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力弱小时,需要不动声色的努力。而当实力已经强大到足以掀翻一切现有规则时,强者也就具备了所谓的创造规则的权限。
异灵也不例外。
本身不是人类的他,在处理某些事情上时,也只会更加果断。
而当时间成为可以被随意指定之物以后,异灵需要做的也就只是来到乐和的身边。
唯一让异灵感到有些诧异的就只是,二十年前同样少年姿态的乐和,此刻正被一个力量呈现为紫色的异灵按着了墙上。
并非在做什么不当之举,那只异灵就只是摁住了乐和的头,一边摁着他的脑袋用力往墙上砸,一边用组不成句子的词汇说着:“去死……去死……死。”
恶意仿佛凝聚成了实体。
而最让人觉得荒诞的是,这样的场面正呈现在一间教室之中。
摆放了三十张桌子的教室里,只零零散散地坐下了十几l个人。在异灵疯狂伤害,甚至堪称凌虐乐和之时,同为人类的学生大多都表现出了麻木姿态。
而另外一些异灵学生,则是表现得格外躁动,似乎随时也想成为动手的人之一,而非静坐旁观者。
没人打断这样的局面,既没有人类的怒吼,也没有异灵的叫嚣。
毕竟本质上,异灵一直都是无法和理智挂钩的东西。
想要杀人是本能,这种本能就像是人类需要吃饭喝水一样必须。
于是名为桃花源的实验里,这种杀人之举虽然有被明显干涉,但在最初之时,其要求就只是,异灵不准直接杀死其他人类同学。
而伤害、重伤,又或者是什么虐待……这些都无关紧要。
唯独不能杀死。
只要不杀人,那就已经等同于,异灵成功反抗本能。
当下的实验,也已经进展到了这种程度。
麻木的人之所以表现得麻木,也在于他们知道,无论受伤的人伤得再怎么重,也只是受伤,轻易不会死去。
而假使同为人类的同学选择为乐和提供帮助,那么他们接下来面对的,就将是看不到尽头的,甚至不被予以食物和水源的囚禁惩罚。
按照研究者的说法就是:“异灵想要杀人是本能,阻止异灵杀人,就等同于阻止人吃饭喝水。既然你选择阻止异灵‘吃饭喝水’,那让你受到同样的惩罚,应该也不算是什么了吧。”
人格被践踏,不过是这种残酷实验里的最基础之一。乐和的脑袋又一次和白色的墙面相撞,血液流出,染红了墙体。他偶尔也会因为疼痛闷哼出声,却始终没有主动出声求救。
因为知道没有用,所以干脆就放弃了吗?
这样的问题根本不会被异灵思考,他的概念里只有自己的任务。
异世界的人已经认可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了,这个世界也确实在如贺景同所愿般走向真实——
但这种真实,仍然介于真实和虚假之间。
就像是一张照片,那张照片确实真实,可那张照片,又会在时间向前流逝后,变得和当下格格不入。
想要让一个世界真实,合该让那个世界拥有成长性。
成长是时间变化后的结果,而时间,在当下对于异灵而言,早已经是可以掌握之物。
异灵显露了身形。
当乐和的喉咙又一次泄露出一道闷哼声时,异灵已经快准狠将那只色/欲异灵一脚踹倒在地。
疼痛感和猛然降临在周身的庞大势能,瞬间就让本能中同样也有畏惧死亡念头的色/欲异灵安静了下来。
它瑟瑟发抖。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学生都将目光放在了异灵的身上。
他们搞不清楚异灵是谁,但却知道,外在年龄表现和他们差距不大的对方,即将被关进一间空无一物的禁闭室。
属于人类方的学生目光再次麻木,而与之数量一致的异灵,则是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至于被短暂救下来的乐和,他则是抬手快速快速抹去了额头的血液,同时也用嘶哑的嗓音低声说道:“你现在回到座位上,‘老师’或许还不会惩罚你。”
“惩罚?”异灵用力地碾了碾脚下的同类,以疑问的口吻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后,他猛然在脚上加大了力。
黑色附着,脚下甚至无法表现出人类形态的异灵,在乐和未曾反应过来之时,就轻易被碾爆。
犹如气球爆炸的声音响起,残留的碎化力是里污染了异灵的脚面。
而他就只是低头看向脚背,早已不是同一阶层,远远超越当下规格的黑色灵魂力量,轻易就将那幽暗的紫色吞噬殆尽。
唯一能证明那只色/欲异灵曾经存在过的,可能就只是墙体上的那些还未彻底消失的紫色痕迹。
仿佛飞溅的血液。
乐和一脸恍惚。
他以为是自己的脑袋受到了太重的伤,否则又怎么可能会看到,“同类同学”杀死了“异类同学”……这是个非人类一直凌驾于人类之上的残酷实验学校。
永生但无脑,智慧却短暂。
想要取得两者优势的同时,摆脱两方弱点,一直都是这场实验的发起人及其他相关研究者的本愿。
“你这样做只会让你自己跟着陪葬!”乐和声音急促,喉咙泛起的血腥会让他一阵眩晕,本来就被血液模糊了的视线,也陷入了一瞬间的黑暗之中。
“那只是你的想法。”异灵同样也能看见贺景同全部的记忆。
记忆中,那个人在想起乐和的时候,总是会去设想,假如一切都如他所想般前进,并且成功,那当他回到过去,选择尝试拯救乐和的时候,也一定要告诉这人一句话——
那个时候贺景同想的是……
“是你在求救吧。”
“你要是没有求救,那谁又会管你?”
求救是求得他人帮助,把自己摆在下位不假,但出声求救,本身也就已经是一种自救了。
异灵目光冷漠地看向乐和握紧的拳头。
他看起来很年轻,当下总归是二十年前,乐和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过了二十年他都没学会隐藏情绪,又凭什么指望二十年前的他,就能懂得怎么藏纳自己。
在被色/欲异灵不断伤害的那段时间里,乐和一直握紧了拳头,每一次脑袋和墙体相撞时,他眼神里都能迸溅出极致的恨意。
不是没有想要尝试向身边人开口,只是每一次嘴巴张开后,清楚自己的求救就算带来好的结果,那个结果也只会是一时的。
更加残酷的小黑屋禁闭笼罩在同类身上的时候,绝望的不只是承受者,未曾遭遇同样处罚的人,也会被氛围和局势强压着感同身受。
求救无用,那求救也就只会变成一种额外的添堵。
慢慢承受好了,反正不会死……
而如果真的被打死,那他也只不过是成为众多不幸的灵师之一。
而就算真有什么后悔,那可能也就只是,为什么在来上课的时候,要告诉队伍里唯一的女生说:“以后总会好的……”
每一次假定未来会好的时候,都无比清楚未来不可能好。
但还是只能自我安慰,并且以同样的自我安慰方式去安慰别人。
可要是真的在更好的明天没到来之前死去,那乐和就会忍不住后悔,为什么要说那些……
给了一个假定的预期,结果却又一丁点都没做到……“就算求救又有什么用,一次能救,两次、三次、四次呢?”
乐和咽下了喉咙里的血:“当救人所带来的正向情绪,抵挡不住一丁点的救人的代价时,那不拯救就是最好的选择。”
乐和一度把能干出这种愚蠢事情的异灵,当成了刚被弄进来的年轻灵师。
新来的总是不清楚,这个被研究人员掌控的小世界里,早就形成了一套完整且系统的人类学生生存法则。
可是……
“这关我什么事?”异灵读不懂他一丁点的复杂,他陈述了一遍自己的目的,“我要做的就只是救你而已。”
“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做这种事,当然不可能。所以我要做的,且唯一需要做的,就只是把这些异灵和所有实验人员杀死就好。”
说起杀人时,他没有任何态度上的变化,甚至在说这番话时,异灵还在动手抹杀其他异灵。
同类这两个字,在异灵跟前,毫无价值。
捏碎这片空间中除自身之外的最后一只异灵后,异灵用他那始终没有起伏的嗓音说:“与其关注我为什么要救你,不如动动你的脑子,看能不能给我提供这所学校的研究人员所在位置。”
.
杀人对异灵而言真的没有任何压力,杀一整个学校和桃花源相关的实验者,也同样如此。
而作为被拯救者,乐和也没提供出什么有效帮助。
异灵仍然了达成目的,也只不过在于,他干脆把学校里所有人类方全部都抓到了一起。
年纪上不满十八的统一丢到人类学生类,而其他异灵,则无一意外地全部都被碾死。
相关的研究人员和所谓“老师”,更是在被学生指名道姓地说出他们就是迫害者之一后,被轻易掐断了脖子。
甚至连异灵化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然使得肉/身连同灵魂一块泯灭了。
这个效率真的快到离谱。
“简直是给人一种,还没开始过程,就已经直通结局的即视感。”异灵贺景同坐在系统空间里,借助另一个自己的视角看清这一切后,还表现得有些恍然。
“不然为什么叫做万重篇呢?”作者景则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当然是因为轻舟已过万重山——”
“实力不足时总是要小心为上,而当实力抵达能制定规则的程度上时,仍然无法如愿般前进,才会是彻头彻尾的错误。”
“新的万重篇的第一话,再略微铺垫一些其他桃花源被实验人的反应,以及实验人员死亡时的绝望情绪,估且就已经算是完整一话了吧。”
作者景大致计算着剧情和画面,确定最终实际表现出来的漫画篇幅,和想象中大差不差以后,他也很满意地将其在三次元放出。
此时系统界面上的积分仍在不断跳跃,甚至也早已经从一亿跳到了数亿之多。
异灵贺景同在三次元的那半个月时间,可不只是将《异灵》带到火出圈,而是直接火出了一整个世界的知名度。
毕竟那是真真正正的异世界来客。
《异灵》人气值也早已来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
积分在此刻更是成为了无价值的单纯数字。
仍然继续漫画的放出,不过是为了再度加深观测者的影响力。
其次也是为了告诉三次元的人,还在继续的漫画就等同于那个世界还在继续的未来。
只是漫画总有完结的一天,而未来却绝不会因为漫画的停止走向彻底终结。
这才是一个正常的世界合该具备的成长性。
“第一话已经结束了,桃花源的企划也随意被绝对的实力被撕成碎片。之后又该做什么?这个世界的未来,总不能在三次元万重篇的第一话结束后,就被画上真正的句号……”
“当然——”
系统空间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不过你以为什么是悲剧呢?”
“悲剧,悲惨或灾祸性的结局。”
“我从未想过把这个世界引导向悲剧的结局,但我也从来没觉得,贺景同真能脱离悲剧这一结局。”
作者景在从绝对创作者的角度评价一切东西的时候,总能从他的脸上看到神性的一面。因为脱离了人性的感官,也因为绝对的理性,这样状态的他,反而带有些浓厚欺骗和蛊惑的意味。
“你不好奇吗?和观察者相遇的时候,贺景同在想些什么……”
“第一次反抗命运成功的时候,没有救下姜南的时候,终于确定世界是虚假的时候,选择切分自己的时候……”
“世界永远都是片面的,但即便只是片面,也仍有能在三次元面前展现的空间。同样的,也有很多很多,能展现在同伴的身边。”
绝对理智也是会存在逻辑打架状态的,但无论互相争执的内核再怎样混乱,也改变不了其根源仍然在作者景掌握之下的事实。
“贺景同所做的一切都会如他所愿般不为人所知,但他所做的一切,却并不会如我所愿般始终沉默。
“我是绝对理性,我也正因为是绝对理性,所以仍然会去猜想并且检验,能否有让悲剧转换为真实结局的可能性。
“你要做什么? 异灵贺景同眯起了眼睛。
“利用系统空间的一切记录,给这个已经被改变的世界里的贺景同曾经的同伴,播放另外一条已经被斩落的命运线。
“而如果一定要有什么简略说法的话,观影体大概就是最好的说辞。
千帆过后,如果就只是简简单单地标上了end的,那这个世界仍然逃脱不了漫画的限制。
未来应该是省略号,破折号,感叹号,无论是哪种,都不应该是彻彻底底的句点。
“你见过,我也见过,我们都见过,那些人曾在无数次的尝试去拉住你。 作者景指的是异灵贺景同在被当成贺景同另一状态的时期。
“但我们又谁都清楚,没人能拉住你。只要那个目的还没有成真,那未来就只会在贺景同的控制之下走向唯一。
“而在那个目的已经成真的当下,那我们反而可以去进行另外一种假想。
“有没有人,能在世界已经升格后的未来里,去拉回贺景同……
“但那是做不到的。 异灵贺景同却轻易指出了事实,“我们是已经既定的结果,即便从结果扭转因缘,扭转的也只会是别人,而不是我们自己。
“只要世界从虚假走向真实,那就注定一切都无法形成闭环。
否则异灵回到的未来就不会是真实世界的未来,而是漫画的最初。
异灵贺景同用平和的语气陈述道:“未来,已经不会再有贺景同这个人存在了。
“即便我们三个融合,这个结果也仍然不会改变。时间是线性的,时间是一直往前走的,就像是一团绵线,最初的线头就只是系统找上了贺景同,而最后的线尾,也只会因为世界真实后不复存在。
比如乐和被拯救的现在所延伸出的未来——
再过三年,贺景同的母亲即便再次孕育,所怀上的那个孩子也不会是贺景同。
更夸张点甚至可能是,贺景同的母亲也根本不会仍在这一时期孕育……
命运的开头是贺景同,于是他在这条如同棉线一般的命运长河中,只会往前流动。
异灵贺景同不觉得作者景会不清楚这一点。
认真来说,具备绝对理性的作者景,也只会更加明白这一点才对。
“这也是为什么你始终认定,悲剧就是唯一结局吧。
作者景痛快地点头承认了:“确实是这样,但是我所具备的名号除了绝对理性之外,也同样被赋予了作者二字。
作者景强调着:“具备这样名头的存在,拥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也普遍到像是常识一样。
“让想象化为现实就是作者。
贺景同一直都在做这样的事,并且已经成功。
“理性并不能阻止想象力的延伸,理性也没法覆盖可能性的衍生。 作者景用平和的语气将一切娓娓道来。
“而选择尝试,就算最后仍然失败,那也没关系。因为那在万重篇的结束之时,世界依然不会被画上句号。
作者景眉眼带笑地说着:
“那只会是,仍然象征着一切还未终止的破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