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相一家三十六口被斩于市口,皆为老弱妇孺,那场面让全汴京城里的人心里都感到戚戚然,就算当时没去观刑的人听闻后,暗中无不大骂濮王和皇帝如此对待忠良大臣的家眷,更甚者暗地里跑去街道焚香祭奠死者,也有曾受过恩惠之人痛哭流涕,为其披麻戴孝。
汴京一事,消息就像长了翅膀,第二天就流出了京城,当朝宰相通敌卖国被杀了全家,放在哪个国家都是惊天大事,作为梁禀门下的学生故交,自然站出来为老师鸣冤,然而紧接着由濮王府下达的告示,凡为梁禀伸冤鸣屈者皆以同罪。
这一文书下达不久,反而趋之若鹜的人过多,当中学生士子多到府衙击鼓上状,这些当中不乏抱着伸张正义者,也不乏带着为了出名而来。
一时间各地学儒上文评击朝政,待得农历七月底,一场屠杀让大半人闭上了嘴,开封府以及周边小县,波及最甚,一夜之间批捕上百名评击濮王残暴言论的儒生,并在城门楼上用竹竿挂起了他们的首级作为警告。
这一举措,也确实镇骇了不少人,在绿林当中,却不乏血勇之士,其中河洛一带有金剑先生称号的陈千鸣号召武林同道,曰:我等武林豪杰,行事光明磊落,今日聚盟,只为梁相洗清冤屈,为天下鸣不平事。短短数日就聚集数十人大大小小,有名无名的江湖人士,出名的有‘阴阳刀’丁猛,‘拔山力士’车卿等等组成百日盟,企图混入汴京伺机而动,诛杀恶獠。
然而武林群雄,行至半途,就接到令人错愕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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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从监刑半月内,白慕秋就没有睡好过一觉,一合上眼睛就看见梁老夫人的孙子,在他面前晃,稍微有点睡意后耳旁总能感觉到梁老夫人大声的高呼为其三十六口人报仇。一想到这画面,他脸色就不自然的难看,惨白,甚至微微发抖,虽然举起屠刀的是濮王赵武,但真正始作俑者是他自己,如果没有他的嫁祸江东之计,那些妇孺是不会死的。
白慕秋至此半夜里都会被噩梦惊醒,不是他怕鬼神,而是心里过不了那个坎。没穿越之前,白慕秋只是一个为生活奔波的普通上班族,为了一点加班费都会硬着头皮熬夜操劳,为的就是明年儿子的学费,或者母亲的医药钱。
可如今,一切又都变了,变的连自己都差点认不出自己来,白慕秋心里清楚不是系统的出现影响他,也不是自己心里原本就那么变态,而是这个大环境下,有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在迫使他做出本能的求生挣扎,因为这个时代,他知道那个白山黑水中出来的女真有多么可怕,那是一种野蛮到能摧毁一切的力量。
“我到底是怎么了?”
白慕秋坐在床榻,使劲揉着脸,看着油灯的灯芯,低声自语道:“明明我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为什么要有这种认同感,为什么不自己逃离躲过数年后的女真南下?老婆……我该怎么办……我刚刚害死了好多人……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脑袋一下就没了……豆冠年华的少女还没找到心爱的男子……也没了……每每想到梁老夫人的怒吼……我差点告诉她……我就是害她们家的那个人……可是我没办法……可是我没办法……老婆教教我……我现在眼不明……心不静……”
白慕秋眼里趟满了泪水,打湿了衣襟也浑然不觉,只是一遍一遍的念着原本世界中那个在最迷茫,最困难时期陪伴他的女人,一个善解人意,不断鼓励他的女人。
只是这个世界没有她了,白慕秋只能独自面对,他是自私的人,可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数百姓被将来南下的女真人杀戮,那个场面当初只在教科书里出现过,可毕竟是冰冷冷的数字,当数字转化为现实时,那又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老婆……谢谢你陪我走过了一辈子!”
白慕秋打开窗,看到皎洁的月亮清冷的挂在天空,没有繁星作伴,“这辈子剩下的路,就由我一个人走,如果……我能回去,我保证每天都会按时回家陪你和孩子,但现在我要一个人战斗了,可能的话再见吧。”
仿佛是给自己过去一个诀别,也仿佛是一种祭奠。
关上窗,转过身的白慕秋,那稚嫩的脸上凝固着冰冷的寒意,他拿出笔墨铺好宣纸,将之前的计划重新开始梳理,从示敌以弱宴请濮王开始,一一排列下来,再到梁相被杀,濮王权利更进一步,明面上基本完全是一面倒,看似没有希望了。
但他的计划,就是在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环,杀死他,杀死这个目前处于巅峰时期的濮王,这个时候的他绝对是目空一切的,之前的一步步计策就是让他看不上赵吉,现在看来目的已经达到,温水煮青蛙的宴请模式让他习以为常成为了家常便饭,甚至留宿后宫。
这样一步步降低他的防范意识目前来看,已经具备动手的条件。只是……白慕秋停下笔,看了看全盘,发现了一个重大的问题,人手不够。
一步步算计濮王的同时,也带来负面效果,那次刺杀让他防备刺客上多了一份警惕,如今濮王走到哪儿都会带着包括林云迟在内的五名高手,而皇宫大内明面上听从皇帝,实际上也是被濮王控制着。
所以要解决濮王,必须要把最后一个问题处理掉。想到这里,白慕秋马上悄悄出了门,连夜找赵吉把这事情给他说说,被拉起床的小皇帝自然一声的起床气,但一听到最后的关键时,也愣住了,“那……小宁子,你有什么好办法?”
白慕秋点点头。
手指指向后宫方向,就算小皇帝再笨也明白过来,大怒道:“不行,其他都可以,就连朕的老臣都可以牺牲,唯独这件事不行,稍有不慎,朕的脸往哪儿搁?”
“陛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已经最后一步,且能前功尽弃?再者,奴婢向陛下保证,绝对不出意外。”白慕秋急道。
小皇帝还是摇头,发气的跳到地上,举起一盏精美的花瓷就想往地上砸,“你这……狗奴才……狗奴才……非要气死朕不可……朕不想干了!!”
就俩人僵持片刻,这时,寝殿的门静悄悄被打开,两名粗壮的宫女将门口把守住,一个宫装妇人施施然走了进来,小皇帝赵吉刚想开口,就被止住了,那宫装妇人说:“小宁子的话,可以试一试。”
“不行!”赵吉涨的满脸通红叫道。
那妇人目光慈爱,却严肃的盯着他,“为什么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