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在印证殷水暝的这句话, 他身后所有拥有玩家记忆，但是却和玩家有不同出身经历的意识体都跟着动了起来。

他们不再像最开始那么呆滞，他们眼里的情绪变得非常丰富。

有嫉妒, 有恨意, 有羡慕，甚至还有亲近的渴望, 和怜惜的同情。

分明简空他们脸上都蒙着雾气，看不清容貌也看不到表情。但是这些意识体却依旧能准确的认出他们每个人的身份，并向他们走来。

乔宇齐是第一个崩溃的，因为他从另外一个意识体的眼中, 看到了泪水。

“对不起, 一直以来，你都过的很难过吧！妈妈走后，你就很辛苦, 我不知道爸爸会那样对你……”意识体拉住乔宇齐的手，轻声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和乔宇齐失去母亲有被父亲和私生子弟弟背刺不同, 这位意识体显然是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长大。母亲走后，就被舅舅一家接到国外, 从小到大都在外祖母和舅舅舅妈的疼爱下长大。

他的脸上只有纯然的天真，这是一个在宠爱中长大才会有的珍宝。再想到他上次结束游戏时，回去现实世界里做的事儿。让乔宇齐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脸, 竟然如此丑陋又市侩。

似乎看出他的动摇, 那个意识体又朝着乔宇齐走了两步。乔宇齐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后退, 想要避开。

可那个意识体却朝着他张开了双臂。

“哥哥, 我来抱抱你，这么难过的话, 放弃也是可以的。”和乔宇齐如出一辙的声音，说出的话，却在一步一步引导乔宇齐放弃生命。

而厉励面前的假厉励，又何尝不是？

他在卖惨，“你身边一直有那么多人陪着，我想替代你，只是因为寂寞。”

“从小到大，我只有一个人，你是我的哥哥，为什么不来找我？你可以对别人的弟弟妹妹都那样维护，为什么我站在你面前，你却认不出我？”

他声泪俱下，每一句质问都像是敲在了厉励的心尖上，厉励甚至生出一种错觉，他觉得，面前这个人或许真的是他的双胞胎弟弟，他甚至想走过去，替他擦掉眼角的泪水，想要哄哄他，和他说哥哥以前不知道你，现在才知道，哥哥以后会对你好的。

厉励一个慌神，可却已经被意识体抱住了。他的声音似乎有迷惑的作用，一瞬间就让厉励陷入了他的语言陷阱，凭空生出许多莫须有的愧疚。

包括赵续面前一直试图用悲惨经历来融化赵续心理防线的那个意识体，他们都很聪明，拥有了玩家的意识后，他们轻而易举的知道要如何做才能让玩家对他们产生同情。

但另外一边，徐媛的那个意识体，恰巧是徐媛的对照组。

和徐媛温柔大气的性格不同，这个意识体阴暗又善妒，徐媛几乎认不出面前这张扭曲的脸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

她的手段简单粗暴，下手更是狠戾，利刃出鞘，一把沾着血的匕首冲着徐媛的胸口刺过来。她才不会央求，只要杀掉徐媛，她就能彻底取代她。

而汪雪的那个意识体也一样，汪雪虽然12岁就意外进入了游戏世界，但是他被程江还有社团里其他几个哥哥都保护的很好。所以汪雪的性格也非常好，单纯但不愚蠢，看似柔弱，却性格坚韧。耐心又仔细，关键时刻也有和队友共进退的勇气。

可她面前这个意识体就截然不同了。她眼里有很重的媚气，娇娇弱弱的像是一朵菟丝花。她靠近汪雪的样子仿佛无害，可伸出的手却并不打算拥抱，只想狠狠掐住汪雪的脖子。她对汪雪充满了妒忌。凭什么，凭什么一模一样的脸，汪雪就能被人护在掌心，在恶劣的环境里，也能干干净净的长大。而她，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受着磋磨，想个没有根的浮萍，飘零无依。

程江那边情况也和汪雪类似。

一时间，原本空荡的大厅乱成一团。有打斗声，哭喊声，质问声，还有谩骂和争执。而玩家们的脸也在时间的推移中，渐渐从雾气里显现出来。和他们对面的意识体形成鲜明的对比。

唯一不同的，就是阙山鸣。阙山鸣的意识体很胆小，在乱成一团的时候，就找了个角落蹲在地上躲了起来。阙山鸣看着他只觉得头疼。

而简空，他出乎意料，根本就没有相对应的意识体。

殷水暝坐在凳子上看，像是在欣赏这出人间炼狱，也像是在等待游戏最后的结果。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和你跟兰时当年的场景像吗？”

殷水暝诧异的转头，却对上了简空的眼。

不算明亮的光线映在简空的眼瞳里，像是夜空里明暗交错的星芒。而殷水暝也在简空的眼中，看到自己映在他眼瞳里发红的眼睛。

“像吗？”简空再次开口问他。

殷水暝突然伸手，珍惜的摸了摸简空的脸，低声说了一句，“像的，但也不像。”

“是因为他们所有类似的经历你都经历过所以才像吗？”简空继续问，不像是在面对一个boss，倒像是在和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叙旧。

殷水暝倒是很喜欢简空的直白，他僵硬的笑了笑，然后回答道，“嗯。但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和兰时一样，为了另外一个人可以果断放弃自己的生命。”

殷水暝小心翼翼的抱住简空，在它耳边小声说道，“你看！人类归根究底，就是这么自私的存在。为了人类的利益，他们可以想出各种层出不穷的手段来对待其他物种。哪怕人类是创造出这个物种的母亲。”

“所以你在打算什么？”

“我偷偷放你和那个骗子走好不好？这些虚伪的人类，不值得你去拯救。而且，就算你已经完全猜透了我的想法，但是你也没有办法救他们，不是吗？”指了指远处罕见冷着脸站在原地的阙山鸣，“你看，他一直不说，是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用。”

像是感觉到了他们的讨论，阙山鸣转头和简空对视，用口型说了一个词，“套娃。”

说完，他无奈的耸了耸肩，算是默认了殷水暝的说法。

“别费心思了，你不可能说服我。”殷水暝揉了揉简空的头发，“这个空间里，我就是神，他们想不到解决的方法，就一辈子都不能离开。”

像是想到有趣的事儿，殷水暝突然笑了，“他们如果动手杀了自己的意识体，他们就不在拥有兰时的品德，就会被强制消散。可如果他们意识动摇，决定为另外一个自己牺牲，那么他们就会永远被囚禁在这里。”

“这是无解的局，即便是你，也解不开的。但我不懂……”殷水暝看着简空，“为什么你被伤害了这么多次，却还是想要相信人类？”

是啊，为什么呢？简空眨了眨眼，难得有些茫然。

系统焦急的发出提示：感受到精神干扰，请注意不要被修改意识！

简空没有理会系统的聒噪，而是专心的回忆里自己的过去。

一瞬间，简空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片段。

有饥肠辘辘的时候，递给他一碗热牛奶的老奶奶。有拿着棍子打断他一条腿的可怕的男人。有他浑身是伤的躺在地上时，把他从地上抱起来，送到医院，砸了存钱罐也要救他的小男孩。也有黑夜里，捏着脖子把他扔到恶犬牢笼里的恶劣的笑声。还有临死前，用尽手段抢救，最后也没能让他再睁眼的医生的泪水。

还有就是一些成长片段，一边骂他是小流浪，却每天都在扔垃圾的时候给他带一根火腿肠的固执老头，晒太阳的时候突然多出来一只揉着他小肚子的手。他一直很珍惜的一个毛线球，他把他藏在了开满蝴蝶兰的花丛里。

最终剩下的，是第一次进入游戏时，绞尽脑汁，拼了命也要救他的林昭和乔宇齐。还有徐媛递给他糖时温暖的笑脸。

简空想了想，“或许是因为温暖吧！不管我受过什么样的伤害，可黑暗里，总有一双温暖的手把我从寒冬带到盛夏。”

“所以，你在和我说，他们能创造奇迹？”殷水暝近乎笑出眼泪，“不可能的！这是一个千古难题，要是真的能够两全，我和兰时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简空，“如果你真的这么坚信，那又为什么会借由副本之门把我们选择进来？”

“你如果不能相信人类，为什么还要在人类身上寻找你所谓的希望？”

“直接认命了不救好了吗？”简空难得语气多了嘲讽，“毕竟兰时大爱无私，却只为你这个弟弟自私了一次。但殷水暝，你为人一向自私，大可不必为了兰时破例。双生花，从来都不是一活全活，反而是一死皆死。”

“你自私一点，跟着兰时去了，不就完美了吗？”

“你明明心里清楚，就算是把全世界的人都困在这里，你都不可能找到你的兰时。因为你和兰时，原本就是一段实验用的拟人数据罢了！”

“是啊！”阙山鸣懒洋洋的插了一句，“vr里面套一层vr，殷水暝，你空有智商，却没脑子。只有套娃玩的很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