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干系到虞怜的一生◎
华极派去的兵果真找到了狗皇帝的尸首, 就埋在离上邑村不远的地儿,确认身份后,将尸首烧了, 把骨灰带回来。
虞怜亲眼看着那个男人眸色暗沉盯着那盒骨灰,冷静吩咐:“扬了, 喂狗。”
“……”挫骨扬灰不亚于如此了。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若只是造反失败的仇应不至于如此,自古成王败寇天经地义, 她观华极行事虽极端,却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不至于对狗皇帝如此,这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会不会跟华极突然诈尸逆袭回归的缘故有关?
虞怜眯着眼睛思考, 和原著的发展不同,还逆袭上位, 只有一种可能……反派芯子里换了个人?
像她这般,被穿了?
但假如被人穿了, 又何故对皇帝有这么大仇恨?即便想夺位, 也只能说明这人野心够大,能力够强, 并不需要对皇帝有挫骨扬灰之仇。
何况她观华极言谈举止皎皎如月彬彬有礼,待家人也亲近熟稔, 一举一动都像个纯正的古人,完全似了本尊, 也不太可能换了个人。
假如没换人, 又深恨皇帝, 难道是重生?
思及此, 虞怜心下窜出一股凉气, 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男人以为是吓着她了, 忙道:“有事?”
虞怜恍惚地摇摇头,那张白嫩的小脸煞白煞白的,让华极真以为吩咐下属扬了狗皇帝的骨灰吓着她了,还亲自护送她回房,帮她打开房门,掀开被子,让她好好休息,跟着说要让人煮一碗安神汤给她喝,虞怜刚才一直恍恍惚惚,直至此时才发现被男人送进了屋,她恍然摇了摇头,咬着下唇,小脸苍白,“不用。”
看男人还杵在那,一脸关心。虞怜伸手推了推他,“你出去吧,我歇会儿。”
男人静静低头看她,她眼中有过一闪而逝的惶恐,被他捕捉到了,他喟然长叹,再如何坚强的女子,总归是心善的,听不得挫骨扬灰这样可怕的事。
他抬起手,本意想拍拍她的肩安抚,但不知为何,看到那双清亮的眸子染上雾蒙,手落在了她后脑勺上,轻柔地揉弄两下,将她发丝稍微揉乱了,微微一笑。
“无需怕,对你永远不会如此。”就算她有什么事瞒着他,就算她前后两世变化的缘故是为了欺骗他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他也不会对她如何。
只因她救了他的家人,照顾周全他们四年,仅凭这份恩德,他便不会做任何对她不利的事。
女人眸光还是恍惚,甚至稍稍躲开了他的大手,男人再度轻叹,稍一犹豫,解释道:“我与他有大仇。”
“什么大仇何至于此?你又不是这种心胸狭隘之人!”虞怜没经思考,便顺口质问道。
实则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越发地肯定眼前这个男人恐怕是重生了。
也就是她穿到了反派重生的二周目,难怪后期剧情全然崩塌,反派也一反小说里的剧情,不但没死,还逆袭成功。
此刻虞怜很想拍拍自己的脑门,你表演情深时,倒是搞清楚自己穿到哪个剧情啊!没搞清楚就折腾一番,现在好了,狗男人是重生的,原主前世所作所为和下场恐怕眼前这个男人早已知晓。
而她这一世又在他砍头当日进了他家门,带着他的家人远离京城,给自己设了一个情深义重不离不弃的人设,前后两世反差如此之大,以华极的聪明,他焉能不感觉到古怪?
也难怪有时看她的眸光中温和带了些探究,难怪她觉得反派虽然对她不错,但始终像是隔了一层,有什么疙瘩在里头,难怪她觉得华极有时会欲言又止,却从不肯问出口。
一旦想通某个关节后,剩余的一切便如拨开云雾般明朗了,只有眼前这个男人重生了,才可以解释一切异常,前后所有的变化也都可以自成逻辑的互相连接。
男人扶住她微颤的肩膀,将她低下的脑袋扶起,单手捧住她的下巴,专注盯着她,“我与他有仇,血海深仇。”
重活一世或者觉醒上一世记忆,无论哪一种,都不可与人道,男人初时觉得重生是上天给自己报仇的机会,但有时也会觉得自己像个怪胎,他背负了太多太多的东西,成了所有同类中的异类,即便是他爹娘祖母这样亲密的家人长辈,他也不预备道出自己的由来。
他动了动唇,最终只说:“不会伤害你,莫怕。”
虞怜勉强笑了笑,在这种时候打起精神来,满含柔情担忧地看着他,脆弱却坚定地摇摇头:“我不怕。”
“我、我虽气你。但有什么事别压在心里,可以……跟我说。”她说完似是含羞,推他出门。
男人站在门口,手臂上被推搡的位置仍有余温,面前的房门关上了,他黑沉沉一片的心却仿佛开了一条缝,从门外照进了一丝光。
光影不多,但因屋里太过黑暗,那丝光却显得尤为刺眼,顷刻间仿佛被照亮整间屋子,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他可以推开门吗?
让光彻底地照进来。
翌日,消失好几日的华詹和竹影回来了。
竹影被困府城,华詹去寻他,那府城许进不许出,他进去后虽然找到竹影,但却也被困住不得出去。
两人算是难兄难弟,华极虽然回乡接家人,但却是秘密归来的,进城那边有个暗部的手下精通易容伪装正在暂代他处理事物,眼下刚刚攻破皇城,内外一片混乱,连登基大典还未举行,文武百官是否录用还是重新聘用,京城那些权贵世家怎么处置,功臣如何封赏,桩桩件件,都待华极这个正主来处理。
本来几个心腹不同意他冒险回来接家人,如果这个时候被人发现正主攻下京城什么都来不及处理就跑了,那些余孽卷土重来怎么办?
华极却大致安排好后续,写在纸上,安排手下人易容伪装成他的模样,然后就带人跑了。
这也就意味着,全天下人都以为新皇帝还在京城,狗皇帝逃了下落位置,府城仍在封锁搜寻也在情理当中,华极派过去的人把亲爹和竹影带回来后,提出离开。
即便有手下人易容暂代,仍有许许多多的事需要他这个正主出面决策,他的心腹虽然足够可靠,但终究不宜离开太久,久则生变。
华詹早已猜到长子就是华字旗的首领,和竹影见面通气后,也得知他已经攻下皇朝,亲手改朝换代,自是喜不自胜,但更多的是对长子平安归来松了口气,若是出事,他都不知道怎么跟儿媳交代。
现在也终于可以跟全家人坦白,他们的华儿回来了,他还活着。
华詹眼眶微红,大手用力拍了拍长子的肩膀,虽未言语,只道回来便好,但华极还是感觉到了亲爹复杂的心思,他似背负着一口沉重的负担,直至他归来团圆才松懈下来。
华极跪倒在地,重重磕头,连声道歉,说自己不孝,让爹娘祖母担忧。
早在回来那日,华极便已经向祖母娘亲磕过头,今日又给亲爹磕了一回,但他知道,爹的负担才是最大的,其一他自小与爹在一起,长大后也是父子联手共同执政,感情不同于一般的寻常父子,其二爹后来已经发现他还活着的事,相较于不知道的人,他的担忧害怕,他面对家人而不能说的罪恶感,都成了一种负担。
华极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才被华詹扶了起来。
华詹叹气道:“事已至此,我不想追究什么,华儿你已经大了,你自小聪慧,才能智慧远远在爹之上,但爹告诉,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这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比拟的,无论你有什么野心有什么不甘有什么仇什么恨,能比得上自己的家人吗?爹只希望你日后行事多考虑些,不要一意孤行。”
说完,看向一旁的儿媳,满心满眼都是满意,“你媳妇为你做了多少事,你应该心里清楚,此番回京,你可有什么准备?”
虞怜微微垂头,表示羞涩。心里对公爹有了一丝感激,不愧是她用心对待过的队友,也不愧是从前的东元侯,一来便直指正中心。
老太太和陈氏虽然待她也好,但她们想不到政治这一层面,也不知道为她争取利益,以她们认知和性格大约会在她利益受损的时候才会反应过来,因为她们认为儿媳这么好,华儿理所当然会待她好。
却不知道,最是难测男人心。只有男子了解男子,也只有像公爹这样曾经站在权力旋涡中间的男人才会一眼就看到整件事背后的本质——利益分配。
华极造反成功当上皇帝,他们一干相关人员自然鸡犬升天,但问题在于能够得到多少?
是另立他人为后,还是只许皇后之位,却三宫六院?又准备给自己的岳家怎样的封赏?……林林种种,背后的政治考量和算计,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几乎干系到虞怜的一生。
趁着尚未回京,一家人还以正常的家人身份相处,不是什么皇帝不是什么皇后太上皇,不需要顾忌什么,先问清楚了,也好过到时候长子一个没想开做出什么负心薄情的事情来,闹的一家不愉快。
虽然在华詹心中,长子并非这样的人,但他仍旧要问清楚了再回京,他决不允许长子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
外人皆已褪去,堂屋关了门,只有一家人在场,连竹影都不敢久留,站在门口护卫。
作者有话说:
这种事只有公爹说出来最合适啦,hhh为爹这个队友打call
花童:复仇归来,爹成了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