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
定北侯眉头紧皱,“祖父刚刚的话,也是说与你听。”
“青山知道!”
定北侯叹了一声,“一将功成,万骨皆枯,我徐家之所以家门昌盛,只因满门忠烈,不曾生过半点异心。”
徐青山看着祖父,点点头。
“你父亲死在边沙,你的几位叔伯也埋骨在此,青山啊,谁不想母慈子孝,谁不想儿孙满堂,寿终正寝。”
定北侯想着早逝的长子,眼眶泛出浊泪。
“孩子,牢牢记住,你姓徐,你身上流着的是徐家人的血,这血不浑,不浊,不浓,不淡,里面只写着两个字:忠诚!”
徐青山昂起下巴,铿锵有力道:“祖父放心,孙儿定不会给徐家人丢脸,不会给列祖列宗丢脸。”
定北侯扶他起来,压低声道:“顾长平没死的消息,除了北府之外,大秦这头知道的寥寥数人,祖父也是临出发前,由皇上亲口告知。”
“祖父的意思是……”
定北侯向屋里扫了一眼,“你可以试探一下。他们若不知道,那这一趟便是看你来了,你就好生招待着;若知道……”
徐青山心里狠狠往下一沉。
若知道,至少说明一点,这两人与北府那边多多少少有些联系,他们此行来边沙的目的,就值得深思。
定北侯见孙子神色,便知道他已经想通这其中的关节,“事不迟疑,祖父这便走了!”
“我送祖父出城。”
徐青山强忍住心悸,吹一记轻哨,深身黑毛的俊马飞奔而来,他一个跃身骑到马背,余光飞快的扫过花厅,眯了眯眼,
……
厅里,菜未动,酒未喝。
座上两人时不时的抬起头对视一眼,然后各叹一声,错开视线。
高朝受不了这么沉重的气氛,咬牙道:“靖七,你说徐青山知道不知道先生还活着的消息?”
靖宝思忖片刻,“皇上既然派定北侯过来,定北侯一定是知道的。”
高朝:“所以,徐青山也知道?”
靖宝点点头。
高朝只觉头痛欲裂:“这口还真难开,我就说他不一样,和我们都不一样。”
国子监五虎将,四个造反。
他和靖宝纯粹就是因为顾长平这个人;
汪秦生没主见,被人逼一逼,吓一吓,就上了贼船;
钱三一最简单,一个字:钱!
他们四人都是有小义,无大爱;有小怯,无大勇;有小家,无家国的凡夫俗子。
但徐青山不同。
他从小跟着定北侯长大,一言一行都深受影响。
他既有小义,也有大义;有小怯,也有大勇;有小家,更心怀家国天下的人。
他清洁,正直,孝顺,刚正,是个真正的勇士,也是君王手中用得最称手的利剑。
“靖七!”
高朝痛苦的捏着鼻翼两边,“我一开口,就感觉亵渎了他。”
靖宝何尝不是这种感觉。
将军的笑是真的,泪也真的,都发自肺腑,赤诚赤热,若此刻她把真相告诉他,无异于在他心上捅了一把锋利的刀。
这刀,高朝捅不下去,她就能吗?
“美人,娘娘腔,我回来了!”
靖宝眉角一抖,忙将脸上的颓败之色收去,又顺势推了推高朝。
高朝抬手往自己脖子上“咔嚓”一下:言外之意,杀了他算了!
徐青山像阵风一样的刮进来。
他解开大麾,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咦,怎么没动筷子!”
“这不是等你吗!”
高朝翻了个白眼,故意嚷嚷道:“都他娘的饿死了。”
“好兄弟!”
徐青山大掌往高朝身上一拍,力道之重差点没一屁股摔下去,高朝心里透着虚,硬生生将骂人的话咽下去。
“来人,冷菜都撤下去,支个锅子上来,把羊肉片成一片一片,调些酱料,我要辣,他们俩个不用。”
“是!”
“娘娘腔,呆会你尝尝,味道美死你,四九城是吃不到的。”
靖宝还没来得及应声,只听徐青山又道:“吃完酒,吃完锅子,要是雪停,我带你们去城外看看。”
“不去,怕冷!”高朝又翻一记白眼。
真怀念钱三一那孙子啊,有他在,插科打浑,调节气氛哪还用得着他亲自出马。
徐青山板脸,“由不得你不去!”
高朝:“你……”
徐青山不理高朝,拿起酒盅与靖宝碰了碰,“娘娘腔,咱们干了!”
高朝:“我呢?”
徐青山故意乜斜着眼睛,“爱干不干!”
高朝:“……”
他高美人活到现在,拿人手不短,吃人嘴不软,唯有此刻……气短无数截!
“一见面就吵,就不能好好吃个饭!”
靖宝拿起酒盅,豪气的与徐青山碰了碰,又与高美人碰了碰,“废话少说,干!”
“干!”
“干!”
三人同时一干而尽。
卧操!
这喝的什么玩意!
“咳咳咳……”
“咳咳咳……”
靖宝和高朝呛了个惊天动地,鼻涕眼泪都呛出来,两人死死的盯着徐青山,眼中都是怨念。
徐青山得意道,“边沙最烈的烧酒,一口下肚,能把人的五脏六腑都灼出个洞来,怎么样,厉害吧!”
高朝:“……”算了,我忍!
靖宝:“……”算了,我也忍!
徐青山帮他们把酒满上,“你们不懂,这酒御寒咧!”
我便是靠着这烈酒,才能在这清河孤城之中,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的熬下去。
后面的话,徐青山自然说不出口,又端起杯子向两人示意。
靖宝和高朝都不是傻子,能听出这话里的悲苦,异口同声道:“干了!”
干完,两人又是一通龇牙咧嘴。
尤其是靖宝,苍白的脸上泛出些红晕,原本一点血色也没有的唇,明艳极了。
徐青山喉头微动,不敢正眼去瞧,只拿余光去看。
锅子端上来,奶白色的锅底咕噜咕噜泛着泡泡。
徐青山将一盘羊肉都放下去,等熟透了才捞上来,一筷子放进靖宝碗里,一筷子放在高朝碗里。
“尝尝?”
高朝看着靖宝碗里的那筷子肉,无声的勾了下唇。
比他碗里的多一倍。
这小子只怕心里从来没放下过,要不要告诉他靖七的身份是个女人,然后使一招美人计呢?
如果用美人计的话,徐青山这小子说不定会向北府靠拢,这样一来,他和靖七,我和先生……
堪称完美啊!
咦!
刚刚我脑子里在想什么?
怎么会冒出这种念头?
真要用美人计,别说靖七会掐死我,先生也不会放过我!
嗯!
一定是这个酒太烈,我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