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景十五年,景帝立贵妃董氏所出三皇子萧鹤辞为太子,涉国事,享东宫位,承继大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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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清瘦少年梳着简单马尾,长度可垂至劲瘦腰间,发尾另外分出一缕编成麻花,用纯银镂空铃铛装饰,结扣镶以血红玛瑙,铃铛随着动作而清脆作响。外袍深蓝,内衬是浅湖绣着腾云纹的样式。
他熟练地穿梭于游廊之间,身后跟着一串内监。内监们低眉顺眼地迈着小碎步,同时小心翼翼地将托盘举过头顶。
这里几日前才正式竣工,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漆味。
前年太子人选初定,即使并未立即册封,萧鹤辞也能立即住进东宫。然而夏季多暴雨,一道雷,一夜雨,东宫没经住风吹雨打,塌得什么都不剩。工匠日夜赶工,这才在正式册立太子前几日惊险地交了差。
少年一眼瞧见站在正殿前的紫衣太监,眼皮跳了下,蹙蹙眉没说什么。
那是太子的贴身内监江合,太子入主东宫后陛下送给太子的。原先那个内监犯了事,一年前被赶出大内,后来似乎是死在哪了。
江合半个时辰前便在门口等候,清晨日头恰巧落在他脚边,他上前一步站在光下,笑吟吟行礼:“遂钰公子稍候,老奴这就……”
“江公公。”
南荣遂钰不悦地打断,拔高声音道:“倘若误了吉时,陛下怪罪下来,这错算谁的?”
话罢,遂钰微抬手臂,侧身挥手道:“将太子冠服送进去,额外那些妆匣都是各宫送给未来太子妃的,还请太子笑纳。太子月内双喜临门,不日迎娶太子妃,你们这些贴身伺候太子的都警醒着点,别入了宫眼界也变得如米粒一般小,出了岔子立即逐去浣衣局,重大纰漏者当庭打死!”
跟在遂钰身后的内监,都是玄极殿内的宫人,自出生便送进宫内严加培养,通过层层考核后方可进入玄极殿伺候当今陛下。
玄极殿的宫人只听陛下差遣,因此天然便比其他宫内伺候的宫人高一等。遂钰一声令下,前三位带着冠服进殿,后边的朝着正殿右侧走去,那是通向太子妃寝殿的必经之路。
江合面上仍带着笑,阖宫无人敢轻怠这位能随时进出玄极殿的大人。明明一年前还是只是太子身旁的伴读,南荣王府留在大都的质子,如今倒摇身一变,成了陛下书房的御前行走,为前朝与御书房传递机密要务。
看似深受陛下看重,实则并未掌权,带着一副空架子狐假虎威罢了。
江合看着遂钰抬脚跨过门槛,正欲背着人轻啐一声时,遂钰后跟挨着槛缘一顿,回头冷道:“我记得江公公似乎还得接礼部礼官封禄泉大人,怎么,是等我亲自迎接吗?”
“看来方公公是忘了我方才的话。”
“出了岔子当庭打死丢出去喂狗。”
遂钰生得一副脂玉般的面庞,唇若涂朱,眼如点漆,眼梢处微微上挑,气质却比极北更凛冽,倘若真的生起气来,眼角眉梢萦绕着绕梁三日不化的寒霜。
他盯着江合,冷笑道:“江公公可还要我重复第三遍?”
江合莫名后背一凉,腿肚子跟着手一块打颤,砰的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朝着遂钰磕头。
“大人恕罪,大人饶命!奴才知错了,奴才这就去,这就去请封大人!”
遂钰微微垂眼,嘴唇上下碰了碰,正欲说什么时,殿内传来男子温润的声音。
“是遂钰来了吗,怎么不进来。”
江合站着的时候便佝偻着身体,跪倒后蜷缩成一团,占的地都不大,似乎一脚就能踹死。
倘若在平时,遂钰定得给江合颜色看,但今日事忙,他决定暂且放过江合,将此事记在心中,方便日后算账。
他快步走进内殿,穿过层层屏风纱幔,站在落地妆镜前整理仪容的男子抚掌笑道:“今晨小厨房新做的果子,知道你要来,食材都是我昨日亲自挑选的。”
宫人提起冠幅放在衣架之上,小心翼翼地用羽绒拂尘。梳妆姑姑敛神在萧鹤辞鬓边处理着碎发,同时低声指挥小宫女仔细擦拭礼冠,查看礼冠是否有不妥。
萧鹤辞天不亮便得起床准备,他打了个哈切,遂钰看到桌前放着凝神提气的汤药。
“父皇昨夜来过,告诉了我许多成为太子需要做到的事情,做太子真难。”萧鹤辞笑笑,“记得当初你我一同在书院学习时,先生曾说过……”
“太子殿下,要戴冠了。”遂钰提醒。
戴冠有戴冠的规矩,就像食不言寝不语。
趁着萧鹤辞戴冠,遂钰走到案前端起汤药,草药特有的苦涩清香入鼻,他抿唇说:“礼官封禄泉大人带着圣旨来,但宣旨的人临时换成了臣,还请太子殿下勿要介怀。”
封禄泉乃宗室子弟,母亲是前朝长公主,由他担礼官再好不过。可惜封大人昨日崴了脚,进出都得用轿子担着,哪里还能引太子走过连接着前朝后宫的桂街,前往册封之礼的广场。
遂钰晨起被人从床上拉起来,迷迷糊糊地看着皇帝走进自己的房间。
萧韫似提溜小鸡崽般,强行拖着遂钰去洗漱。
“临危受命。”遂钰想到美梦被萧韫打破,忍着不打一处来的气,镇定道:“还望太子殿下见谅。”
太子金冠之中盘踞着四条镶嵌宝石的蟒,遂钰靠近萧鹤辞,顺手接过宫人手中的礼服。
宫人稍一犹豫,“大人,还是让奴婢来吧。”
遂钰眯眼,诧异道:“哦?”
“都退下,本宫有话要与遂钰大人讲。”萧鹤辞与遂钰一同长大,很清楚遂钰露出这种神色语气时会做些什么,他及时遣散宫人,须臾,宫人全部退至殿外。
他才道:“用早膳了吗?”
遂钰动作极轻地将礼服披至萧鹤辞肩头,他离萧鹤辞极近,近得几乎能听到他的呼吸,察觉他心脏飞快跳动的声音。
遂钰:“臣幼时与太子殿下一同进书院学习,感念太子悉心照拂,才有今日活着站在太子面前的遂钰。现今太子贵为东宫之主,臣也得了个御前的清闲差事,臣不知该如何感激太子殿下的大恩大德。”
“不如——”
遂钰语气染上几分笑意,眼眸之中潋滟着欢快之色,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太子,盯的萧鹤辞神色逐渐不自然起来,趁他分神时顺手抽走他礼冠之中的发簪,毫不犹豫地朝着萧鹤辞肋下三寸刺去。
“……”
萧鹤辞脸色骤变。
“遂钰你——”
遂钰眨眨眼,加重右手力道,发簪更深入几分,无辜道:“各宫送给太子妃的贺礼已经摆在偏殿,而现在……这是臣送给太子殿下的贺礼。”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遂钰一字一句道:“臣祝太子殿下寿与天齐。”
粘稠的鲜血在玄色里衣中并不明显,却顺着遂钰的手指,蜿蜿蜒蜒的似一条小蛇般盘旋而下,浸润银色云纹的袖口。
遂钰将目光挪向萧鹤辞的伤口,神色忧伤惋惜:“不知太子殿下的伤药是否还都放在檀木柜第二层,臣就在殿外候着,半个时辰后会在封大人的见证下,宣读册封太子典礼开始。”
即使不看太子的脸,遂钰也能想象到他的表情究竟是如何难看与扭曲。
跨出寝殿的瞬间,他听到殿内传来太子压抑的忍耐声。
侯在殿外的宫人皆不敢瞧遂钰的脸色,遂钰的目光从他们头顶扫过,这群宫人才敢跪着稍稍抬头,趁遂钰不注意时用余光轻瞄几眼。
东宫里的人,遂钰认识不少,原先从皇子府跟来的几个跟他关系甚好,不过自遂钰跟了皇帝后,也没人敢跟他来往了。
趋炎附势者攀涌而上,反倒是那些真心以待的人小心翼翼恪守本分。遂钰觉得他们之间本不该如此,但再多的朝夕相伴,一照东窗事发,也只不过是皇权之下的一缕冤魂
遂钰径直从他们让开的那条道走过,下一秒,殿内传来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跟随太子十几年的老嬷嬷顿时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太子又喝道:林嬷嬷!
林嬷嬷反应极快,第一个提着裙子踉跄跑了进去,同时命令宫女紧闭殿门,不准任何人出入。
宫门阖上时,遂钰忽然回头瞧了一眼,恰巧与林嬷嬷那双浑浊的双眼相对。
林嬷嬷来不及说话,匆匆闭门。
萧鹤辞紧紧用手按压伤口,脸色瞬间惨白失去颜色,他颤抖着腿缓慢跪坐在地上,避免血液浸染礼服。这样不仅毁了册封典礼,更会毁了他和遂钰的前程。
血顺着指缝逐渐浸染全掌,萧鹤辞头也不抬地对林嬷嬷说:“将止血药与保心丹拿来。”
林嬷嬷怕见血,声音颤抖着问:“怎么会这样,怎么遂钰公子进来后将太子殿下伤成这个样子,待会太子殿下还得完成册封典礼,这可怎么能撑得住啊。”
话虽慌乱,但林嬷嬷手速极快地将止血药取来,并端来一杯温水供萧鹤辞服用保心丹。
萧鹤辞将保心丹压在舌根下,脱掉外衣将里衣团成一团死死压住伤口止血,林嬷嬷端来清水擦拭着地面的血渍。
前些日内务府说是要给东宫铺地毯,太子觉得天气热没同意,幸好血只是流在了能够轻易擦拭的地面,倘若让别人知道——
林嬷嬷问:“太子殿下可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
“当年将遂钰送与父皇,总是我愧对他。”
萧鹤辞嗤笑道:“如今别说是用发簪伤我,恐怕他方才换的是刀,我也得受着。”
林嬷嬷看着萧鹤辞长大,心疼道:“即使是养的小猫小狗,也该知道心疼善意喂养他的人,遂钰公子如此心性,当真是愧对太子殿下当年救他的恩情!”
“你觉得他跟了父皇是一条好路吗?”太子忽然说。
“他是宫里的质子,南荣王府素来不过问,想必是舍弃了他的。他能通过太子殿下接近陛下,自然是顶好的福气。”
林嬷嬷将干净绷带递给萧鹤辞,萧鹤辞咬着牙将止血药全部洒在伤口,待血流的没那么快后,迅速用绷带包裹伤口,并清洗手腕与手背的血。
后宫女人那么多,却难有男人留在后宫。
萧鹤辞自小是知道父皇心性,善猜忌也掌控欲强。
而长得那样漂亮,远比后宫妃嫔更惹眼,从他带遂钰在父皇面前露面的那刻起,他就知道父皇对遂钰定是不一样的。
潮景帝对南荣王府的这个嫡幼子感兴趣。
即使这十几年他对南荣遂钰一直是放养状态。
“毕竟南荣遂钰的名字是父皇起的,他对遂钰始终会是最特别的那个。”萧鹤辞缓缓从地上站起,道:“遂钰是从我们东宫走出来的人,然后也一定为东宫所用。”
“林嬷嬷,今日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把这盆血水处理掉。”
待林嬷嬷将伤药与沾着血的衣物藏好后,这才开门叫守在门口的宫女进来重新替太子着冠服。
潮景帝萧韫共有四子二女,皆是登基那几年出生的,萧鹤辞并不是最年长手段最强的那个,但他能找到父皇究竟喜欢什么。
例如遂钰。
当年遂钰受皇后欺辱,他将遂钰从水中救上来,遂钰整整发了几天几夜的烧,那么小巧瘦弱的孩子,竟然针灸时咬着牙不肯呼一声痛。
说来也奇怪,萧鹤辞从不知遂钰究竟是何时被父皇看上的。
似乎一夜之间,父皇便对南荣遂钰产生了别样的兴趣。他总是能在自己并未带遂钰入宫那天,指着他身后那个空档说,你身边那个南荣家的小孩怎么没来。
彼时太子之位竞争激烈,如今镇守边疆的皇长子便是当年入主东宫的有力人选。皇长子萧季沉既是皇后嫡出,又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地位非同一般,尚在襁褓中便有官员提出立嫡立长。
身处东宫的董贵妃给儿子出了个注意,她咬着荔枝对萧鹤辞说:本宫见陛下对遂钰那个小家伙挺感兴趣,不如你就割爱将遂钰送给陛下,倘若陛下愿意收,你便离太子之位不远了。
萧鹤辞以为母妃是在说笑,但回去思索再三,还是决定铤而走险将遂钰送进玄极殿。
遂钰被他灌了十足的蒙汗药,浑身赤裸地裹着被子抬进玄极殿。萧鹤辞给内监首领陶五陈塞了一锭金子,陶五陈按照约定的时间劝皇帝歇息。
皇帝回玄极殿不久,陶五陈喜笑颜开地跑出来对来回踱步的萧鹤辞说:“恭喜殿下贺喜殿下,不知殿下是从何处寻来的美人,陛下竟不许老奴进寝殿。”
萧鹤辞掌心满是汗,他用手蹭了蹭外袍,迫不及待道:“父皇当真什么都没说?”
“没啊,陛下看起来挺高兴的。老奴很多年没见陛下如此高兴了,还是殿下了解陛下。”
……
太子之位或许有萧鹤辞的奋发,却也有遂钰的功劳。
自此,遂钰伴驾左右,得了个御前行走的差事,进出宫自由。
萧鹤辞环顾东宫,这里的陈设一切都是新的,比他的皇子府大百倍,伺候的宫人也更多。
他将不止于此,日后他还会登上那个至尊之位,自此千万人之上。
遂钰负手走出东宫,任由东宫如何忙乱,这也与他无关了。他心中盘算着如何抄近道回房换身新衣,前脚踏出正殿大门,后脚便看到玄极殿首领内宦陶五陈候在殿外,身旁跟着是伺候遂钰的宫女越青。
陶五陈笑吟吟道:“越青,快带遂钰公子换一身衣裳。”
“陶公公亲自来东宫送东西,陛下那边没人伺候,公公还是尽快回玄极殿为好。”遂钰淡道。
越青带着礼官所着礼服来到遂钰面前,低声说:“公子今早出门后,陛下才着人送来了礼服,待会公子是要在朝臣面前宣读圣旨的,还请公子随我去房里换下这一身便服。”
遂钰站在原地沉默了会,迎着陶五陈笑意不减的目光,道:“本官去去就来,还请陶公公回陛下身边复命。”
“东宫已准备妥当,不会耽误吉时。”
陶五陈:“是。”
不多时,遂钰换好礼服重新返回。
封禄泉站在东宫门口,仰头研究牌匾雕刻的字体,道:“南荣大人,这字是陛下亲自提的吧。”
“是。”遂钰微笑道:“早便听闻封大人造诣极高,在下才疏学浅,写的字也……倘若能得封大人提点,实在下官之幸。”
封禄泉是宗室子弟不假,但并未生得宗室子弟那副横行傲慢态度,为人谦逊好学,常出没于大都大大小小的诗会中,由他入礼部是再好不过。
封禄泉并不常见宫里这位御前行走,他所管理的事务大多无需觐见陛下,因此对遂钰的印象几乎陌生。
他礼貌地观察着遂钰,遂钰站在原地任他看。
封禄泉道:“南荣大人出身南荣王府,是南荣王的嫡幼子,我提点南荣大人习字,着实是僭越了。”
“我出生后便未曾离开大都,日夜生活在皇宫,所学也皆是师从太学处。封大人在书院的课我从未抢到过,名额总是放出便告罄。”遂钰遗憾道:“怎么能是僭越呢,我崇拜大人已久,却不得时间拜访大人。”
“还望日后能递名帖去大人府中,大人不要拒绝才好。”
他露出遗憾之色,双目含着令人难以拒绝的期待。
封禄泉心中五味杂陈,看着面前的遂钰,感慨道:“本官进礼部前外放,曾有幸见过南荣王,南荣大军兵临边境,一连收复数座城池。王爷携家眷来到本官所在的羌州,留下了足够百姓挨过饥荒的粮食,不声不响连夜离开。王爷之风姿,着实令我难忘。”
是吗,遂钰拨弄了下发梢的铃铛。
南荣王威名震慑八方,九州十六城都矗立着他的雕像,塞外三十八部族皆因他凶名而多年未感进犯。
似乎所有人都见过南荣王,细数与南荣王擦肩而过的故事。
而南荣王的儿子,却自出生都未曾见过父亲。
咔啦——
遂钰不动声色地捏扁银铃,将铃铛从发间拆下,塞进侧后方站着的越青手中。
“啊。”越青失声,“公子你怎么把铃铛弄坏了。”
吉时至,礼官宣读诏书。
太子得踩着红毯亲自走遍阖宫上下,从桂街一步一跪,三步一大礼,周全地前往告天地,祭鬼神的檀坛。
檀坛乃萧氏皇族宗祠重地,每逢年节会举行祭祀大典,以祈祷大宸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为避免立嗣人选并非皇帝受人胁迫,大宸自开国后便有典礼当日,皇帝须得在朝臣皆至的情况下,再次亲自动笔誊写诏书的规矩。
礼官先太子一步离开,前往檀坛前的出日殿,皇帝会趁着太子跪拜之时誊抄,太子抵达后,即可立即开始册封宣读。
只是这次,群臣并未被允准进入出日殿,反倒全部站在檀坛前等待。
遂钰手捧诏书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步走进出日殿。
萧韫就坐在五米之外的龙椅中,身着金黄龙袍等待遂钰。
“关门。”皇帝道。
未等遂钰出声制止,陶五陈已经指挥着宫人,无声地将四道殿门紧闭。
遂钰猛地回头,向门口走了几步,萧韫慢悠悠道:“在东宫行凶。”
“遂钰大人好大的胆子。”
遂钰喉头滚动,握着诏书的手指逐渐收紧。
萧韫缓慢走到遂钰身后,俯身握住他的手腕。
少年手腕纤细,轻而易举便能握住,甚至是稍微用力都有被折断的危险。
即使已经及冠,似乎也脆弱得像是碰一碰便能碎掉的光华流转的斑斓琉璃。
自幼跟在太子身边伴读,理应伙食不该很差,后来又放在身边养了两年,怎么养都不见胖。
反倒是个子似柳树抽条般,每半年都得长一节,做的衣裳赶不上他长的个子。
被萧韫触碰的遂钰,瞬间像是受惊的猫,他身体颤抖着不敢直视萧韫,任由萧韫慢条斯理地掰开他每一根手指,然后抖开诏书。
萧韫语调柔和,笑骂道:“东宫落成那么多日,都不见你有半点动静,搞得朕心里总是不踏实,觉得你不闹出点什么动静,都对不起你平日挨的打。”
“小崽子,敢在太子立嗣之日做手脚,年龄跟着胆子一起长,怎么不见心眼多几分。”
男人的心情似乎看起来很不错,语气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握着遂钰的力道逐渐加重,直至遂钰脸色泛白血色尽失,额前细密地渗着汗,浑身绷着的劲再也无法聚集,整个人似散架般向前倒去时,萧韫才将遂钰轻而易举地揽入怀中,道。
“立嗣是为国本。”
“遂钰,国事不可胡闹。”
遂钰被迫扬起头,目光与萧韫一触即离,他倔强地将视线投向别处。
半晌,萧韫扣住遂钰的下巴,沉声道:“闹够了就好好做朕教交给你的差事,御前行走是你求来的,倘若今日这出戏演砸了,你就继续滚回你的书院。”
遂钰:“……”
来见萧韫之前,遂钰便已做好了被责罚的准备,此时萧韫给台阶下,遂钰自然得认,他知道怎样才能让萧韫心软,于是顺从道:“臣知错了。”
其实就连遂钰自己也不太清楚,究竟是何时,他已经习惯了与萧韫如此对话的态度。
是从他得知萧韫是皇帝,还是萧鹤辞将他毫不犹豫地送给萧韫的时候。
遂钰喉头滚动,今日太子宫里的内宦叫他遂钰公子,陶五陈也是,封禄泉却称呼他南荣大人。
前朝后宫,遂钰唯一能区分自己究竟身处何处,便是通过南荣大人与遂钰公子的称呼。
他莫名觉得好笑,苍白道:“萧韫,你的儿子已经成为太子,那我呢。”
“你什么放我回鹿广郡。”
鹿广郡是南荣王府所在之地。
“我生下来多少年,就在大都过了多少载,就在宫里活了多少岁。”
现在你要立你的儿子为太子,让他享天底下最尊贵的荣耀。
“我想回家。”遂钰声音颤抖,揪住萧韫的衣襟。他无法抑制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恐惧,却也不得不鼓足勇气道:“萧韫,放我走好不好。”
眼泪顺着眼眶颗颗掉落,萧韫抚摸着遂钰的侧脸不语。
漫长的沉默消磨着遂钰飞速流失的勇气,将他高悬的心紧紧拴在悬崖边。
良久,男人冷苛道:“做梦。”
作者有话说:
如果大家有海星,请多多投给南荣,谢谢啦~本文月中正式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