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自冯太后起便信佛崇佛, 时至今日,胡太后更有后来居上的趋势。
恢宏气派、花费亿万、调用民工数十万修建的永宁寺还没有竣工。为了纪念其母皇甫氏而建的大寺庙又开工了。与此同时,她还下令各州县都要兴建五级佛塔。
上有所好, 下必甚焉。上层对佛教的狂热必然会影响到底层百姓, 更何况佛家的很多教义对陷于水深火热的大魏百姓而言宛若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辈子的苦是为了下辈子投个好胎。
只有这样想着, 才能在无尽的痛苦中麻木的活下去。
贺兰定这一次的行动正是利用大魏百姓对佛教的盲目崇拜, 以及自己前几年因着傻大方而传出的“圣佛转世”的名声。
说书先生是买通好的, 尔朱度律是自己撞刀口上来的,李甲田都杀鸡儆猴的“猴”。两位女医配出来的迷药效果奇好,搭配着黑火, 药使用, 事半功倍。
“再去收一回账。”先礼后兵, “礼”和“兵”都到位了,接下来就是攫取胜利果实的时候了。
贺兰定又叮嘱,“这几日郡守府加强巡逻戒备,防止有狗急跳墙的。”
圣佛转世, 天雷报应一说忽悠忽悠小老百姓还成,如李甲田这般制霸一方的豪强而言, 却是一眼就能看穿的小把戏。
贺兰定这边提醒众人防备报复反击, 李甲田那边也却如贺兰定所猜测,根本不相信什么圣佛转世的狗屁传闻。
“一定是贺兰狗贼抢了我的仓库!”李甲田气得暴跳如雷,刷一声拔出悬挂在墙壁上的长剑,“我要杀了他!”泄愤似的舞剑砍劈,直将书房搞得一片狼藉。
几个门客师爷恨不得躲到墙角去, 唯恐触了霉头撞刀口上去。
“来人!来人!”李甲田扯着嗓子大喊, “死士何在!死士何在!”这年头的豪强、坞堡主无一不豢养死士, 训练私兵。
“老爷息怒啊!”一个门客胆上前谏言, “那贺兰定手段莫测,实该先摸清其......”不等他说完,李甲田踢脚踹在他的胸口,门客“啊”一声,咕噜滚去好远。
“我养着你们是让我当缩头乌龟的!”李甲田制霸一方多年,哪里是个听得了劝的。
当天夜里,十来个黑影就摸上了郡守府,火油还没倒下,雪亮的大刀已经架上了脖颈。
“小心火,一个不留!”本来贺兰定还想着留活口当做证据,但见对方竟然要火攻,立马改了策略,速战速决。
贺兰家的护卫们用的都是煤石锻造出的精铁兵器,和死士们刀刃相接的瞬间,“当当”两声,对方的武器竟是直接断成两截落地了。
死士一愣,下一瞬雪亮的刀锋划过脖颈,热血喷涌温暖了凉夜。
“郎主,一共十三人,全在这儿了。”不过半刻钟,战斗结束。
午夜寒凉的空气混合着湿热的血腥味儿直往鼻腔里钻,贺兰定看着被拖拉排成一列的死士尸体,淡淡道,“都给埋葬了吧。”这样的年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慈悲心只能留给自己人。
“是!”护卫们熟练地开始摸尸——兵器收缴回炉重锻、药丸儿包好送回去给制药坊分析实验,看看能不能废物再利用。
十几盆冷水泼下,冲冲洗洗刷刷,地面洁净如新。第二日,太阳升起,地面上残留的些许水渍也蒸发干净,一切了无痕迹。
郡守府一切如常,府衙大开迎接崭新的一天。
城东李府,李甲田一夜没有阖眼,不停地询问左右,“还没有消息?人还没有回来?”
“尚未。”
一直到天光破晓,鸡叫三遍,得要的回复依旧是:“没有消息传回,城中安稳如常。”
“哗啦”一声,李甲田掀翻摆满酒肉的桌几,红着眼,状若疯魔,“来人!备马!”他要亲自去郡守府瞧瞧情况。
“使不得啊!”左右心腹连忙拉住失去理智的李甲田,劝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不过是补足赋税,实则也没多少米粮啊!”为了那点子东西和新郡守对上着实不值当啊!
李甲田胸口上下起伏,“啊!啊!啊!”发泄大喊几声终于冷静下来。
“点齐粟米给郡守府送去。”李甲田后牙槽咬碎,眼中凶光噬人,“老夫去一趟北秀荣。”
如今看来那新郡守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李甲田决定联合同样吃亏的尔朱度律一起对付贺兰定。
贺兰定还不知道第二波“僵尸来袭”已经在路上了,他在正忙着在盛乐新建一座制糖工坊和羊毛工坊。盛乐多水,比怀朔更加适合发展生产制造业。
两座工坊都是以水泥黄沙为主要建造材料,建造速度飞快,夯实地基之后,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就能封顶了。
“天!我就一闭眼一睁眼,这房子就建好啦?!”周遭居民议论纷纷——谁见过这样的基建速度?便是砌个三间茅草屋也要个一年半载的吧!
“这不对劲!”所有人都觉得其中有什么关窍,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都将其归咎于“圣佛转世”的奇迹。
贺兰定:这次真不关我的事情!
但是不得不说,“圣佛转世”的名头当真非常好用。有了两个遭天谴的例子在前,盛乐当地的豪强们各个都老实了,排着队来将去岁藏匿未交的赋税补齐了。至于水土补贴一事儿,没一个人敢再提了。
看着一直堆到屋顶的粮仓,贺兰定心中充盈着满满的幸福感,大手一挥,“都搬走!”这些粮食,贺兰定可舍不得上交朝廷,他要全都藏到自己的新基地去。
“给熊塔那边也送些粮食过去!”阿史那熊塔领着一万人在大鲜卑山挖煤开荒,日子过得不容易。
“郎主,是否等怀朔那边的商队来了之后,由他们将这批粮食带走?”随从提议。
“你是担心还有敌袭?”贺兰定听明白了手下的言下之意。
随从点头,“按照咱们收集到的情报,那个李甲田不是个软角色,应该没这么容易知难而退。”
贺兰定沉思片刻后肯定了手下的想法,“那咱们继续钓鱼执法?”
贺兰定分出护卫两百人,令他们佯装押粮回怀朔,等出城后便弃空车折返回城,埋伏在郡守府周边。营造出郡守府武备空虚的假象,倘若那李甲田心怀不轨,定然不会放弃这次机会。
贺兰定将计划从头到尾梳理一遍,心道,幸好两家工坊如今都还没有投入生产。否则,既要护卫郡守府,又要保护工坊,那自己手里的人手还真不够。
思及此,贺兰定手书一份令人送往怀朔,令那边再给自己调拨五百人过来,其中,护卫四百人,制糖工和毛线工各五十人——工厂保安比工人多,这世道,让人到哪儿说理去。
师爷得知贺兰定要将仓库的粮食全送回怀朔,不免担忧,“马上就要到秋收缴税的日子了,朝廷那边的赋税怎么办?”
上一任郡守直接透支了盛乐当地三年的赋税,如今轮到贺兰定做郡守,他从哪儿变出粮食去缴税呢——豪强们手中有粮,可是贫苦庶民们手中是真的一颗籽儿都没了啊。
贺兰定道,“实话实话呗。”原本贺兰定还打算自掏腰包补齐盛乐今年的赋税交给朝廷,可转念一想,自己是不是傻啊!——好学生当久了,是真不会耍赖了。
贺兰定将师爷拉到一边,教他怎么写奏折,“你先写我初来乍到,接手的就是个空荡荡的郡守府,连上厕所的厕筹都是从家里带的。”
师爷:.......
“郎主,这些上报给朝廷的奏折都是要留档存史的。”师爷忍不住提醒贺兰定莫要太不要脸。
贺兰定:“可是我说得都是实话啊!”
师爷无语,只得硬着头皮记下贺兰定的话,回头自己在润色出一份稍微委婉些的奏折上报朝廷。
“什么都没有,这让我怎么办公?”贺兰定理直气壮道,“请求朝廷拨款,让我先度过难关。”
“朝廷恐怕不许。”师爷原本在段长身边做事,对贺兰定这么个段家外甥的行事作风有所耳闻。可是,有所耳闻和直面冲击还是不样的——这特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等朝廷不许的批复到了,差不多也是缴税的时间了。”贺兰定算着路程,“到时候咱们不就好趁机请揍免征或者少征今年的赋税了么。”——想开窗就先说自己要拆墙,等拆墙的提议被否决,想开窗的提案就容易通过多了。
师爷心道,小少爷您这完全是异想天开。倘若人人皆如此耍无赖,大魏不得完蛋了。
师爷却不知,在贺兰定的心中,大魏已经是将死之人了,如今不过一日日熬着罢了。
“朝廷估计还是不许。”贺兰定又教师爷写第三份奏折,“这回你就写请朝廷宽限几日,盛乐欠下的税款先从我贺兰定个人未来十年的朝廷俸禄中扣除。”
什么叫魔法打败魔法,这就是了——大魏官员的俸禄少得近乎于无,更早年间,朝廷是完全不给下头人发工资的。
师爷:“.....万一朝廷一怒之下罢免了您......”
贺兰定却笃定,“我是从刘腾手里买的官,谁能罢免我?”
多么可悲啊,一国大权掌握在一个目不识丁的宦官手中,朝廷官员不畏皇权、不惧法度,只要给大太监送礼到位就成。这样的国家怎么不亡?
见师爷还是一脸担忧,贺兰定道,“就这么办,拖得一日是一日。”
说不定哪日眼睛一睁大魏就亡了,欠下的税款自然就一笔勾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