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膀胱正常,没有充盈肿大。”掏出小半盘‘青团’后,林雪君通过指触对大熊猫的膀胱做了检查,转而又通过外压合并内触共同作用的方法检查了大熊猫的生殖器官,都没什么问题。
直肠内堵结已经清出去了,剩下的在更内层已经触不到了。
大熊猫的直肠壁很薄,林雪君的动作非常慢,生怕不小心造成直肠出血或穿孔,深入到极限后,她不甘地抽回手。
“不像肠扭转,疼痛程度没有那么强烈,而且能撑这么久也不像肠扭转。”林雪君清洗手臂时对围在外圈穿着白大褂的众人道。
挑眸看到刚穿好白大褂也戴好了口罩,正用消毒水洗手的两鬓斑白的中年人,知道对方大概就是贺园长说的付宇惠先生,朝对方点了点头后继续道:
“但有肠梗阻症状,先准备一针泻药吧。”
她话音才落,3名兽医中秃顶的一位点头示意自己去准备,问过林雪君剂量后便去配药了。
林雪君又对剩下的两名兽医道:“再准备一针葡萄糖氯化钠注射液吧,它营养缺乏太严重了。”
“我去。”梳大背头的兽医领了这个任务。
“那请您帮大熊猫清理一下吧。”林雪君对最后一名兽医道。
小个子兽医立即取了布巾打湿,沾了稀释过的消毒杀菌液帮大熊猫擦拭菊部,之后清洗布巾又擦拭过大熊猫的爪子、尾巴等部位。
“小玉,你准备些体外驱虫药汤吧,多一些,它皮毛间有不少跳蚤之类,得泡浴一下。这个得快点,尽量在它醒过来前泡进去。”林雪君又对衣秀玉道。
“好。”衣秀玉应声后便请小李同志帮忙准备药材,赶出去准备药汤和能装得下熊猫的竹桶了。
交代完,林雪君才取了两根细木棍,转回去检查铜盆里的‘青团’。
筷子轻轻一拨,藏在里面探头探脑的小东西便开始放肆地蠕动起来。
探头过来看的贺园长险些当场吐出来,只看着一眼,他就后悔得恨不能自挖双目了。
再看林雪君,居然仍表情淡定地用筷子拨弄,仔细观察呢。
连同贺园长在内的屋内剩下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呲牙咧嘴地听着虫子蠕动的声音,连见惯了虫子的兽医都有些心里发麻,等着林雪君停下这一切。
终于,她丢下木棍,转头对正给熊猫擦试的小个子兽医道:
“蛔虫病。除了泻药外,还要配驱虫药。”
“我去吧,这个我可以。”小个子兽医说道。
“好。”林雪君接过他手里的布巾,接替了对方的工作。
“对了,不要用敌百虫,毒性大,它身体承受不住。”林雪君又补充道。
“要得。”小个子兽医领了任务也出去了。
林雪君转回大熊猫跟前,用洗干净的布巾轻柔地给大熊猫擦鼻子嘴巴,它把自己折腾的太狼狈了,不仅一身虫子,还沾了好多泥巴。
“能治好吗?”付宇惠先生终于走到林雪君身边,心疼地打量起过分瘦小的大熊猫。
“尽力而为。”林雪君见付宇惠在用手指虚空丈量大熊猫的体长,开口道:“应该是从小就闹蛔虫病,发育得不是很好,长得有些小。”
“是,作为已经生育过的熊猫,是有点小。”付宇惠先生点了点头。
大概是因为熊猫的体质太差了,半个小时后衣秀玉带着几个青壮工作人员搬着大桶走进来的时候大熊猫还没有醒。
竹桶真够大的,贺园长将动物园里最大的桶贡献出来了。
考虑到担心大熊猫忽然醒来,大家决定将熊猫和绑熊猫的桌子一起放进桶里。
桌子腿有些碍事,几个壮小伙于是嘁哩喀喳一通又是锯又是砍得把桌腿卸了——为了治大熊猫,痛失一张好桌子都不算什么事。
将大熊猫脚朝下泡入药桶后,林雪君接过“□□补充药剂”吊瓶连着的小针头,找到大熊猫被绑住的左胳膊上的血管,涂抹过杀菌药水后,一针见血。
药液滴滴答答地注入,林雪君轻轻摸了摸大熊猫虽瘦却仍圆滚滚的头顶,又搓摸了下它的耳朵。
接着她的手就收不回来了,不是轻抚着它的头,就是轻摸着它的耳朵。
趁大家不注意,她甚至还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它的鼻头。
林雪君瞬间姨化,整个人都沸腾了。
天啊,大熊猫好好撸哇!
哇呀呀呀呀!
恨不能原地尖叫以宣泄自己的兴奋,奈何树要皮人要脸,她还得忍着。
矜持!矜持!
深呼吸,在吊瓶打尽,收针时,林雪君平定了下情绪。
接下来几个人一起掰开大熊猫的嘴巴,林雪君取过听诊器一直监听着大熊猫的喉音、肺音,另外几人轻缓地灌入泻药。
又过了几分钟,大熊猫的四肢开始轻缓地摇动。
林雪君看了下时间,药浴时间差不多了,当即喊人来抬熊猫。
这时的临时‘熊猫馆’里已经被放置了3个巨大的铁桶,铁桶里面点燃了熊熊烈火,铁桶外插入了三根粗木桩对铁桶进行固定。
在院子外面,贺园长摆了一圈儿铁桶,全装炭装木材烧得旺旺的,一靠近都觉得烘得慌,贺园长这才觉得满意。
有里里外外这些烧热的铁桶在,大熊猫就不会受凉了。
等大家抬着桌板过来时,大熊猫已经开始扭动挣扎,不舒服地哼哼。
大家忙加快速度,进院子后,壮实的工作人员将桌板放在铁桶环绕之间的干草和竹叶堆,拆下缠在大熊猫眼睛外的纱布,解开系紧的麻绳,将大熊猫‘卸’在干草竹叶堆上后,几人抱着桌板撒丫子便往外跑。
‘熊猫馆’小院的门锁上,几人才敢回头。踩上石台子一看才发现,大熊猫根本没追。
林雪君等一排人扒在院墙外盯着大熊猫,直到它缓慢翻过身体趴伏在干草竹叶堆上,渐渐清醒,没有显露出任何异样,大家才舒口气。
后世一些部门抢救回去的野外大熊猫蛔虫病的感染率是100%,中毒感染者医治无效死亡率达到30%,曾经有记录的大熊猫感染蛔虫数最高达到了3204条。
林雪君决定还是不回去仔细数铜盆里的蛔虫数了,这方面的数据还是交给后面做研究的人去记录吧。
观察了半个多小时,确定大熊猫状态比较稳定,林雪君才转头请其他3位兽医轮流对大熊猫进行看护。
“如果它有准备排便动作,或成功排便,立即喊我。”还有只熊猫宝宝呢,她也得去检查一下。
带上衣秀玉、阿木古楞,林雪君跟着贺园长和小陈拐去另一处温暖的砖房。
里面一位连夜赶回来加班的女性饲养员穿着一身勉强涂抹成熊猫配色的衣裳,正一脸慈爱地抱着熊猫宝宝给它喂奶呢。
林雪君换上另一身涂抹了熊猫配色、沾染了熊猫妈妈味道的衣裳,套上头套,穿好手套和靴子,走进小屋后朝女饲养员点点头,然后拉过椅子紧挨着坐下。
饲养员缓慢地将熊猫宝宝放入林雪君怀抱,在林雪君将软乎乎、热乎乎、毛茸茸的熊猫宝宝抱好后,饲养员又将大奶瓶递进林雪君手里。
此刻心已经融化的林雪君环抱着小东西,缓慢地将奶嘴送入熊猫宝宝嘴巴。
它大概是太饿了,嗅到妈妈的味道,感觉到温暖和安全,便无视了这些只有配色像妈妈的人类的古怪之处,“嗯!嗯(四声)!”有声地裹吸起奶嘴。
它嘴巴下方的白毛上沾了些奶,湿漉漉的,奶呼呼的,太可爱了!
林雪君压在它脑后的手臂挪动了下,改由手掌托住它的头后,掌心柔软的重量让人心软得冒泡。
手指不由得轻轻搓揉它的头和耳朵,林雪君要咬住下唇才能压抑住想要狂笑的冲动。
她抱到熊猫宝宝了,揉撸过它的脑袋耳朵啦。
脑内的小人在跳舞,还有一个小人在唱高八度的欢乐颂。
在这一刻,她不禁在心里慨叹:当兽医怎么会这么幸福呀!
小东西喝了一会儿奶便学会了用双手把着奶瓶,林雪君终于恢复些理性,开始在熊猫宝宝身上这按按,那摸摸——捏捏爪爪,揉揉尾巴,拨开耳朵看看,揉揉软乎乎的、渐渐鼓起来的小肚子。
又拿出听诊器在它身上到处听听,最后才检查起它的屁股。
小东西被她手指探入弄得不舒服,用力“嗯!嗯!”两声,丢开奶瓶就要翻身逃走。
林雪君硬着心肠按住它,还是把指检做了。
连“嗯!嗯!”叫着,扭动小身体的熊猫宝宝都无法让她停止指检。在这一刻,林雪君觉得自己一定是铁石心肠!
“好了好了,检查完了哦~”林雪君用上自己人生中最轻柔的声音,一边安抚一边将手伸向身边的女饲养员。
对方居然理解了她的意思,用沾了酒精的布巾帮她擦拭干净了指检的手指(戴着手套)。
林雪君这才双手并用将熊猫宝宝再次妥善抱好,并把奶嘴再次塞进它嘴巴。
小东西圆溜溜的黑眼睛左看右看,不时露出黑眼圈外的眼白,显得格外机灵。
太瘦了,有些营养不良,没有什么大病。但也要做一下驱虫,还得补充下营养,好好疗养一阵才能变壮实。
忍住将自己的脸埋进小东西软肚皮的冲动,林雪君将小东西交还饲养员——这真的很考验意志力,一般人一旦抱上熊猫宝宝是没办法松手的。
步出小房间后,林雪君对贺园长等人道:
“熊猫宝宝暂时养在这间房里吧,每天按顿喂奶,适量加一点苹果泥、胡萝卜泥之类。
“它妈妈还要做驱虫,进行观察和治疗。
“宝宝也要做驱虫,下一顿奶时把少量的驱虫药汤混在奶里喂,就先单独养着吧。”
“好。”贺园长和动物保护单位的工作人员点头应允下来。
林雪君才想转头透过玻璃再看看小东西,那边秃头兽医就赶过来喊她了——大熊猫成功排泄了,拉很多,好几团‘青团’。
林雪君只得又赶去看大熊猫。
“得有人进去把青团铲出来。”林雪君转头看向兽医和工作人员们,见大家不吭声,便准备自己上。
“我去吧。”阿木古楞虽然没有过跟熊猫接触的经验,但他人机灵,动作矫健,也有许多在野外跟各种动物对上的经验。
于是,照旧穿上黑白相间的‘熊猫服’,抹上点没有虫的熊猫妈妈的青团便便,使它看起来像同类,闻起来像熊猫猫它自己。
开门走进‘熊猫馆’后,阿木古楞弯腰让自己看起来矮小些,然后动作极其缓慢地靠近青团。
熊猫妈妈立即警惕地转身,面对着阿木古楞做出防备姿势。
阿木古楞当即停下动作,缓和几十秒后,才非常慢非常慢地迈下一步。
如此这般,用超乎寻常的耐心和慢动作,阿木古楞靠近青团时并没有激怒熊猫妈妈。
用短柄的锹头缓慢铲起第一团‘青团’,之后再次停下动作。这个过程中他并没有与熊猫妈妈直视,而是微微低垂了头,仅用余光扫视它的状况。
待确定自己铲屎的动作没有惊动对方,阿木古楞才像之前一样,缓慢地挪向另一团‘青团’。
铲好后,他洒下消毒杀菌的药粉,微微仰起锹头,又缓慢地退出。
全程熊猫妈妈都戒备地盯着阿木古楞,并没有攻击。
青年走出‘熊猫馆’,门重新关好的瞬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太好了,原来熊猫妈妈并不会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这次铲出的青团在泻药药物作用下有些稀,倒入另一个铜盆后,卷在便便里的虫子立即翻涌起来。
驱虫药起作用了。
“呼。”长呼出一口气,林雪君转头对贺园长等人道:
“没有血便,说明内脏状况还好。没有癫痫等其他症状,说明应该没有其他内脏受损或严重炎症。
“如此一来就只有蛔虫病造成的肠梗阻是比较可怕的、可能需要动手术清除梗阻段的问题了,但现在它能成功排便,就说明原本的梗阻物通了,基本上就没有太大问题了。”
“杀杠!”贺园长当即竖起大拇指,话说出去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四川话,忙又用普通话说道:“了不起,林同志!”
“太棒了!”付宇惠先生和其他工作人员也齐齐舒一口气,这大半夜地没有白折腾啊!
“只要熊猫没事就好了。”动物保护单位的工作人员揉一揉眉心,转头朝林雪君道:“太感谢你了,林同志!”
“幸亏你在,连熊猫都能治,真的神了。”
“是啊,神医了啊。”
“太厉害了。不愧是连狮子生病都能治的人哇!”
林雪君被夸得脸通红,转头又跟衣秀玉商量着给大熊猫开了消炎、养肠胃肾脏的药汤,安排兽医帮忙抓药后,其他工作人员便都回去睡觉了。
林雪君安排了大家拆分守夜,盯着大熊猫,确保它在被治疗的第一个24小时不出现不良药物反应和其他症状。
接着对熊猫母女的全天候监控看护便开始了,休息时林雪君等人都睡在动物园的休息室,从深夜到白天,又从上午到下午。
幸而熊猫妈妈并没有出现其他症状,虽还没恢复食欲,但排便状况良好,上午时又拉出许多虫子——肚子里攒的青团已经耗尽了,到后面就只拉虫尸和虫卵,绿色越来越少。
熊猫宝宝喝了含驱虫药的羊奶后也拉了些虫子,好在并不多。
付宇惠先生在林雪君等人的应允之下,秉着对熊猫研究工作的热爱,将大小两只熊猫拉的虫子都收集了起来。
然后联系了对寄生虫有研究的同志,将一部分寄生虫做成标本,另一部分则直接送入实验室进行研究。
…
第一批赶过来的媒体到底没能见识到林雪君手插熊猫屁股的景象,但好在赶上了兽医和工作人员们庆祝的一刻。
下午四点多时,熊猫妈妈喝了小半盆掺了盐和糖的清水。
又拉了一泡特别稀的便便和虫子后,它虽然仍虚弱,精神状态却明显地好转了。在“熊猫馆”里巡视一圈儿后,它检查了干草竹叶堆边竹篮里放着的所有食物。
挑了一个苹果,靠墙坐着一边警惕地望着四周,一边卡嚓卡嚓地啃了起来。
它一手握着苹果,另一手还在抓玩自己的脚。
熊猫真是世界上最讨人喜欢的动物!
“能吃就又好了大半了。”林雪君扒着墙,胸口热乎乎的。
呜呜呜,被她揪过耳朵的大熊猫吃东西了!
热爱动物的动物园工作人员们险些哭出来,扒着墙扁着嘴或红着眼眶,想要欢呼又怕吓到大熊猫,只能咬着嘴巴忍耐着。
与记者随行的摄影师拍下了林雪君和其他工作者们扒墙的一幕,老旧的院落,临时架高的院墙,踩在脚下的旧凳子、石头木板,还有穿着‘熊猫服’的同志们……
画面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彰显著这个时代的不容易,可大家回头时都笑得很满足。
大熊猫最终吃掉了2个苹果,一小个竹笋,装食物的竹筐便被已经跟熊猫妈妈比较熟悉的‘熊猫服’工作人员收走了。
肠胃还比较脆弱的熊猫妈妈不能吃太多,得少食多餐慢慢养。
林雪君的救治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大家兴奋而又疲惫,留下人驻守后便结伴离开。
离开‘熊猫馆’,林雪君又转道熊猫宝宝所在的房间。
在穿上‘熊猫服’再次抱着熊猫宝宝给它做体检时,摄像师拍下了这一幕。
配好药,衣秀玉穿上‘熊猫服’进屋给林雪君送药,同样穿着‘熊猫服’的阿木古楞端出装有熊猫宝宝粪便的铜盆,递出交给付宇惠先生。
摄影师看着忙碌的三人,开口提议给他们拍张合影。
正准备换下衣服走出小屋的阿木古楞回头,林雪君笑着点了点头。
衣秀玉和林雪君并排坐在椅子上,林雪君抱着正嘬奶嘴的熊猫宝宝,一手遮住熊猫宝宝的眼睛,以防它的眼睛被闪光点晃到。
阿木古楞站在林雪君身后,双手撑在椅背上,身体微微前倾。
大家刚完成了一次救治,近20个小时没有好好休息,脸上都有疲倦,眼睛却全亮着光彩,释放着年轻而蓬勃的生机。
因为在藏区呆了几个月,他们都晒黑了,可笑容依旧灿烂。
照相机前镜头探进打开的窗口,快门卡嚓。
这一幕被永远地记录下来,直到许多年后,在熊猫基地描述熊猫故事的长廊上,仍能看到林雪君同志和她的同伴们的明媚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