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母留子!”
靖宝在心里反复盘算着这四个字,无声叹了口气。
父亲这辈子最遗憾的,便是没有嫡子。
她让母亲去母留子,除了给父亲颜面外,也是想给母亲一个真正的依靠。
若那孩子成器,将来靖家的家业交给他也无妨,若不成器,自己也能扛起来。
现在就看临安府那边能不能查清楚,那孩子真正的来路。
但无论如何,靖家大房的声誉又因为父亲的这一“壮举”,被人说三道四,十桩好事抵不过一件坏事,自己若不能早些中举、出仕,大房掌家的地位,又岌岌可危了。
想到这里,靖宝又无声叹息一声。
“家里是死了爹啊,还是死了娘啊,要这么一声声的叹气?”
靖宝吓了一大跳,回头,高朝脸色阴沉地站在她身后,穿着一身白衣像个鬼似的。
“让高公子失望了,我爹娘活得好好的,叹气的原因是别人深更半夜都能睡了,我却还在苦哈哈的抄书,高公子,我不叹息,难不成笑吗?”
高朝从鼻子里喷出冷气:“我说一句话,你回了十句,靖什么宝,你屁话挺多啊!”
靖宝正要怼回去,却见汪秦生扔了书从床上爬起来。
“都少说一句吧。高公子,你若睡不着,我来陪你说话;文若第一天入学,就被罚抄书,心情一定不好,但再不好也不能叹气,福气都被叹没了。”
“切!”
高公子用一记冷笑,作了回答。
靖宝用一记白眼,对他的背影进行无声的谴责。
这时,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愈发细密起来,斋舍里无无一丝声响。
靖宝算算时辰,这书今晚怕是抄不完,罢了,那顾祭酒也没限定时辰,明日再说。
她吹灭蜡烛,钻进帷帘,缩进被子,将外衣一件一件脱下来。
……
靖府。
二老爷看着病床上的发妻,叹道:“大房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赵氏不仅知道,还知道陆氏打的是去母留子的算盘。
她冷笑道:“老大这人,连唱小曲的姑娘都稀罕,也不知道那姑娘陪过多少个恩客,太不顾靖家的体面了,真替大嫂不值。”
“听说大嫂要去母留子,一是好气量,二是好算计。两个儿子傍身,她这主母之位,没有人能动得了。”
靖二老爷一听这话,脸色又阴了几分。
他天资平平,当官路也不顺畅,如今靖家产业也全被大房掌管,这未来可如何是好啊……
正想着,赵氏幽幽叹出一口气,“老爷顾及着七爷是靖家的儿孙,可有没有人顾及咱们二房人的前程,真到了七爷高中的那一日,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二老爷一听,咬了咬牙,“我先给三弟去封信,陆氏允许那孩子进门,但靖家没有这个规矩,也丢不起那个人。”
“先别急,眼前这个小的,精得跟个人精似的,咱们拿他没办法。可临安府那个老的……”
赵氏冷笑一声,“说句不中听的,也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咱们能不能从这事儿上头想想办法,作作文章?再怎么说,他们父子总是一体的。”
靖二老爷顿时眼睛一亮。
……
晨起。
报钟连响三声,监生们纷纷起床洗漱,靖宝夹在当中,跟个小不点似的。
洗漱完,又去馔堂用早饭。
报钟又响三声,在催监生们进学堂上课。
“靖七?”
靖宝转刚走几步,听得有人唤她名字,顺声望去,隔了几丈的距离,石舜背着文物匣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当视线对上的瞬间,石舜突然张口,将手中的半个果子一口咬下,咔嚓咔嚓的嚼了几下,仿佛嚼的是靖宝的脑袋。
靖宝脸上勾出一记浅浅的冷笑,扭头就走。
石舜的心,莫名地快跳起来。
他发现这个姓靖的,竟然相貌不俗,身段更是如嫩柳娉婷,瞧着颇有些动人。
这身子若是被他压在身下……
石舜心里有些垂涎,浑身渐渐燥热起来。
上课钟声响。
屏风前有一张书案,书案前竟然端坐着沈长庚,正眼神犀利地看着她。
靖宝赶紧毕恭毕敬行礼,沈长庚连眼皮都没掀一下,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这小子怎么做什么事都磨磨蹭蹭。
靖宝目光一扫,发现整个内堂只有一个空位。
她走过去,正要坐下,一看边上的人,傻眼了。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怎么是他!
高朝凉凉瞥她一眼,又是一副嫌弃到家的表情。
这表情让靖宝顿时明白过来,不是她倒了八辈子血霉,而是没有人敢惹这位活祖宗。
靖宝只能灰溜溜地坐下,取出笔墨笔砚及所用书册,翻开书开始大声读书。
有人戳了下她的肩。
靖宝扭头,高朝翻了个白眼,“你闭嘴,太吵!”
靖宝决定和这人理论一下。
“高公子,读书是要读出声音来的,你看看,又不是我一个人读书……”
“我没听到别人的,只听你的。”
“你这是故意以找茬!”
“说对了!”
“你……”靖宝气得想打人。
“咳咳咳……”
不知什么时候沈长庚走了进来,咳嗽几声,堂间立即缄默寂静,监生们纷纷抬头看着他。
沈长庚目光炯炯地扫了个来回,等报钟响后,开始讲课。
他讲课了抑扬顿挫,还很有节奏感,靖宝全神贯注的听着。
哪知,课讲到一半,不讲了,开始抽背四书五经。
第一个就抽到了靖宝,靖宝基础知识很扎实,认认真真背完,在众生羡慕的目光下,回座位坐下。
忽闻耳边有轻鼾声,一扭头,高公子已经光明正大的会了周公。
沈长庚的目光扫过来,待看到桌上趴着的某人时,目光又若无其事的滑过。
靖宝一时百感交集。
权势可真是个好东西!
午膳后,换另一位先生来授课,靖宝正暗暗期待先生是谁,却突然发现整个内堂鸦雀无声,空气都似乎凝滞了。
再抬眼一看,顾长平穿着一身官袍走进来,自带一身说不出的从容风度,仿佛将整个国子监踩在脚底。
靖宝扭头去看高朝,只见他两眼炯炯的盯着前面的人,哪有半分磕睡的样子。
原来,顾祭酒是专门为高公子授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