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倒是遂钰冤枉人,因为萧韫根本没动脑子想。
昌吉侯哭诉,一把鼻涕一把泪,与那日老御痛哭流涕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潮景帝用眼睛瞧着,耳朵听着,在昌吉侯未能镇静地当堂指控前,他不下达任何调查此案的命令。
他指了指糖葫芦,说:“这是今日最后一颗,不许再吃了。”
遂钰翻了个白眼,把警告当耳旁风。
最近喝的汤药多,遂钰将蜜饯吃腻了,左云卿外出买了新鲜的山楂,说是南荣栩会炒糖做糖葫芦。
褚云胥在廊下坐着,远里架了口锅,南荣栩露天炒糖,左云卿从旁念叨风凉话,遂钰闻着空中散发的甜蜜香气,竟有些头晕。
糖葫芦被从家中带至大内,遂钰将装糖葫芦的糖盒当宝贝,谁都不许碰,连皇帝都得征求遂钰公子的允许,才能堪堪分得半粒。
萧韫也并非真要与遂钰争食,只是觉得遂钰护食的样子可爱,想多逗逗。
遂钰也不负众望地给予皇帝期待中的反应,萧韫一整天都在思考,该如何令遂钰更生气些。
不过入夜昌吉侯夫人闹着要自尽,人都已经挂在房梁上了,被人发现的时候,身子凉了大半。
太医院太医去了一半,陶五陈说:“陛下,昌吉侯跪在宫门前跪着。”
“不在府中陪着夫人,倒有时间找大内的麻烦。”
遂钰今夜宿在寝宫,尽管陶五陈压低了声音,他仍赶在萧韫开口前清醒。
“这般看来,他的长子遇难,也并不是什么放不下的事情吧。”
萧韫严肃道:“话不能乱说。”
“谁乱……哎哎哎,你放开我!”
遂钰眼前天旋地转,瞬间被萧韫拦腰抱起,连人带被子地裹着,一阵颠簸后,动作逐渐平缓,萧韫拍拍被子,道:“跳下来。”
“……”
“昌吉侯一把年纪,你带着禁军将人送回府,再宣成老太师进宫。”萧韫道。
遂钰:“……不去。”
皇帝没给遂钰商量的余地,见遂钰不主动,便直接将人放在地上,陶五陈将烘烤后的衣裳,连着衣架一块搬来。
宫女们将洗漱用的东西一应摆放齐全,梳头的嬷嬷候在殿外。
萧韫亲自动手把遂钰从被窝中捞出来,遂钰双眼朦胧地看到寝殿内,宫女太监明晃晃地扎一地,这群人也真是厉害,进出殿办差越来越炉火纯青,刚开始还能听到些声响,现在一点都不剩了。
遂钰低头看看他们沾地的脚,确认这些人并非飘来的。
“不是官服。”遂钰抻着手臂,看着萧韫摆弄他的蹀躞带的时候说。
萧韫道:“代表朕,私人名义。”
代表皇帝个人的问候?
遂钰乐了,这不摆明皇帝目前没有办法处置太子妃母家,将祸水往太子身上引吗?
遂钰心中暗叹,不愧是皇帝,自古以来老子防着儿子,儿子逼着老子,帝王家的父子,谁都别想好过。
遂钰说:“每次要我帮你做坏人,陛下,每个月才这点俸禄,可不够啊。”
萧韫失笑,说:“多了没有,除非爱卿将这殿内,先前砸碎的花瓶盏子,折价全部还回来,朕还能考虑涨些俸禄供你花用。”
“没钱!”遂钰抓住萧韫的耳朵,俯身大声道:“白日梦,下辈子再做吧!”
许是殿内温度高,萧韫耳垂都是热的,遂钰用指尖虚虚掐着,他略微蹙眉,说:“手这么凉?”
遂钰说:“若昌吉侯不愿离开该如何处置?”
昌吉侯府。
宫里来人,通传的小厮告诉府中管家,老爷晕倒在宫门外,陛下甚是挂心。送侯爷回来的,是陛下身边的遂钰公子。
南荣遂钰的身价今非昔比,巡防营都统,虽说只是个副职,却也是执掌部分兵权的武官。
谁手中有兵权,谁的拳头便更硬。
管家连忙带着府中众人迎接,遂钰先下马车,眼前忽然呼啦啦跪倒一片,管家大声道:“都统大人福寿安康!小人见过大人!”
遂钰眨眨眼,逗趣道:“你我初次见面,你在哪里见过我。”
这一问,倒是将管家问住了,手撑在地面,颤颤巍巍地发着抖。
遂钰挥手,禁军将车内昏迷的昌吉侯抬出来,道:“还是先将你家侯爷带回院中安歇,再请太医诊治,天寒地冻,想必是侯爷身体虚弱,风寒入侵以至晕厥。”
管家在家丁们的簇拥下踉跄跑下台阶,喊道:“都愣着干嘛!快些带侯爷回去医治。”
“侯爷呀,何必呢,大少爷已经去了,夫人又险些……府上可就只有您主持大局了啊!”管家双手颤抖,悲戚道。
家丁从禁军手中接过昌吉侯,葛桐也在其中,扶着昌吉侯的头,听到自家公子面不改色惋惜昌吉侯晕厥,嘴角抽了抽,没说话,下意识四处打量侯府所处地形。
管家请遂钰进侯府喝茶,遂钰欣然应允。
太医们涌进昌吉侯的卧房,七言八语地商讨着如何为昌吉侯医治,几人进行简单体查后,纷纷露出疑惑之色,低声讨论不绝。
惯常请遂钰平安脉的太医也在侯府,这里也就只有他与遂钰最熟。医治昌吉侯的空档,小声问:“遂钰公子,侯爷晕厥是为颈部外伤所致,这……”
太医顿了顿:“该怎么报?”
太医院太医外出为高门显贵医治,回去也得将脉案记录在册,何时出诊,何日方归。
“寻个由头,就说他自己磕着头,扭到脖子了。”遂钰说。
昌吉侯不肯回府,死活要面见陛下,遂钰站在宫门口,没见过这幅光景,在城墙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会,最终陶五陈带人,小跑着说:“公子,陛下说您热闹也看够了,该将人送回府了。”
本以为昌吉侯哭累了,便会自觉无趣,先回府养精蓄锐,遂钰只要远远跟着,将人安全无恙地送进侯府即可。
谁知,老当益壮更甚青年,遂钰没法子,心中又窝着被萧韫从床上扯下来的起床气,索性无声游离至人身后,简单粗暴地以手刃对准昌吉侯脖颈穴位。
狠狠砍下!
刃风凌厉,果断无匹。
昌吉侯身边的小厮,早先被禁军驱赶,名义是宫门口不许停车。
待小厮再度回到侯爷身边,昌吉侯身旁已站着神色慌张的御前行走,御前行走厉声道:“怎么伺候侯爷的!侯爷在此处晕厥,竟无人看拂,你们这些做奴才的真是胆大包天!”
小厮被遂钰唬地忏悔了一路,此刻正抽泣着站在昌吉侯床边,像是在给自家老爷哭丧。
昌吉侯膝下还有几个儿子,均跪在院中等候消息,遂钰将门帘掀起一条缝,外头黑黢黢的,只有几个灯笼亮着光。
遂钰:“偌大侯府,怎么只点几盏灯,其他院子也是这样吗?”
“老昌吉侯素来节俭,子孙后代亦朴素度日,就连一日三餐,也是肉少菜多。”葛桐说。
“侯府受朝廷荫蔽,陛下并未苛待过开国元勋之家,侯爵之位所享的庄铺,田地,乃至于朝廷每年所发俸禄,皆为上等。”
遂钰收回目光,手指仍勾着帘子,缓缓道:“你说,这些银子都到了哪。”
即便节俭,高门显贵也只是略微缩减开支用度,而昌吉侯府明显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担着节俭持家的美名,谁知道每年入账的银钱,究竟去了何处。
葛桐:“需要属下查一查吗。”
遂钰勾唇:“查它做什么,又不是我们南荣王府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皇后需要这个好消息,就送给她吧。”
也算卖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