八月十二日回家,八月二十八日放榜。
一大早,天有些光,母亲何氏就已经起得床来,草草梳洗,就扫着院子,方信这时也已经起来,就听见其母说着:“洗过罢,喝点粥。”
方信自是应着,然后就喝粥,却见母亲何氏在院中扫地的模样,虽是平常,实已经等的心焦如焚,手都有些颤抖。
方信却不忍如此,当下就说着:“娘,我去看看。”
“也好,带些钱去。”母亲何氏就说着,其实她已经对儿子非常满意了,最近儿子学业大进,她也是看在心上,虽然知道一次考中秀才,倒未必就成,但是也有个期盼。
给儿子钱,就是万一中了,也要给些喜钱,或者遇到同中的人,喝上一杯几杯,也是有的,安可身上无钱?
方信一笑,接过五贯钱,也不多说,就出了门去。
他却没有去看榜,其实这有什么好看的,中了自然就中了,学政会专门送来贺单,以及一套青衫和头巾,甚至还有着一张早已经准备好的地契。
穷秀才?其实秀才真的很穷吗?如中秀才,官府都会授个田,十五亩到五亩不等,从江府附近,一亩良田,就等于十两白银,十五亩就等于一百五十两白银,就算自己不种,年收租也可一家衣食了,除非很是浪费,不然潦倒终不至于。
更加不要说,补上吏名,就可为从九品官员了,也算是有一个官身。
方信也不在意,就走到了街上,这时正是每月的庙会,城中城隍庙前的街道,都摆满了小摊位,而许多人也上去交易,正是人山人海好做生意。
方信也就随身在里面走着,这些人家,什么东西都拿了出来,灯台铜杓、壶瓶碗碟、木椅桌子、旧衣旧被都有,当然,一般人不识,也可以在里面淘些好东西来。
方信对这方面认识几乎是零,要他在里面掏出好东西简直是千难万难,不过方信也不在意,随便就看着,偶然有些心动之物,就买了下来,也不过耗费几文钱,十几文的事情。
如果是李睿,也是舍不得买下,毕竟谁也不知道买得值不值,不过方信和李睿不同,这点小钱还不放在心上,就算是买错了,也不过一笑。
如不是畏惧这个世界的主宰阶级,富贵如反掌,这也是上次那个片面给他的教训——区区一个府这样大的地盘上,就有黑暗伯爵这样的强力上位者,这个世界如此大,安不知其天地有多少大能?
在人家的地盘上想嚣张,实在是一种很愚蠢的事情。
不过就算如此,少少取用一些,也是随手的事情,自然就不必吝啬了。
买了几件东西,才想走着,突然之间,玉如意一动,方信不由吃了一惊,随着玉如意开的星越来越多,被它看在眼中的事物就越来越少,等闲没有什么信息了,这时有这感觉,当是奇怪。
寻着源头,却是一家普通妇人家拿出的家常小摊,把一些旧物拿出卖。
逐一件件拿来看,多觉得没有什么意思,最后却看见一块残玉,心中顿时明白就是这物了,有些奇怪,拿来看看,发觉这就是一方玉印,只是缺了一小半。
自古以来,印以铜为日常银,以银印为下级官员印,七品以上都用金印,但是玉印,都是公侯才有资格用的,当下就想着:“不知这是何印,如是完整就好了。”
当下就说着:“这东西多少钱?”
那妇女打量了下,发觉是粗布衣服的后生,就说着:“你给十文钱好了。”
方信知道虽是残玉,但是就单是质地,也远远止这数,于是说着:“那就十文吧,你这东西是怎么样来的?”
说着,还价都不还,取下,包好,放入怀中。
那妇人倒有些眼色,看这情况,就觉得自己卖的廉价了,当下说着:“我家男人在河边洗澡,一摸就摸到这个,哎呀后生,这是什么东西?”
方信说着:“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喜欢就是了。”
当下给了十文就走,站起来之后,看见妇人有些不甘心的神色,就没有兴趣继续逛街了,本想回去,但是这时,有人就喊了一声:“李睿,和我一起喝点酒罢了。”
方信有些诧异,看了过去,却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读书人,却叫白留,和原本的李睿关系不错,甚至可以说,他以前免费教导了李睿许多学业,只是到了现在也没有中得秀才,已经连考了四次了。
他正坐在一家小酒店中,要了几文花生,一碟小菜,几两粗酒喝着。
从原本的记忆中,这人甚有才学,可惜的,就是屡次不同秀才,不中秀才就不会有地位,就没有机会。
方信也就上去,摸了摸,却说着:“来盘鸡块,大份的,来碟鱼干,再来一角酒吧!”
“哦,果然去了同知老爷沈府家作事,自然就不一样了,我也不客气了。”白留笑的说着:“只是你才叫一角酒?未必喝到放榜之时。”
“我酒浅,只能喝这样多了。”这时方信还是一身粗布儒衣,正是合着这里,两人就坐下,开始津津有味的喝着吃着,这时半只鸡切了上来,倒是美味,鱼干就有些味道了,方信甚是不喜。
这几样,大概二十文,方信自然不放在心上,白留却是一动,又问着:“你在沈府家作事,每月几贯?”
方信说着:“不算在沈府家作事,如是如此,也就没有我考这秀才的事,不过月来总有三贯银子。”
他拿的是三十贯一个月,这时就拿十分之一来说。
“三贯,也不错了,城中文书小吏,也不过如此。”白留吐了一口气,黯然说着:“如我有这份差事,也就满足了。”
“这怎么可以如此,真的作了下吏下人,也就不堪考进了。”
“哎,为兄也不怕不吉利,我十四岁开始考秀才,已经考了四次了,还没有中,如是中了,就谋个从九品小吏算了,如是不中,也就谋个差事了,读书虽好,难为无米啊!”白留说着,猛的喝了一口酒。
如中了秀才,官府给田,年年到年终,还可以去官府分得一些肉来,每人总有十斤左右,无非就是肉块好坏罢了,这样哪怕读上十年二十年,家中也不会无米,但是不中秀才,自然就无以为计,一个困难家中,哪可能长期奉养一个什么都不作的人?
方信默然,也不说话,自个儿吃着鸡肉和花生,对鱼干碰都不碰,白留却很是喜欢,鱼干拿来就着酒细细品位,又说着:“看来你倒一点不紧张。”
“我到底年轻,这次不中,还有下次嘛!”方信说着。
“虽说如此,但是你娘可等不了多少时间,我娘自十年前就盼望我能中个秀才,等了十年,都没有等到,现在看来,等不了几年了。”白留似是有些酒意,就这样低声说着。
就在这时,远处一片筛锣声,许多人喧嚷了起来,白留手就是一抖。
“开榜了,开榜了!”果然,有这样的声音就发了出来,这个时代,人人都关注这种消息,哪怕根本没有关系的人,所以消息顿时传遍了全城。
白留似是要站起,但是立了一半,又沉重的坐下,显是不敢去看,十年考试,给他积累了太多的压力,他的嘴都有些颤抖。
方信看着,心想,如不是自己降临,这李睿和白留,就是一对难兄难弟,只能在此相看对坐,一碟花生一碗粗酒,我看李睿十年内,也未必中个秀才!
就在这时,一行人拿着报喜的红纸,纷纷向着学子住宿的地点跑去,而学子个个手足无措的等待着,或者迎接着,听着命运的判决。
十几分钟后,中的人自然喜气洋洋,分派赏金,这时谁也不会吝啬了,不中的人,情况就多了,有故着镇静的,有当场失态的,有一声不哼的,更有晕倒发病的。
就在这时,白留的身子越发颤抖了起来,让桌子都有些抖,方信一看,原来是三个拿着报喜的红纸向这方面来着,这里几乎没有学子居住,也就是李睿和白留的家,只见白留眼睛死死的盯着路上这三人的方向,在靠近了白留家时,家里人都早早闻声靠在门口。
那白发苍苍的白家老母,还有二十多岁,却和三十岁妇人一样的妻子,都死死的望着来人。
当报喜的人,没有任何停留的,穿过白家时,白留全身一震,几乎坐也坐不住。
“白兄,怎么了?”
“不要紧,是去你家,看来你是中了,哎,全是命啊!”白留咬紧了牙关,苍白着脸,喃喃的说着,见他还停在那里,他惨笑:“我不要紧,你去吧,快回去吧!”
方信也不愿意刺激他,拱手一礼,直接就出门跟上,这时,已经有人发觉了情况,连忙跟着方信去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