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公园的一角,一个男子带着一条土狗,在里面走着;
散步,也是需要心境的,有时候,是一种享受,有时候,则是一种苦涩;
赵铸现在说不上自己的内心到底是什么状态,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感觉,似乎,已经麻木了,于自己的爱情,于自己的世界观,等等的一切,都已经变得不是那么敏感了,就像是任何的刺激,都已经无法再撩拨起自己的心弦。
在自己现在所处的时间段里,有一个赵铸,一个风华正茂的自己,他在陪着自己的父母,会继续履行自己的责任,那么,自己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哪怕是忽然进入到现实世界里时,赵铸愤怒归愤怒,不甘归不甘,扭曲归扭曲,但是内心之中还是有着一些牵挂。
虚拟世界虽然虚拟,但是那时身处于现实世界里的他,却一直想着何时能够回去,想着何时能够回到自己在意的人身边。
老朱、大熊;
似乎现在能够让自己继续在意的,也就只有这两个哥们儿了,但是赵铸可以感觉到,朱建平和自己不在一个时间段里,大熊也不在,甚至,大熊估计还在现实世界的天界里。
这一次,是真正孤家寡人的感觉了,当距离不再是用长度单位来衡量,而是用时间单位来衡量时,那么,距离,也就失去了一切的意义。
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没了那种感觉,也没了那种感情;
自己,真正是一个多余的人,一个多一个自己不多,少一个自己不少的人;
而且,现在的自己,在更多的时候,对于还剩下的那两位兄弟来说,更准确的定义,是一种拖累;
如果自己不在了,朱建平和熊志奇也不用再背负那么多的东西了,也没必要再去让他们违背当时他们环境的准则去做什么了,他们,完全可以过得更好。
赵铸在喷泉池一侧坐了下来,土狗蹲在赵铸的身边,它似乎从头到尾,都很暖,都很听话,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赵铸笑着伸手拍了拍土狗的脑袋,土狗舔了舔赵铸的手指。
一时间,赵铸有些神情恍惚,他也曾经不可一世,也曾经意志消沉,但是那时候的自己,还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现在呢?
现在的自己,又算是什么?
一个完全没了目标,一个完全没了紧迫感,一个甚至连自己生存的意义都根本寻找不到的……思维意识?
深吸一口气,赵铸侧过头,看向池水之中,池水内,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赵铸伸手,拨开了池面,涟漪泛起,波光粼粼,但是在赵铸眼中,只是一种无意义的波动。
带着水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赵铸的思绪开始回忆,一个个人,一件件事开始不断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忽然之间,赵铸觉得,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永远不进门,哪怕继续在任务世界里一次接着一次地过着任务,总能够让自己每次从任务世界里出来时,重新更加热爱这个世界,更加热爱自己的普通生活。
而现在呢?
“呼……”
吐出一口气,牙齿轻轻摩挲,赵铸咬了咬嘴唇,摇了摇头。
土狗蹲在旁边,看着此时的赵铸,呆萌的脸上写满了心疼。
行尸走肉,至少还有一个方向,那么,现在的自己,又算是什么呢?
赵铸站起身,对土狗招了招手,土狗跳入赵铸的怀中。
“陪我,去一个地方,我想,做一个交代。”
土狗把头埋在了赵铸的怀里,呜咽地叫了两声,它能够感受到来自赵铸心绪之中的那种淡漠和决然,这不是属于活人的气息,不是属于那种意气风发的气息。
赵铸的身形在原地消失,顷刻间,出现在了一座小区门口,然后缓步走入其中,他走得确实很慢,行进的速度也是很慢,和之前,仿佛是天差地别。
还有两个人,放不下,但总归,得有个交代。
虽然哥仨现在不在一个时间段里,但是好在苟泥土当初教了赵铸方法。
推开门,进入了雨馨的房间。
雨馨现在不住在这里了,和赵铸成都一行结束之后,雨馨也渐渐地在赵铸的视线之中淡然开去,她是主动离开,同时,也是因为赵铸一直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
其实,现在的赵铸,如果是一个普通人,那只能说是一种懒散,一种颓废,而且很快会因为生存的压力而重新开始继续地努力工作。
谁没个枯燥乏味的时候,谁没个无所事事的时候?
但是,现在,没有那种属于普通人的压力,并且,在此时陷入了这种怪圈之中,那就是一种折磨了。
走入了雨馨的家里,里面,已经积攒起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赵铸一挥手,整个家里一时间焕然如新。
“你看,多无聊。”
赵铸对怀里的土狗说着,然后把土狗放在了椅子上。
土狗蹲坐在椅子上,看着赵铸从橱柜里拿出红酒,又拿出三个杯子。
杯子并排放在饭桌上,赵铸把三个杯子倒满酒。
紧接着,赵铸在饭桌一侧坐了下来。
老朱,大熊,你们以后,应该会来这里吧,也好,虽然我们不在一个时间点,但至少我们可以一起喝一杯,从进门之后,现实世界里的弯弯绕绕再又回到虚拟世界里的一切纠葛,我们哥仨,似乎就没有再一起坐在一张桌子前,喝一杯酒了。
“我,赵铸,欠你们很多,虽然我们总是彼此说是肝胆相照,但是详细算起来,其实真的是我欠你们的。我的人生,我只认是从我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我不管在过去,是否有什么人,是否有什么存在影响过你们对我的观感又抹去了你们的记忆,总之,是我欠你们俩多一些。
好吧,我又见外了,你们肯定会这么说我,但是我累了,我麻木了。
我想过死,但是没死成。
很好笑吧,什么时候对于我来说,死,都是一种奢侈了?
如果连死都无法自己做主,都得不停地承受外在条件一次次地改变而中断,那我整个人的存在,我整个人的思维意识,我整个人的一切以的一切,又……算得上是什么鬼东西!”
赵铸说话时的声音猛地提高起来,也就只有在和自己俩哥们儿说话时,他才能如此动容,才能表达出自己内心真正的感情。
只是,这番话,他们听到后的时间,应该是几年后了。
利用这个机会,借助这个场景,营造这个记忆画面,赵铸没打算去联系自己的那两个哥们儿什么重要的事情,比如商讨这个时候的局面,比如如何去应对那个机械文明世界自己的那个克隆体。
这些,对于赵铸来说,都不重要了,也都没多少意义了。
自己身边的女人,一个接着一个被证明是一种逢场作戏,甚至有的,连逢场作戏都没有,比如秦恬恬,当初在越南时,自己以那种方式去救她,去保护她,跟《第一滴血》里的兰博似得,但是现在看起来,指不定是谁在演戏呢,秦恬恬那时候的一切表情一切反应,在那时的自己,甚至是这时的自己看来,都毫无瑕疵。
什么爱不爱的,赵铸觉得不在乎了。
责任、
婚姻、
承诺、
赵铸的拳头微微握紧,深吸一口气,举起酒杯,把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
随即,他站了起来,身形出现在了屋外,站在虚空这种,抬头,看着天。
这一刻,赵铸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阻隔。
在不知道多少距离之外,克隆体站在星空之中,负手而立。
“你在找我?”克隆体问道。
赵铸点了点头,“我在找你。”
“你现在找我,有什么意义?我还需要三年时间,才能找到你。”克隆体的声音带着一抹无奈。
“阻隔你的是谁?”赵铸问道。
“是它。”克隆体指了指自己的头上。
“它是谁?”赵铸继续问道。
“它,是群主。”克隆体继续回答道。
“群主是谁?”赵铸还是在问。
克隆体不回答了,嘴角却带着一抹笑意,似乎是看穿了什么。
赵铸脖子微微侧了侧,然后对着天空喊道:
“群主是我老婆!”
这一声喊,赵铸眼眶里被泪水浸湿。
克隆体的拳头微微握紧,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也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
赵铸伸手,擦了擦眼泪,然后笑道:
“老婆,不想我继续再受折磨下去的话,把界限壁垒取消吧,让他来,或者,让我过去。”
赵铸说得很慢,也很诚恳,仿佛,他要倾诉的那个女人,还是那个温文尔雅贤惠识大体的女人,那个曾经和自己一起见过长辈跨过火盆的伴侣。
我现在的日子很煎熬,所以,求你,给我一个解脱。
“轰隆隆!”
机械文明世界的壁垒正在开始崩溃,赵铸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间裂缝。
赵铸毫不犹豫地走入其中。
“谢谢你,老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