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刘二罕见地照了镜子。镜子在奶奶屋,靠着墙,中间裂了一道,把人照的分成两瓣,有些变形,上面还有些脏,刘二呸了两口,用袖子抹了抹,勉强能看出个人形。
奶奶的屋小,还堆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知道哪年的自行车轱轮还塞在这儿,但就这,奶奶也不让这镜子放到他屋里,也不让他照,说镜子是邪物,吸人精气神儿,他体质弱,扛不住,但她老了,半个脚踏进棺材的将死之人,不怕这玩意儿。
刘二照半天,也没照明白,左右看看,看到老木桌下掉个黏着黑的,没了半只翅膀的粉色蝴蝶结卡子。
他捡起来吹吹,别头上了,很滑稽,但他长的小巧,倒也没多难看,还有一丝俏皮可爱。
几年前他还上学的时候,家里还有同学来看他,找他玩,比如宋小如,但后来她们一家搬走了,这卡子可能就是她掉在这儿的。
刘二别着卡子,蹦蹦跳跳的,开开心心的找男人去了。
廖远停要住在这儿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村民们两三个聚头的都在聊,说他真是个好书记,深入基层,关心百姓疾苦,不像有的老油子,每天除了吃吃喝喝,啥也不干,要说这改革,还就得年轻人,能下劲儿,能吃苦。
男人要住这儿?!刘二被巨大的惊喜冲昏头脑,他高兴的原地拍手,配上那张天真无知的脸和脏兮兮的衣服,以及头上别的发卡,更像精神有问题。
大家都离他远远的,他也不介意,扭着小屁股,很快就来到村室。
村委书记韩书德正和廖远停抽烟聊天。
他时刻观察着男人的面部表情,赔着笑。
廖远停很随和,友好,没变过脸,说话也游刃有余,滴水不漏,无懈可击。
接触这么多天了,韩书德正面暗示,侧面烘托,什么办法都想了,愣是摸不透他的喜好。
一起吃过几顿饭,酒喝了,但喝的不多,烟抽了,但也抽的不多,可让韩书德愁死了。
两个人谈话告一段落,就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越来越近了,刘二没管韩书德也在,他眼里根本没有男人以外的人。
他站在上次站的地方,双手背在身后纠缠着,小心翼翼地看向男人,露了一个羞涩的笑,怕男人看不到,还微微侧着身子,把卡子完全露出来。
廖远停:……
廖远停安静地站着,指尖的烟燃到尽头,他轻轻敛眸,喉结滚动。
韩书德先一步受不了了,他嫌恶至极地摆手,看着面前呈娇羞状,扭扭捏捏,跟黄花大闺女瞧心上人似的,欲语还休的刘二,翻了个白眼:“你来干嘛来了?你快走吧,画你的画去吧,去吧,走吧。”
刘二才不理他,还是羞羞涩涩地瞧着廖远停,想看又不敢看的,真是娇的不行了。
看的韩书德直掉鸡皮疙瘩。
他咬着后槽牙打个激灵,瞥一眼廖远停,看他还是那波澜不惊但也友善的样儿,忍不住吐槽了:“你看什么呢你?人廖书记也是你看的?你瞅瞅你自己那样吧,你可快滚吧你。”
廖远停看他一眼。
韩书德接收到这一眼,下意识谄媚的笑僵在脸上,摸摸鼻子,莫名收敛。
刘二不理他,但心里也没谱了。
不好看吗?他渐渐清醒了,刚来时的兴奋劲儿被晾没了,慢慢站好了看着廖远停。
男人还是那样,目光温柔、淡然、平静。
他突然就不想和他对视了,他感觉自己节节败退,勇气被一点一点抽走,抽干净,剩一个干瘪的皮囊,他有些失落的撇着嘴角,把头上的卡子拿下来攥在手心里。
廖远停的手机响了,他便转身进了屋。
韩书德跟在他身后,无声地挥手撵刘二,刘二鼓起嘴,转身离远几步,却没有走,坐在地上等着。
他只有等到天黑,彻底看不到他才会走。
廖远停接着电话,嗯了两声,说知道,您放心。
韩书德坐在对面给他倒茶,使劲竖着耳朵也听不到电话另一头的内容。
过了会儿,一辆黑车停在外头。
刘二的眼瞪大了,不由自主站起来,他认识这辆车,这辆车是男人的,每次这辆车一来,就证明男人要走了。
刘二下意识咬着唇,不想让他走。
他走了还会回来吗,自己还会看到他吗。
门被推开,廖远停从屋里走出来,路过窗台时脚步一顿。
韩书德脸上挂着笑,不明所以。
廖远停微微偏头,视线向下,看到窗台下备受阳光的盆栽,里面植着一株月季,粉白色的花瓣,饱满水润,非常漂亮,是韩书德精心照顾的。
廖远停弯腰,伸手将月季掐了。
韩书德的呼吸都被掐停了。
月季啊,他的月季啊,好不容易开花的月季啊。
廖远停脚步一转,朝傻不愣登的刘二走去。
刘二的呼吸也停了,眼神闪烁着,但不眨眼,生怕漏看男人一分一毫。
廖远停步伐沉稳,优雅,颇有风度。他站在刘二面前。刘二只到他胸膛,一眼看到他骨节分明的大手里拿着的月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送我的吗,送我的吗,刘二看看他,看看花,下意识伸手拿,男人的手却一抬,没让他碰到,刘二的指尖擦着男人的手背,接着,他就感受到脑袋上别了什么,很轻,像别了一根羽毛。
廖远停收回手,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刘二看着他的背影,抬手摸摸自己的脑袋,摸到了那枝漂亮的月季。
黑车驶离,韩书德看看自己光秃秃的花枝,又看看回不过神,但甜蜜笑着的刘二,哎呀一声,愤恨地跺脚,进了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