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从郊外校场得到消息匆匆赶至皇后宫中,站在殿门口的小太监还没来得及通传,殿内便已有人带着十几个宫女走了出来。
“太子妃怎么样?”
萧鹤辞见是遂钰,连忙上前问道。
遂钰是临时被萧韫从床上提起来带至皇后宫中的,这人自己不查,偏要不得踏足后宫的臣子来断案。
虽说遂钰自小在宫中长大,但也只能住在嫔妃宫殿之外的地方,即便后来与萧鹤辞一道读书,踏足后宫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一米深的池塘,死不了。”遂钰下台阶时小心翼翼地扶着栏杆,膝盖每弯曲一次,都扯的上了药的伤口生疼。
萧鹤辞又说:“你的腿——”
“无碍。”遂钰回头对身着皇后宫中服制的宫女们道:“没你们什么事了,都回各自当差的地方继续做手里没做完的差事吧。”
“是,大人。”宫女们低着头行礼,轻声细语地应道。
遂钰目送宫女们离开,行至平地处站定,这才又道:“太子殿下,有些事还得你自己去和太子妃商量。臣看得出太子妃是真心为了太子好,不过有时聪明反被聪明误,如今。”
“如今皇后回宫,想必便不会再离开了。我能帮助你与贵妃的事始终有限,日后行事须得更加小心。”
遂钰压低声音,碍着是在皇后宫中,便离萧鹤辞更近了些。
少年衣料中的龙涎香香气缓缓随风飘至萧鹤辞鼻翼间,他微垂着眼说话时,睫毛随着眼皮的浮动而如蝶翼般微颤,循着衣领的缝隙,似乎能看到若隐若现的浅红印记。
萧鹤辞忽然岔开话题,说:“你是从父皇那来的?”
遂钰怪异地看了萧鹤辞一眼,觉得他今天的脑子似乎有别于以往的睿智。现在是谈他从哪来的话题的时候吗?
太子妃明显是自己跳下水的,也不知谁给她出的主意。皇后身边的玉羌提议找宫内懂得断案的内监查看,幸好遂钰拦的及时,没真把那些活成人精的老家伙们请来。
按照流程询问皇后宫中所有当值宫人,将陈述一一记录在案,太医那边确定太子妃无性命之忧,这事便算是结了。伤不了皇后,也碍不着贵妃那边的面子。
遂钰又是皇帝派来的,算是给后宫一个交代。
腿伤未愈,遂钰急着回去休息,偏偏太子的表情似乎是还想拉着他说些什么。
遂钰摆摆手,连忙叫越青引太子进寝殿看望太子妃,自个趁他不注意一瘸一拐的悄悄溜走。
回到玄极殿,萧韫正坐在案前处理公文,遂钰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支撑着贵妃椅,缓缓顺着外缘挪至椅内,萧韫放下奏折,开口道:“太子接管巡防营,你可想去巡防营找个差事。”
“……不去。”
遂钰动了动手指头,扯过一旁的薄被将脑袋蒙住打算小憩。
半晌,身下的贵妃椅忽然晃了晃,重心调转至另外一处,薄被被人掀起,遂钰迷迷糊糊地睁眼,小声说:“困。”
他接到皇帝的命令前,刚喝了一盏热气腾腾的安神汤,在皇后宫中提着精神问询宫人便已哈切连连,此时骤然松懈,遂钰几乎能看到周公在向自己招手。
萧韫好笑地扶正遂钰的睡姿,贵妃椅虽睡着舒服,但始终不如躺在床上安全。遂钰经常睡着睡着从贵妃椅上摔下去,速度快到下人根本接不住。
皇帝温声说:“去寝殿里睡。”
遂钰晚上还有御前行走的差要当,他无意识地蹭了蹭萧韫的手,哑声道:“不、不去。”
“晚膳叫我。”
“萧韫,晚膳我要……要吃蹄髈。”
话音刚落,萧韫甚至还没来得及应和遂钰,遂钰便彻底闭眼睡死过去。
傍晚。
太阳还未下山,日暮璀璨时,玄极殿的宫人便已经陆续将殿内各处明灯点燃。
萧鹤辞从东宫行至玄极殿,边塞传来战报,西洲再次进犯边境,他是带着消息来与父皇商讨对策的。
萧韫为历练太子,先将太子放至刑部历练,后而着他掌管巡防营,此次西洲求娶公主,是他正式入主东宫后经手的第一件事。朝内诸臣,乃至于全天下的人都等着看他这位太子如何处置。
远远的,萧鹤辞便看到站在殿外端着小盏的陶五陈,陶五陈正乐呵呵地对身边的小太监说着什么。
小太监率先看到太子仪驾,连忙扯了扯陶五陈的袖口:“师父,太子殿下。”
话音刚落,殿内传来男人大梦初醒后含着睡意的闷声——
“陶五陈,传膳。”
……
皇帝午睡起得晚,抱着遂钰从天亮睡到天黑。
萧韫美其名曰,是为了陪你歇息。
“我的鞋呢。”
殿内黑灯瞎火,遂钰趴在床边扯了扯萧韫的寝衣,说:“是你自己想睡,怎么反倒赖我。”
萧韫将遂钰从贵妃椅抱至寝殿时并未捎带他的鞋,他用帕子擦了擦遂钰睡得大汗淋漓的脑袋,道:“天热还用被子捂着歇息,不怕中暑吗?”
遂钰撇撇嘴,“你少管!”
御前行走的差事对于遂钰来说并不清闲,或者说只要是沾了萧韫的活,遂钰做起来都累得慌。
双腿受伤,他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只是没想到萧韫居然也会陪着他一道睡至天黑。
遂钰还惦记着今日出宫回自个府里住,再晚些宫门就要落锁了,他趿拉着萧韫的鞋子急哄哄地跑出去找自个的衣裳。大抵是刚睡醒,匆忙间甚至遗忘了自个在玄极殿还有个经常居住的小院。
寝殿外倒是灯火通明,遂钰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向前,长发随风飘扬,晚风顺着他的衣领袖口渗进皮肤,逐渐吹散了他双颊因闷热而泛红的颜色。
少年衣衫松垮,丝绸素衣衬得整个人似羊脂玉般光滑无暇。
“萧——”
他在书房怎么找都找不到外袍,一时间气得破口大骂,萧字才出口,身后传来萧鹤辞诧异的声音。
“遂钰?”
遂钰动作微滞,身体像是被什么千斤重的精铁牵扯着难以回头。
“……”
良久,他将腰间系带整理好,面色平静地冲萧鹤辞行礼,跪拜:“见过太子殿下。”
“臣先告退了。”不待萧鹤辞反应,遂钰镇定道。
从前遂钰脸皮很薄,跟谁说话都脸红,但自从跟着萧韫荒唐事做多了,久而久之养成了一副金刚不坏之脸皮。
他甚至觉得此时的萧鹤辞更紧张。
大多时候遂钰会选择主动避开皇帝与太子同时出现的场合,他是太子送给皇帝的人,却也是太子同窗伴读,无论是以什么身份出现,难免都会显得格外尴尬。
更何况他此时的穿着,似乎更引人遐想。
遂钰拢着宽袖与萧鹤辞擦肩而过,迎面碰上循声找过来的萧韫。
萧韫难得主动关心儿子:“太子用膳了吗?”
遂钰:“……”
因太子陪同用膳,故此,小厨房多添几道菜。
三人围着圆桌落座,遂钰被迫夹在父子二人之间,堪称腹背受敌之典范。
萧韫向来晚间吃得少,又因刚睡醒没什么胃口,只略吃了些虾仁便不再动筷。萧鹤辞来玄极殿前,陪着落水惊厥的太子妃用过晚膳,现下心中揣着西洲战报,又见遂钰衣衫不整,明天的胃口都要被作弄没了。
小厨房今日做了黄焖蹄髈,是遂钰歇息后起锅炖上的,陶五陈特地嘱咐他们看着火,务必要做的软烂入味。
玄极殿内的小公子,是个口味最为挑剔的主,御厨是皇帝从鹿广郡一带招来的,说是想让遂钰在宫里也能吃到家乡的味道。
遂钰又没回过鹿广郡,算是不折不扣的大都人,萧韫说这是鹿广郡的风味,他也没那个心思探究真假,只要能入得了口的便都算美味。
蹄髈是好吃,但着实肥腻,遂钰挑着其中的瘦肉吃,萧韫将青菜放进他面前的白玉碗中,说:“多吃菜。”
遂钰低头用筷子戳了戳青菜叶,低声说:“太子殿下前来必定有要事禀报,不如臣先告退,商议政务要紧。”
“陶五陈,看着他将青菜吃罢才许放他出宫。”皇帝无情道。
遂钰立即可怜巴巴地向萧鹤辞投以求救的目光。
奈何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唯独父皇之命难以违背。
萧鹤辞跟在萧韫身后离去时,冲遂钰做了个对不住的手势,遂钰挥挥拳头表示不满。
宫门落锁,遂钰也没能离开玄极殿,太子随皇帝进御书房不久,内阁诸臣奉旨入宫。
住在宫里的御前行走只遂钰一人,御书房商议又得随时记录在案,遂钰不得不拖着病体熬至翌日早朝。
他搓了搓发麻的手指,打着哈切将誊写完毕的文书交内阁存档,无聊地盯着已然泛着鱼肚白的天际打哈切。
太子带来西洲继续进行试探性进犯的战报,同时得到西洲皇室派遣使臣前往大都的消息。
正式国书还未送达,想必也不会拖很久。
萧韫回寝殿换朝服,遂钰似鬼魂般幽幽跟在他身后,萧韫抓住遂钰的手腕,轻而易举地把人抱进怀中。
男人用指腹摸了摸遂钰眼底的乌青,沉声道:“这次没人打扰,你可以睡个好觉了。”
遂钰心中装着事,哪能轻易入眠。他顺着萧韫的怀抱,双臂自然而然搭在他臂弯处,轻声问:“你想将五公主嫁去西洲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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