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民心者得天下。”贺兰定的目光扫过在会众人, “实际上本质是得民力者得天下。”
“那么,怎么才能得民力?”贺兰定没有点名让人回答,“告诉他们, 跟着咱们, 能吃饱肚子, 不仅自己能吃饱肚子, 他们全家都能吃饱肚子!”
不需要太多高大上的理想, 只一条——吃饱肚子,就能吸引无数人加入怀朔军事联盟。
“恐怕只能吸引些庶民。”窦兴拧眉,拿自己举例, “于我而言, 早就能吃饱肚子了, 这就没有吸引力了。”
贺兰定问,“窦家的仆役、奴隶也都能吃饱肚子?”如今各家各部落还豢养着大量奴隶,这些奴隶是部落的最底层,甚至不如牛羊重要。
“难不成要吸纳那些贱奴?”窦兴大惊。
贺兰定反问, “为什么不?”
“奴隶们是没有脚、没有手?他们吃饱了饭就能上战场。”
“他们太蠢了。”贺兰定口中的奴隶像是和其他人理解的不是一个物种。
贺兰定也不多说,以后一切以事实说话, 便道, “那就先不提这个事儿。”
“咱们怀朔如今日子不错,几乎家家户户都能吃个七分饱。”贺兰定继续说,“出了怀朔,远的不说,武川、沃野、柔玄几个军镇, 每年冬天饿死多少人。”吃饱饭对绝大多是大魏百姓而言是个巨大的诱惑。
“可是, 咱们把他们招募过来, 还管他们吃饭, 咱们不吃亏吗?”可朱浑喜想不通这里头的事情。
贺兰定道,“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贺兰定提出的联盟草案被一致通过,可是军事联盟的后续构建还有太多的细节需要去商讨完善。
在贺兰定的制定的草案中,怀朔地区的军事力量分为联盟军和部落军。
联盟军由各家按比例出人、出马、出粮草装备组成,由联盟统一管理。联盟军只进不出,可以一直有新士兵加入,但是一旦加入,除非身死,不得离开。
联盟军的主要职责是护卫联盟各根据地,以及随时执行超越地方的作战任务,也就是对外征战。
联盟军的主要领导分为军队领导、政治领导和后勤领导。
军队领导负责部队训练、作战政策制定等方面。
政治领导负责士兵、将军的思想文化教育,以及军功记载和提拔。
后勤领导负责军队经济运转、粮草供养、军需兵器、医护保障等方面。
三方领导相互支持的同时也相互监督制约。
部落军则由各家自主统率,主要职责是护卫各家各部落的安全。同时,在必要时刻必须配合联盟军完成作战任务。并且,部落军一切行动不得与联盟军相冲突、矛盾。
大体框架搭建起来后,后续问题滚滚而来。比如,关于贺兰定提出的“入联盟,吃饱饭”的口号就引来了争议。
段宁:“有点儿太土了。”
可朱浑喜:“我们吸收人马可不是让他们来吃饭的,还不如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呢。”
意见不统一,贺兰定道,“那就投票吧。”
鲜于安、窦兴、斛律金齐刷刷举手同意。
段宁连忙举手,“同意!”
可朱浑喜一脸懵逼看着段宁:???刚刚不是你嫌土的?!
段宁撇嘴,“我就嘴上说说的。”自己又不傻,真到了投票环节,自己能和大外甥唱反调?
可朱浑喜:.....他能怎么办。他当然也只能同意啦!
鲜于安冲可朱浑喜小声蛐蛐,“你脑子又不行,想东想西的做什么。你看我,多明智!”
可朱浑喜侧过身子远离鲜于安,用身体语言表达我和你不是一伙儿的,别拉自己同流合污。
贺兰定道,“那口号就这么说定了。”
“世上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大部分的成功都是因为厚积薄发。咱们不赌气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咱们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走稳走顺走远!”
“好!”鲜于安带头啪啪鼓掌。
“那我们下一步来谈谈联盟领导分工的事情.....”贺兰定拿出小黑板,开启会议的第二项议程。
重头戏来了!众人正聚精会神,外头忽得来报,“贺拔家三子入城。”
会场一静,所有人看向贺兰定。
贺兰定起身,整理衣冠,“我与贺拔家的三子贺拔岳在洛阳时有几面之缘,我去见见他,你们继续开会讨论分工的事宜。”
武川贺拔度拔一共有三个儿子,分别是贺拔允、贺拔胜以及小儿子贺拔岳。贺拔岳原本在洛阳当差,去岁接到父亲家书,言是在怀朔军中为他谋了个位置,还是有编制的。
贺拔岳原本还在犹豫,未做抉择。谁知洛阳局势急转直下,元刘二人弄权,清河王元怿身死,胡太后被幽禁。原本这些上头的风云并不干如贺拔岳、宇文泰这些小人物的事情。
可是,元怿死后,其一力支持办学的太学因国家财政困难被解散,宇文泰顿时成了“失学儿童”。
“咱们不如一起回武川吧。”
两人一拍即合。
贺拔岳先将宇文泰送回武川,然后连家都没有回,直接来怀朔投奔父兄。
谁知......
贺拔岳刚进城门就察觉到的异常。按理,自己父亲为怀朔军主,自己也是正式入编的小将。城门口的守卫听到自己自报家门的时候,不谈热切欢迎、阿谀奉承。但怎么也不该一副讳莫如深、如临大敌的模样啊!
再有那小兵一溜烟跑走,一看就是去通风报信的样子。一股不安在贺拔岳的心中升起。
他想走,可是不知不觉中周遭退路竟已经被封死了。自己的马儿也不知道被牵去哪儿了。
会出了什么事呢?能出了什么事呢?一滴冷汗从贺拔岳的额角滑落。
就在贺拔岳考虑着要不要夺刀抢马跑路的时候,远处一阵骚乱,一队士兵簇拥着一个人向自己走来。
“阿斗泥!”隔着严加防卫的士兵,贺兰定看到了贺拔度,叫出了对方的胡名。
“贺兰首领!”看到贺兰定,贺拔岳先是一喜,随即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当初贺拔岳接到家书却没有立刻启程前往怀朔赴任的原因之一就是他觉得贺拔家在怀朔难有所为——真当贺兰和段家是软柿子不成?他们多年深耕怀朔,岂能容他人来摘果子?
结合眼下的情形,贺拔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在怀朔新旧势力的角斗中,贺拔家落败了!
父兄们不知如何了!
仅仅一个照面,贺拔岳已然捋清了来龙去脉。
“阿斗泥,先进城吧。”贺兰定直直看贺拔岳。
理智告诉贺拔岳,自己应该杀出一条血路逃回武川。可是看着贺兰定光明磊落的样子,贺拔岳情不自禁就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父兄可还.....”一进城,贺拔岳就问。
贺兰定没想到贺拔岳这么敏锐,笑道,“令兄令堂都好着呢。”
贺拔岳松了一口气,冲贺兰定拱手作揖,“家父家兄多有得罪,还望贺兰首领海涵。”
贺兰定摆摆手,“他们没得罪我,只是双方立场不同罢了。”
“我敬佩贺拔家的忠义,可是,在我心里,六镇儿郎更为重要。”贺兰定声音发冷,“劝说不成,我只能暂时请他们入府做客了。”
贺拔父子不能杀,他们是武川当地豪强,根深蒂固。一旦他们死在了怀朔,与其世代交好的宇文家绝对会趁此对怀朔发难——贺拔虽死,宇文犹在。
大魏未倒,六镇自己先打自己,何其可笑。
贺兰定不肯杀贺拔父子,其他人也没意见。在众人看来,杨钧是外头的坏人,杀了都不足平狠。
但是贺拔家是自己人,都是六镇的,都是被朝廷迫害的。他们只是一时被外人给迷惑了,可以给他们一个知错能改、迷途知返的机会。
因此,贺拔父子如今只是被秘密软禁,好吃好喝地供着呢。
“六镇本是一家。”贺兰定很想争取贺拔家的力量,扩大联盟军的范围。
然而,贺拔岳虽然年轻却非常沉稳,并不接贺兰定的话。
贺兰定心领神会,便道,“你一路风尘,先做休息。明日安排你们父子团聚。”
贺拔岳抱拳,“多谢。”
稳住贺拔岳,贺兰定重新回到会场,问,“你们商议如何了?”
没人回答。
段宁嘟囔,“阿定不在,我们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斛律金先问,“贺拔小子如何?”
贺兰定摇头,“看来咱们是无法招揽贺拔父子了。”贺拔岳与其父其兄都不是好钳制的人物。
斛律金:“倒是可惜了,他们父子四人本事都不错的。”
窦兴道,“既然如此,不能为己所用,还要放他们回去吗?”
斛律金听懂他的言下之意,道,“杀了他们,不利于咱们统一六镇。”
没错,经过一番商议。众人如今已经确立了一个短期小目标:统一六镇,制霸草原。
贺兰定道,“也不能白白放他们走。不能吸收他们,也要让贺拔家伤筋动骨,再无法与我们为敌的资本。”
贺拔岳一夜未眠。第二日天光大亮就有士兵扣响了他的房门。
“阿爹!”父子相见,激动异常。
贺拔岳没想到父兄竟然真的还活着,而且看那红光油亮的圆脸盘子,看得出来日子过得还不错。
“阿斗泥!”贺拔度拔激动得则是,“你怎么也被擒了!”
贺拔岳:......
无语过后,贺拔岳将外头的事情一一道来,“太后归政于圣人,清河王被伏杀,太学关闭,我便和黑獭一起回来了。”
贺拔度拔没想到被幽禁的这段时日外头竟然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大事,又问,“那杨将军呢?”洛阳的事情对他们影响不大,关键是杨钧怎么样了。
贺拔岳摇摇头,“不知道。”
“但是.....就我所观察,如今的怀朔的话事人是贺兰家。”既然如此,杨钧应当凶多吉少了。
“他们竟然真的敢!”贺拔度拔吃惊。
贺拔岳轻声道,“阿爹,外面现在很乱了。”无声无息地除掉一个朝廷官员又如何呢?便是天子脚下,打死一个大臣,死了便也是死了,还要给个说法不成?
贺拔岳长话短说,直奔重点,“我观贺兰首领是个有成算的,他似乎想要招揽贺拔家。”
贺拔度拔道,“都是脑袋抗在肩膀上的事情,我们何必曲居人下?”都是造反,干嘛不自己干?
贺拔岳不得不提醒自家老爹,“咱们现在还是人家地盘呢?”命还在人家手里。
“贺兰定不敢把咱们怎么样的。”贺拔胜道。
贺拔岳:“但是他可以一直关着咱们。”
“咱们断了音讯,宇文家不会坐视不管的。”贺拔度拔自认和宇文家是过命兄弟。
贺拔岳接话,“的确不会不管,咱们家的牛羊、田地都有人管了。”
贺拔岳又加了一把火,“嫂嫂侄儿们也有人管,说不得直接改姓了。”
已经娶妻生子的贺拔允和贺拔胜:!!!
贺拔岳看向逃避现实的父亲,“我们需要主动作为,这么拖下去只会越来越对咱们不利。”
于是,不等贺兰定开出账单。贺拔岳主动提出以一千头牛、三千只羊、五千石谷子换取贺拔父子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