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说着那些童年趣事的庶俘芈怔在那里,即便再傻也明白过来,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了一阵,第一次杀人都没有这样的紧张,赶忙道:“好呀。”
女孩子没有低头羞涩,想着都说成这样了,便又道:“我听说秋日捉鱼越早越好,到时候你去我家那,悄悄爬到我家墙外,学几声鸟叫,我就出来了。”
既说到爬墙,女孩子便忍不住想到了那首歌。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歌里的女子告诉情人,不要爬墙,不要爬树到我家,别人看到不好,人言可畏。再说在家里做那种事,万一父母看到了,多不好呀。
按照规矩,这时候必须要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才能结婚相恋。
当然,这原本只是贵族的规矩,但平民已经开始学起来贵族,这种规矩越发的浓重。
如《氓》中那样,氓之蚩蚩抱布贸丝,之所以之前要等那么久,就是因为没有好的媒人。
除了墨家控制的城邑,诸夏九州之内都有专职的媒人,而且媒人算作是专业官员,称之为媒氏。
墨家控制的城邑中,倒是也有媒氏,但是功能不同,墨家官方的媒氏只管三件事:登记结婚、询问双方是否自愿、询问双方是否有三代之内的血缘关系。
媒氏的区别,也便是新规矩和旧规矩之间关于婚姻态度区别,旧规矩太多,从贵族那里逐渐蔓延下去,很快就要“无媒不交、无币不见、远耻防淫”的地步。
原本按照规矩,仲春之月,男女之间可以自由恋爱,任何婚姻媒妁的规矩仲春之月不在此列。
但这些年却已经连仲春之月的恋爱都已经被打上了“淫”的标签,原本还需要更久可能要数百年才会僵化禁锢到这种程度,但是因为墨家的出现,为了反墨许多学说和规矩开始提早畸形,与墨家对抗。
女孩子学过这首歌,但却不在乎,因为这里是高柳,贵族太少几乎没有,而且代地之风向来开放,颇有胡风,以至于燕赵之地甚至有“宾客相过,以妇侍宿,嫁娶之夕,男女无别,反以为荣”的习俗。
既然没有会嚼舌头,她哪里在乎什么,发出了邀请,心中便想着许多事。
临走的时候,庶俘芈算作无意地说了句话。
“那个……我过一阵可能要去云中。”
女孩子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并没有提前说些伤感别离的话,只是点点头,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九日后,明日便是休沐之期,女孩在家中摇动着纺车纺织着毛纱,旁边还有十几个女人也在纺着羊毛,其中便有她的妈妈。
如今毛纱很好售卖,高柳城收购毛纱纺织毛呢的作坊不少,许多逃亡到这里的女人都会选择先入作坊做工,一些粗毛呢也开始成为墨家的军官军装,价格不错。
女孩的父亲原本只是个货郎,售卖一些货物,逐渐积累了些钱财,便又买了十几辆纺车,开始雇佣那些逃亡到这里的女人纺织毛纱。
这些女人原本也不会,都是新学的,只不过毛纱纺织本来就是个新兴的行业,加上高柳这边一直在开垦和作坊收容,使得私人雇佣的时候没办法要求太高。
也就是这是新兴的行业,高柳这边又是最早按照墨家军工的那一套分工合作的,而且处在先发垄断的地位,否则就高柳现在的雇佣价格,会直接被别处更为低廉和近乎免费的隶农强制劳役挤破产。
正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屋子里坐着十几个女人,那些传闻便开始在嘴边耳边流传。
“你们听说了没,一群原来的贵人女子,如今在做洗毛工呢。”
一个女人将一团纺好的毛纱摘下,嘴里的话并不妨碍她做事,又道:“里面还有原来我们那里的封主家的人,我前几日看到了,被押送过来……”
“洗毛那种事,可不好做。累不说,又赚不到什么钱。”
女孩子的母亲接了一下毛绒,指了指远处的那堆羊毛道:“这几日洗过的羊毛确实多了,她们会不会都要做啊,墨家可不养闲人。不是说自食其力嘛。”
“要不是之前洗毛的人太少,我家良人早就多买几台纺车了,这毛不洗可没法用,全是羊脂。”
女孩子心思却不在毛绒上,心道:“那些人就是他上回押送回来的人吧?我听说那些贵妇人都是指如葱根,生的白嫩……这路上,他……他可没对那些女人做什么吧?”
想到这,脸上一红,心里没来由地开始乱想,啪的一下手上的劲儿用的大了点,竟把那根毛纱弄断了。
好在母亲正在忙着闲聊,没有注意到,赶忙伸出手悄悄去接,想到明天的幽会,脸上更红。
这时候刚才那个说话的女人便问道:“对了,怎么不见你家良人?”
女孩子的母亲嗨了一声,脸上却遏制不住笑容道:“这不是又到了去胡人那里运碱的日子了?他弄了些杂货去那边售卖。”
从上次接索卢参回来和胡人部落打了一仗后,投靠高柳这边的几个部落开始用部落的奴隶和牧奴去挖掘湖碱,这可比放牧要赚钱的多,部落的贵族们如今都靠这个和一些互市特权而富贵起来。
每隔一段时间,高柳这边就会派人去运湖碱。
高柳正是后世的大同,这里煤矿又多,泗上派人来靠着这里的天然碱开办了黄河以北的第一家璆琳作坊,论及成本,竟要比依靠煮海藻灰得碱的泗上璆琳作坊便宜的多。
问话的女人羡慕地说道:“哎呀,那又要赚到不少啊?”
女孩子的妈妈脸上带着笑,嘴里却道:“哪里能赚多少啊?铁器什么的都是互市专营,也就是卖些小玩意,收些皮子、羊毛什么的。都是要检查的,那真正赚钱的都犯法,可不能做。”
说是赚不得多少,可实际上却并不少,尤其是她家良人听闻了大量的人要迁过来的消息,以做货郎的经验判断牛马什么的要涨价,正准备弄一些,甚至还准备和人合股过一阵往云中跑一趟。
正是墨家吃肉,别人喝汤,最赚钱的行当都被墨家抓的死死的,但剩下的一些宽松的东西也足够一些人吃饱。
如今高柳城又安稳,仗都没有在高柳附近打过,参与赵国继承权之争的战役又是大胜,高柳正是上升期,处处透着商机。
女孩子倒是不怎么关心这些,心里患得患失地瞎琢磨着,等到母亲停下的时候,说道:“妈妈,明日我要早起一些。要聚会听义,明天不是休沐日嘛。”
这并不完全是谎言,休沐日的时候在高柳城会有专门讲义的人,除了讲义还有讲一些别的东西,这是墨家的一个传统。
休沐日不是人人都有的,但高柳城的有闲阶层已经逐渐多起来,这种休沐日的活动参与的人不可能是全民的。
就像是她能够上学一样,高柳城还不足以全面实施泗上的那种教育,也只能是有选择的。
做母亲的偶尔会参与一下,对于女儿参加这种活动并不反对,毕竟墨家现在是高柳的主政者。
“那就去睡吧。早晨吃饭吗?”
“不了,聚会讲义的时候会吃的。”
女孩子放下手里的毛纱,离开了这间屋子,悄悄来到自己的屋子翻找着自己最好看的衣衫,虽然不多,但终究还有几件。
翻找半天,对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镜子又悄悄拿了一些细细的棉线,弯成一个个小死结,将脸上那些细细微微的汗毛勾住,用力一拉,眉头忍不住蹙起来。
这块巴掌大小的镜子可是极为昂贵的,那是自己十五岁成年的时候,父母花了好多钱买到的,不是铜的,而是璆琳的,后面有一层锡。
这是墨家垄断的技术,听说制造这种镜子的作坊在泗上的一座守卫森严的作坊里,那里有军队驻扎,里面的人一辈子都不能出来。
包括火药作坊、治心痛的药等等一些作坊都在里面,有几千人,里面吃喝什么的都不少,待遇也好,只是一辈子的世界就是那么小小的地方。
这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尤其是墨家占领区更是如此,真正的秘密是那个作坊里面的东西。
对照着镜子,确定自己的脸上已经没有什么不光滑的地方了,然后去打了水,将头发解开。
用混合了碱和羊脂的膏抹在头发上,仔细地清洗着,他父亲是个杂货郎,还是很多这种东西的。
洗过了头,又走到小案几旁,拿出一个猪鬃毛做的牙刷,这也是墨家带到高柳的习俗,高柳的大部分人家都要服役,在军中养成的习惯,很快就在高柳城中传播开,因为这是军纪的一部分,墨家内对军纪管的又极为严格。
骨头做的牙刷柄握在手中,从旁边的一个小陶罐里沾了一点混合了盐、皂粉、石灰石粉的杂货粉末,按照当初上学时候学到的那样清理着牙齿。
做完了这一切,头发也半干了,于是躺到了床上,拉过来棉布做的、里面絮了棉花的被子。
脱下来衣衫,脸上再一次羞红,用手摸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些敏感的地方,想到庶俘芈上次别离之前说的那番可能要去云中的话,忍不住想到了另一首歌。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轻轻哼着这首歌,手掌轻轻抚过自己的身体,肚子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脸上愈发的红,于是双腿下意识地绞着暖烘烘的被子,轻轻地摩擦着,忍不住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