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门外,秦堪愁容满面地跟着传旨的小宦官往奉天殿走去。
王岳死了,京师的东厂番子被灭了一小半,万夫所指,性命危在旦夕的他终于反败为胜,这一次没有用阴谋,没有坑人,而是用最直接最血淋淋的方式向大臣们昭示他的反击,昭示皇权的威严。
秦堪胜了,胜得淋漓痛快,夺兵权,杀番子,重兵压境逼得王岳不得不当堂自刎,甚至整个朝堂也因为他这凌厉的一击而即将面临重新洗牌。
如此大胜,却只换来秦堪的满面忧愁。
家事,国事,事事不省心。
一想到金柳半推半就地随着杜嫣搬到秦府住下,而且二女仿佛认识了半辈子似的,姐姐妹妹喊得亲热无比,秦堪便忍不住感到眼皮子直跳。
尽管前世的他没结过婚,整天像匹种马似的勾三搭四,但作为现代人,一夫一妻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同时喜欢两个女人可以理解,可至少应该低调一点,而不是让自己喜欢的两个女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按照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以及杜嫣那堪比洪荒巨兽的惊人武力,如果不幸被杜嫣发现了他和金柳的奸情,金柳有很大的可能死于非命,若怒极的杜嫣满血满蓝进入狂暴状态,秦堪也有很大的可能死于非命……
多么忧愁的一件事啊,二女亲热地姐姐来妹妹去,却急煞了秦府唯一的男主人。
可以肯定,以后跟杜嫣吵架除了不能骂操你妈之外,也不能骂操你妹,否则有暴露奸情的危险……
一想到如今在家里战战兢兢的被动状态,秦堪便忍不住沉沉叹气,扭转内廷外廷联手绞杀之局的胜利喜悦也淡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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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午门,进金殿,秦堪跪拜行礼,刚直起身子,便感受到殿内压抑沉闷的气氛,来自四面八方或嫉或恨的目光仿佛一柄柄无形的利剑,无情地在他身上屠戮着。
秦堪嘴角轻轻一勾,露出几分嘲讽的笑容。
失败者永远只能用眼神来宣泄恨意,胜利者用的却是屠刀,这便是二者的区别。
朱厚照见秦堪来了,高兴得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刘瑾在旁边咳了几声后,朱厚照才发现此举有些失仪,又坐了下去,眉眼间却笑得像朵绽开的花儿。
“秦堪,快说说,昨夜京师之乱可平定否?”朱厚照示威似的扫了一圈殿内大臣,故意大声问道。
秦堪暗暗叹了口气,他很理解朱厚照此刻的心情,那是一种长期被大臣们压制,一击出手而胜后急待发泄快意的心情,然而朱厚照毕竟太年轻了,对人情世故的处理终究有些欠缺,施惊雷之威而面不改色,降雷霆风暴而只字不提,才能愈发令大臣们敬畏臣服,如此这般炫耀示威似的模样,只能令大臣们产生反感,昨夜那一场凌厉之击带给大臣们的心理威慑无疑降低了许多。
果然,朱厚照话一出口,不少面带惶恐的大臣们脸色渐渐变了,朝班中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后,大臣们面无表情仿若一尊尊木雕泥塑的雕像,昨夜秦堪大杀东厂带给他们的震撼和威慑已慢慢消退。
用句很通俗的话来说,这些久经朝堂风雨大浪的滚刀肉们不是被吓大的,虽说不一定敢把皇帝拉下马,但绝对舍得一身剐,朱厚照的示威恰恰起到了反效果。
无奈归无奈,秦堪终究是臣子,于是只好回道:“陛下,昨夜之乱已被臣率勇士营平定了。”
朱厚照兴致勃勃道:“如何平定的?”
秦堪很想说唱儿歌三百首把王岳劝得羞愧自刎,用这个理由把朱厚照敷衍过去,可惜殿内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如此庄重的场合,这个理由实在有点不庄重。
于是秦堪只好道:“先揍,揍了还不服者,杀之。”
殿内越来越多的愤怒眼神注视着秦堪,秦堪暗叹一声,恐怕从今往后,自己头上这顶“奸佞”的帽子摘不掉了,值得庆幸的是,幸好自己还留着能戴帽子的脑袋。
朱厚照却大失所望,秦堪是此次事件的第一受害者,他原以为秦堪会跟他一样兴奋不已,天花乱坠般将昨夜平乱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说一遍,让满殿的大臣们好好长长记性,却不料秦堪竟只一句话便将昨夜惊心动魄的厮杀乱战轻描淡写地揭过。
咂摸咂摸嘴,朱厚照忽然有种看春宫自渎时一碰便泄了的感觉,很不过瘾。
“再多说几句呀!”朱厚照不满地瞪着秦堪。
秦堪跪在金殿正中想了想,然后道:“对了,臣平定王岳之乱时还做了一件事……”
“快说快说!”朱厚照兴奋地又站了起来。
秦堪舔了舔有些干枯的嘴唇,慢条斯理道:“臣跟东厂的番子们先谈了一番孔孟仁恕之道,番子们不懂,臣遂下令揍之,再不服,杀之。”
“孔……孔孟之道?跟……番子?”朱厚照眼都直了。
秦堪一本正经道:“对,孔孟之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番子们既然不懂,臣只好帮他们成仁取义了。”
满殿大臣愕然:“……”
朱厚照呆了半晌,失望地一屁股坐回了龙椅,不知过了多久,幽幽叹了口气:“秦堪啊……”
“臣在。”
“瞎话编到这种程度,你是不是太藐视朕了?”
“臣……惶恐!”
秦堪伏首于地,却分明感受到四周的敌视目光少了许多。
人也杀了,乱也平了,已然昭显了赫赫皇威,这个时候只能将昨夜之事轻描淡写甚至插科打诨带过,才不至于引起大臣们的逆反心理,不至于令以后的君臣关系愈发尖锐,显然这个道理朱厚照不懂。
朋友之间偶尔拆拆台,出发点并非恶意,而是真心为了他好。
朱厚照见秦堪两次躲过了自己提起的话头,长久以来形成的默契告诉他,秦堪此举必有深意。
当下朱厚照也不再提起,扭头看了看四周,哼了一声道:“昨夜京师乱成那样,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可在?”
牟斌在不在,朱厚照自然早已知道。
刘瑾向前一步,满脸堆笑地配合道:“陛下,牟指挥使早在数日之前便动身去天津了。”
朱厚照叹了口气,语气却有些冰冷:“牟指挥使跑得倒快,既然他那么不喜欢凑热闹,便让他一直待在天津吧,堂堂天子亲军指挥使,朕有忧难时他反倒第一个跑了,朕如何能指望他?传旨,夺先帝御赐牟斌之蟒袍,降其为锦衣卫天津千户……”
群臣闻言心中一沉,这是朝堂重新洗牌的信号么?
刘瑾朝秦堪投去复杂的一瞥,然后躬着身子,如同朱厚照的双簧搭档似的,笑道:“陛下,那么锦衣卫指挥使由谁补任呢?”
朱厚照缓缓扫视着面无表情的殿内群臣,扬手一指,大声道:“秦堪,你来当这锦衣卫指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