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远隐去部分事实, 只说这传承乃一疯疯癫癫的老翁赠送,回过神时那老翁已不知所踪。
左将军站起来怀疑地打量他,沈言远笑得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左将军已然信了七分, 沈言远再胆大也不敢在他面前撒谎。如果他说得是真的,想到这个可能,左将军呼吸都急促起来。当今天下所有鬼修自幽都鬼王那一代后逐渐缺失传承,年复一年,鬼道衰微, 竟连最核心控制怨气不侵染思维的方法都断绝了。
下到小鬼, 上到鬼王,包括他自己都一直饱受怨气的折磨。到了左将军这种境界,稍微出点差池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越是高阶的鬼修越是追逐灵魂的宁静, 因此多年来孜孜不倦寻找着任何能够控制怨气的方法, 可惜一无所获。
左将军没想到一时兴起沈言远能带给他这么一份大礼, 他兴奋舔舔嘴唇,瞳孔也因兴奋剧烈收缩,连声音都有丝沙哑:“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绝不敢欺瞒大人。不怕实话告诉大人,我今日决心将它说出来也是有事相求。”沈言远道。
这就合理了。左将军听到有事相求几个字没有勃然大怒,反而有种理所当然的感受。如果是他,绝计不可能把吞到肚子里的肥肉吐出来。左将军不怕他有事相求, 就怕他所图甚大, 从来利益动人心。
左将军安心了, 问道:“你想要什么?”
沈言远道:“我想让大人帮我查一件事。”烛火下, 他的眼眸深邃幽冷, 清秀的面容也覆盖上一层冷意, 展现出不属于他扮演这个身份的锋芒。
这才是真正的沈言远。
左将军眼尾上挑,说不尽的妖娆, 眼眸里却是截然相反的冷静:“什么事?”他审视眼前人,长相清秀白净,活脱脱一个单纯的富家少爷,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杀人时的毫不手软,左将军怕也会被表象迷惑。
“我想请大人帮忙调查一年前青州界沈家灭门的细节。”沈言远说出了他的目的。
左将军没有一口答应,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沈言远敛起锋芒,腼腆笑笑:“我只是一个受过沈家恩惠的人,活着的时候没能报恩,那么死后我总能做点什么。”
多大的恩情能让沈言远冒着危险潜入鬼灭生和鬼将军做交易?左将军不想去探究,左右他帮他调查,他给他传承,交易罢了。他也能理解沈言远为何会找到鬼灭生头上来,鬼修虽被修真界排斥,可打探消息的本事一点也不小。鬼修自有一套打探消息的手段,驱使孤魂野鬼能得到一些常人不能得到的消息和细节。
连星衡阁都和他们有合作,左将军想到那群人,心底冷笑,四大宗又如何,还不是嘴上一套背底下一套。得到想要的消息后就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左将军打心底鄙视那群伪君子。
“这事我应下了。”左将军确认沈言远的要求不会威胁到鬼灭生后很爽快答应了,瞧见沈言远面露喜色,话锋一转,“你要不要当我男宠?”
临时起意的事左将军越想越觉得不错,沈言远长得差了点,可气质不错呀,实力也还行,有眼色有胆识,勉强能达到他男宠的标准。
沈言远:……
沈言远一言难尽,脸色之复杂让左将军侧目:“你不想?”
沈言远道:“大人莫要开玩笑了,我怎么配得上大人。”话里话外都是拒绝,左将军惋惜,不过他还指望沈言远手里那份传承,被沈言远拒绝也没有恼羞成怒。
“不想就算了。”他兴意阑珊,重新躺回榻上,“那就这样,等有消息了我会告诉你。”他像一只优雅蛰伏的豹子舒展着身躯,对着沈言远勾勾手指,“过来,让我看看那传承。”
沈言远过去,让左将军的神识在他身上扫过,在他丹田处停留了许久,耳边听到左将军呼吸一下子粗重起来。
光是看到那颗生生不息,自行转动的黑色金丹,左将军那颗聪明脑袋一下想明白其中关窍,他依依不舍将神识收回来,轻咳一声:“很好,我会尽快让人去查消息。”得到甜头,左将军也不介意帮忙催促一下,同时心中也在懊悔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明明是简单的事,千百年来却没有一个鬼修能想到。
“那就多谢大人了。”沈言远笑道。
左将军以防万一问道:“就这么简单?”
沈言远道:“当然不止。”左将军眼眸一厉,“还有一套辅助功法,不过我想在得到我想要的消息后才把它交出来。”
左将军急迫渴望得到那套功法,也只能催促手下人加快速度去调查。没办法,东西在人手里,如果强迫也不知道沈言远会在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
等了那么多年也不在乎多等几天,左将军心不甘情不愿放走沈言远,脚步不停赶紧去发动所有手下去调查沈家灭门之事,他一定要在死对头之前办好这件事到鬼王面前邀功!到时甭管那死鬼做了什么都抵不过他手里这件事的功劳大!
所有左将军派系下的鬼修都被召回来去做同一件任务,惹得右将军派系的鬼修好奇不已,暗中猜测左将军是不是打算杀死右将军谋权篡位。
沈言远不知道他引起的大震动,此刻他正在和谢随云告状。
“阿云,你是不知道,那鬼修见面上来就要我当他男宠。幸好我坚强不屈,勇敢反抗强权,才保住我的清白。”沈言远可怜巴巴跟谢随云说话,将左将军描述成无恶不作的大恶霸,自己则是誓死不屈的小可怜。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阿云,还是待在你身边安全。”最后还来句腻腻歪歪的总结,“你知道,我的身心都是你的,只有你能看,想摸也可以。”
谢随云安静听他说完,哭笑不得。要他当男宠是真的,可形势也绝没有沈言远描述的那么夸张。谢随云压下心底一些不舒服,打趣道:“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那可不。”沈言远道,“回去你一定要好好安慰我。”
哪有人自己要安慰的,谢随云无奈但也习惯,安抚他几句。沈言远好不容易联系上他,灵讯聊到发烫也舍不得放下,到最后他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安静听着谢随云那边传来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脑子里自动配上场景,外衣脱落,接着是腰带,里衣……
“你在想什么?”谢随云声音突然清晰,就像在沈言远耳边说。
沈言远心一跳,幻想的景象被打断,没头没脑说了句:“好想你。”
谢随云已经学会对这些直白的话免疫,只是柔和了声音:“我也想你。”
这个对话每次都要上演一遍,从不嫌烦,简单的话语下传达着两人的思念。沈言远一遍遍肯定他的爱意,无形中也拂去谢随云面对这段感情的一些不安,让他能够更加坦诚直面沈言远炙热的情意。
沈言远在向他一步步走来,谢随云也绝不可能停留在原地,他同样要朝他走去。
沈言远在鬼灭生内获得来自左将军的好意,组织内的资源任他挑选,由寒老大亲自送来,态度恭敬,坐实了沈言远的猜测,许升就是左将军。
除了在寒老大面前,他从未展示过他的不同,却在进组织第一日就被盯上,不是寒老大告密都说不通。
沈言远坦然接受这些资源帮助自己修炼,实力巩固不说还有所长进。除开修炼,他也在宫殿内到处溜达,不知想做些什么,总之和累死累活的众鬼修比起来他悠闲得让人嫉妒。
连左将军都来看了他两次:“你倒是悠闲。”
沈言远笑道:“托将军的福。”
其实他不是在闲逛,而是在观察鬼灭生的组织流程结构。据他观察,组织内一王两将军下,是十二管事和较多小队长,真正属于决策层的只有包括管事在内的十五人。这里每个阶层之间都是激烈的竞争关系,因为位置就那几个,资源就那么点,只有上阶才能掌握更多资源,所以这里面同等阶层无时无刻不再想着怎么挤掉对手或者把上阶的拉下马。
当然后一点只能在心里暗想,真说出来早就被弄死了。
沈言远还知道一件事,费老狗的死也是左将军出马摆平的。本来他的死不会有人关注,奈何他属于右将军一派,和两个敌对派系的人出任务结果只有沈言远回来。这件事被右将军派系的人抓住大作文章,左将军不耐烦听对面派系的人叽里呱啦,怨气一吞,全场都安静了。
“我们派系的人怎么做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小丑来管,有本事叫那死鬼亲自来找我。”左将军冷眼丢下一句话,拂袖离开。寒老大跟在他身后,冲着那群人露出挑衅的笑容。
属于右将军派系的管事气得浑身发抖:“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立马回去向右将军告状。
听说后来右将军亲自找到左将军房内,噼里啪啦打了一晚上,第二日才出来。有人大着胆子探头去看,屋子里一片狼藉,纱帐撕得七零八落,床也塌了,桌子椅子那些缺胳膊少腿,没一件完好的。
以上这些都是寒老三告诉他的,自从知道左将军和他合作后,寒老三就自认为沈言远属于他们派系的人,经常过来找他说话切磋。
沈言远知道了许多八卦都来自于他,很多时候听得都叹为观止,鬼修这种生物,脱离人籍后相当一部分会放飞自我,随心所欲。
例如左将军和右将军,寒老三冒死告诉他组织内关于他俩关系的猜测,既是对手又是床伴,常常打着打着就打到床上去了。
日子平平淡淡过去,因为有左将军罩着,一般人也不敢来惹他,沈言远摸着摸着就打入了组织内部。只能说,除了时不时的精神失常外,这里和普通宗门没有什么区别,全然不似沈言远第一眼见到宫殿的阴森印象。
又一天,许久不见的左将军找上门来告诉他:“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