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这场搜剿行动, 对警方来说无疑是成功的。
而且是大成功。
端坐在警视厅专门举办的新闻发布会现场，聆听着坐在上首的警视厅高层、对于自己所指挥的这次行动大加褒扬的赞词，高津警视很是谦逊地笑了笑, 站起身, 冲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言不发地沉稳落座, 没有抢走半分属于正在慷慨陈词的高层的风头。
这副不骄不躁的模样，使得警视厅高层们对高津悠马的印象更好了一些。有不少高层都在暗自点头，看向高津悠马的眼神很是满意, 有一部分人在对上高津悠马的视线之后，还很是和蔼地朝对方点了点头。
闪光灯此起彼伏，台下的媒体人都在窃窃私语。
所有人都对这名前途无量、很有可能步入日本官僚阶级的职业组警察大感好奇。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各大新闻的早报头条上，就会不约而同地出现高津悠马的身影、以及他的过往事迹。
日本媒体的存活依仗于造神，在日本的舆论大环境、以及“神栖身于世间万物”这样的思想信仰下，他们也的确需要神——每当有一个杰出的人物出现在公众人物的视线中时, 媒体们会迫不及待地把它塑造成无可超越的天神形象，各种歌功颂德的报道会如雪花一样在这世间纷纷飘落。
每一个神明降世，都预示着一个全新的时代的开启。
——大成功。
高津悠马微微一笑。
对他自己来说, 这次行动毋庸置疑的，同样是大成功。
看看吧——
在他的部署之下，警方顺利追查到了那批会给东京安全造成巨大威胁的军/火, 虽然因为车辆坠崖的关系、导致并没有当场缴获那批军/火，但只要没有让那些东西流入东京的地下市场, 他们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除此之外……
“在我部高津悠马警视的英σw.zλ.明决策下，警方不仅查获了一批来路不明的黑军/火, 同时也击毙了一批持有枪械、穷凶极恶的悍匪百人团，这无疑是为东京治安的和谐稳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你看。
高津悠马的眼角微微眯起，就连那条浓密、怪异的连心眉也都一并舒展开来，唇角带笑，整个人看上去满面春风。
——仅仅只是送出了一批可以不断再生的炮灰外围成员，就让他得到了警视厅高层的青眼……
组织里，那个负责统筹指挥这次行动的家伙，能力很不一般嘛。
新闻发布会很快就结束了。
警方人员陆续离场的时候，高津悠马忽然被人从后面叫住。
“高津警视——！”
脚步微顿，高津悠马微笑着回过头，但眼里神色却在看清身后的人的瞬间，阴沉了下去。
“啊……”
快速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高津悠马冲对方友好地点了下头，玩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是禾野警视啊，好久不见。你们最近刑事部这段时间可是办了不少大案，你这个做刑事官的，最近可是风头无量啊。”
他这话，乍一听是在夸奖对方办案效率高，但实际上……
——前段时间，四方堂那起案子带来的舆论风波，可是给警视厅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连带着刑事部的全体警员，也连着挨了上级好长一段时间的批评和敲打，原本风光的搜查一课更是遭到了不少的非议。
“哈哈，哪里哪里，不过是仰赖于大家工作的细致和努力罢了。”
像是没听懂高津悠马话里话外的软刺，禾野刑事官露出个浮于形式的笑容，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高津警视，昨天你们组对的人撤走之后，我们搜查一课接管了现场。在悬崖下方的爆炸现场，发现了一点特别的东西。”
“……特别的东西？”
高津悠马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是一脸疑惑。
不可能啊！难道说车上残留了什么组织有关的线索？还是说石原那家伙留下了什么线索……？
石原……
那家伙的确是他杀的。在接到拉姆斯的命令之后，为了配合组织成员将军火顺利转移出去，他就立刻找机会背刺了自己的副手石原，并在杀死对方后，将石原的尸体推进了悬崖下剧烈燃烧着的货车残骸里。
照理说，除了一捧骨灰，警方应该不可能发现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才对……
“——高津警视，我听说你曾经也是刑事部里走出去的，那么，你知道人体最坚硬的骨骼是什么吗？”
高津悠马想了想：“牙齿吗？”
“你果然更适合干刑事警察啊！”禾野刑事官冲对方竖了个大拇指，冷肃的面容微微露出一抹笑纹，“没错，就是牙齿。我们在崖下那辆经过了反复爆炸的货车残骸里，发现了许多牙齿。”
“这应该是驾车的那几个极道暴徒留下的吧？”
“的确是这样。我们调取了牙科那边的就诊记录，不过并没有什么收获。经过慎重考虑，我们在之后向科搜研提出了申请，要求提取那些牙齿中的牙髓进行DNA鉴定。经过跟DNA库的比对，我们发现其中三副牙齿的数据并未收录在数据库里，想来应该是那三个持枪匪徒遗留下的牙齿。”
“不过——”
锐利的眸子微微眯起，禾野刑事官的目光紧紧盯着高津悠马的脸：“除了那三副未知的牙齿之外，我们在第四副牙齿里，提取到了石原警官的DNA。”
高津悠马沉思了片刻，露出些许疑惑的神色。
“你的意思是，石原副手在被我要求联络警方、离开货车坠崖的现场之后，又回到了那里，并且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最终死在了悬崖之下吗？”
说出自己的推测后，高津悠马紧跟着摇了摇头。
“很抱歉，我对这件事不是很清楚，恐怕无法给你们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不过，我想，如果石原他真的在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回到现场，那么他的身份恐怕……”
盯着高津悠马看了一会儿后，禾野刑事官淡淡地笑了笑。
“是这样吗？好吧——感谢你提供的思路，高津警视，之后我们搜查一课的调查方向也会朝这个方面去思考的。”
“哪里哪里，协助警方办案可是每一个日本国民的义务！”
高津悠马开了个玩笑，随后望着禾野刑事官，脸上流露出一副十分关切的神情：“对了，说起来，禾野警视——之后的选考，你准备好了吗？”
很亲切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高津悠马笑道：“这一次的选考，参加的警视可就只有我们两个啊。不出意外的话，那个空缺出来的警视正职位，应该就会从我们两个之间选出了！”
往后退了一步，禾野刑事官让开了对方拍向自己肩膀的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不劳费心，我之后会好好准备这次选考的。”
这样说完，就连招呼也没有打，禾野刑事官最后冷冷地睨了高津悠马一眼，随即转身就走。
“……”
原本扬起的嘴角瞬间拉平，高津悠马目光阴冷地盯着禾野刑事官离开的背影。
“就这么有自信吗？还真是傲慢啊……”
他喃喃自语。
不知想到了什么吗，下一秒，高津悠马的脸上再一次露出了某种意味不明的笑容。
“既然这么有能力，那可千万不要浪费了啊——”
——————
“那么，后续押送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波本，樱桃白兰地。”
与幼驯染交换了一个眼神，安室透沉稳点头，面上扬起一个标准的波本式微笑：“当然，苏格兰，放心交给我吧。”
诸伏景光没有再多说什么，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默默走到一旁准备好的桑塔纳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需要尽快回去修整一下，然后好好整理整理纷乱的思绪……
灰紫色的目光在稍有些狼狈的另外两人身上流转过一圈，在看清莱伊的脸之后，安室透的笑容里便带上了一丝嘲弄的神色。
“你还是这么废物啊，莱伊——”夹杂着明显恶意的眼神上下扫视着莱伊，很刻意地，安室透的目光在莱伊眉弓处、那条被流弹擦伤的小口子上停留了很久，故作遗憾地叹息，“要是再向内偏移两寸就好了。”
“这样一来，就能恰好击穿你的大脑了~”
莱伊冷冷一笑：“想法很好，可惜实现不了。”
四目相对，似乎有火花在两人眼神交汇处四下迸溅。
片刻后，还是一个稍显沙哑的女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眼神厮杀。
“——波本，你还要多久？下家已经等待很久了，我们需要尽快把这批货送过去。”
安室透阴沉着脸，忽然抬手，在自己的脖颈处横向比划了一下，随后才收回瞪着莱伊的目光：“知道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双方就此各自散去。
三日后，市立图书馆里。
微垂着头，诸伏景光靠在书架之间，默默翻阅着手里的古文。
在他对面的书架前，站着一个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大背头男人。
“绿川先生……”
背对着诸伏景光，男人一边挑选着架子上的书籍，一边压低声音、唤了诸伏景光一句。
诸伏景光没有抬头，只是垂眸翻阅着自己手里的书，像是将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了书里似的。
两人靠的很近，这里又是很少会有人过来借阅的古文字分区，因此诸伏景光能清晰地听出，男人尾音里透着的一丝微妙的不满
“这次行动，你为什么没有跟我报备？”
将书翻过一页，诸伏景光的面色很平静。
“事发突然，我事先没有准备。”
背头男人的声音顿了顿，随后继续问。
“你也参与了组织的这次行动吧？为什么没有提前把军/火真正藏匿的位置，上报公安部？”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在真正开始行动之前，所有的环节都是冰酒一个人在把控。关于军/火的下落，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默然半晌，男人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东西最终也都被爆炸销毁了，这次行动也算是取得了成功。”
听到这话，诸伏景光的脸上浮起了一丝迟疑。他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了。
——冰酒的警告仍然在他的脑海里回响。
「你猜猜，我为什么独独把耳麦交给你呢？」……
「眼睛，可是无处不在的」……
诸他不愿意去深思冰酒这番话的用意。但，与此同时，诸伏景光却也深深地意识到了一件事——组织的这次行动，还远没有结束。
那批军火的真实下落，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如果他把这件事上报给公安部，那么一旦消息走漏，冰酒恐怕会第一时间来找负责押车的自己、还有后续接应的零。
——不能说。
至少……不能连累零一起被送进审讯室。
于是，在漫长的沉默之后，诸伏景光轻轻合拢了书籍，将其重新插回了原本的空缺位置。
“关于这次行动的报告，我已经交给你了，前田君。有任何疑问，你都可以去查看我的报告。”
“还有事吗？”
前田微沉着脸，低头翻动着手里的书页，没有吭声。
“那我就先走了。”礼貌地冲对方道了一声“借过”，诸伏景光夹着中华菜系的烹饪食谱，神色自然地走出了这排书架，前往服务台办理借阅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