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询问的当事鬼说不出话来,只是臊得低着头呜呜小声哭。
如果说画面比语言刺激一百倍,那么单绪的行为就比画面还刺激一千倍,周子燃死前还是个脑子里只有升学的读书人,他的身体正常过,但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陡然被人这么对待,他不知道是尴尬还是羞愤,身体残存的颤栗让他此刻连睁眼的勇气都没有。
血水从眼睛滚滚而下,小男鬼的嘴巴里好像还有根手指,漫不经心地搅动着,张也不是,闭也不是。
单绪从一开始强硬的逼问,到后面发现他越哭越猛的无奈,鬼脑袋靠在他肩窝,血沿着他的下巴滴在单绪的胸口,这一幕瞬间从暧昧转到凶案现场。
单绪不追究他穿着鞋子在床上跑,也不嫌弃被血打湿的背心,他只是头疼地摸摸他毛茸茸的后脑勺。
鬼怎么这么能哭?
气性大、神经迟钝,倒霉还好色,这些也就算了,现在还爱哭。
“周子燃,哭也掩盖不了你喜欢男人的事实。”单绪本来还想让小男鬼自己发现、觉醒,可刚才摸到那么硬的嘴唇,真要等他自己看清,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拧巴。单绪又在心里默默补充道,迟钝还拧巴,喜欢男人就这么说不出口?
但是转念一想,周子燃活在过去,往上数个四五十年的,那时代对同性恋确实是讳莫如深,这样一来,也不是不能理解。
周子燃脸上火辣辣得疼,开始哭得更大声。
单绪一下捂住他的嘴:“小声点,隔壁房间还有人。”
小男鬼眨眨眼,总觉得这话自己好像又在哪听过,情绪被打断,他的眼泪滚在单绪手上,冰冰凉。
“别再死鸭子嘴硬,现在的时代又不是你生前那个年代,说一声喜欢同性就要被人指指点点,看看高骥,他活得有滋有味的,你怕什么?”单绪见他不哭了,捏住小男鬼绯红的脸颊,“你说不喜欢男人,你做的那些事又怎么说?”
“我都解释了很多次……”周子燃一摸脸就是满手的血,他低头看看手掌心,嘴巴上还是不承认,不仅不承认,还有种被当面戳穿的羞恼,撒气地将手上沾到的血蹭到单绪身上。
天知道他只是顺手这么一摸,但是好死不死就从单绪的肩头蹭到胸肌上。
周子燃魂都要飞出来,眼前阵阵发黑,按在对方心口的手猛然收回,瞳孔即缩又放,彰显了主人大起大落的心情。
单绪冷笑声刺耳:“哦,嘴上解释,不耽搁你手上耍流氓。周子燃,你真是可怕得很。”
“……”小男鬼“羞愧”地低下头。
“下去。”单绪动了动腿,坐在他身上的周子燃像是小孩子坐摇摇椅似的,颠簸了下。
小男鬼默不作声地抬腿往旁边撤,跪坐在床内。
“血收一收,滴得到处都是。”
周子燃眨眨眼睛,床单上、衣服上的血就都不见了,单绪看着一动不动只低头“忏悔”的小男鬼,又想生气又想笑:“让你下床去,你倒是抬腿往床里面坐,怎么,今晚是要跟我睡一起是吧?”
周子燃本来都想离开,但是听见他阴阳怪气的口吻,被激得下意识呛声:“不行吗?”
单绪眉峰一压,是生气了。
“我们是朋友。”周子燃还真躺下来,双手安分地交叠放在肚子上,耳根还红着,“朋友,睡一睡又怎么了?”
这句话让单绪额头上的青筋猛跳,又说这种话,这德性是改不过来了是吧?
“哦,睡一睡是不怎么样,但是也要挑睡法。”单绪坐在床上,俯视着装腔作势的周子燃,“穿衣服的睡法是没关系,但是脱衣服的睡法问题就大了,死变态,你想跟我哪种睡法?”
周子燃睫毛乱颤,强撑着对视几秒,又转过身背对着人:“单绪,我是正经鬼。”
有些生气的单绪被他这一句“正经鬼”逗笑了,眼睛弯起的弧度也就一瞬间,很快板着脸:“正经鬼,再不下去我就真关灯了。”
小男鬼一动不动,觉得自己现在真要离开有点下面子,虽然自己的面子所剩不多,但是蚊子肉也是肉。关灯就关灯,鬼还怕关灯吗?笑死人了。
啪。
熄灯了。
周子燃支棱着耳朵,听见身边窸窣声不断,他又不争气觉得紧张。
我紧张什么?难不成还真怕他睡、睡我?小男鬼为自己的想法臊得慌。
单绪脱掉背心,总觉得上面的血还在,他大大方方光着上半身躺下来,闭上眼睛不忘警告身边的小男鬼:“正经鬼,晚上别又趁我睡着偷偷摸。”
“……”周子燃悄悄换个姿势平躺,哼了声,把我当什么鬼了,一个错误我还会犯第二次?笑死人了。
单绪的作息是正常年轻人的作息,玩到凌晨两三点睡,今天本想早睡,但没料到小男鬼会找来,闭着眼睛放空脑袋半小时,睡意才缓缓上浮,但是很快,这零星的睡意就被陡然贴上来的冰凉驱散。
“是不是又明显了?”
单绪不出意外地,再次听见熟悉的嘀咕声。
“……背着我偷偷锻炼,小气鬼,都是朋友,睡都睡了,摸摸又怎么样?”小男鬼小心翼翼地将掌心贴在腹肌上,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微微起伏的胸膛,心痒痒,“单绪?”
单绪听见一声极小、极轻的声音,要不是集中注意力去听,还以为只是对方喘了口气。
“我摸摸你不介意吧?”周子燃意思意思等了一秒,大松口气道,“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看看,我这不叫性……”
小男鬼闭上嘴,立刻换词:“不叫偷偷摸。”
单绪在睁眼和装睡纠结一秒,还是决定睁开眼睛,这小男鬼的胆子不能纵,再纵容下去,谁知道哪天就登鼻上脸,单绪假意打了个哈欠,放在他胸膛的鬼手立刻紧急缩回。
单绪睡眼惺忪,嗓音沙哑:“周子燃……”
小男鬼正心虚地身体缩成一团,应得特别快:“干、干嘛?”
“我为自己有你这样一个骚扰成性的朋友而感到羞耻。”
“……”
“现在能乖乖睡觉吗?”
“……”
“又当没听见?”
“……能。”
*
单绪终于睡了个好觉,但是隔壁的高骥和张水就截然相反,他们梦魇了。
高骥一晚上都被噩梦环绕,梦境里的一切不以自己的意志发生改变,反而他被迫承受梦里所带来的惊惧。
自从找到了可以转移注意力的方法,他不知不觉对汪泉没有那么高的畏惧,可在梦里,他意识时而浑浑噩噩,时而清醒,恐惧一浪高过一浪,他甚至梦见自己上一秒还在和张水运动,下一秒,自己身下就是一具腐烂的尸体,强烈的惊悚让高骥现实中的身躯都在哆嗦。
这个场景反反复复发生,一会儿在他家,一会儿在单绪的房子里。高骥骤然睁眼,房间内的灯光不知何时打开,被魇到的人只觉得脑子最后一根神经断裂,他看见身边熟睡的张水,眼前忽地浮现他肉块分离的画面。
这一刻,已经多次“醒来”的高骥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他直接抬腿坐在张水身上,不遗余力掐住他的脖子——杀了他!
这不是张水,而是汪泉!
高骥的眼皮上方出现一双鬼手,森然的鬼脸靠在他的肩膀上,但是当事人却毫无所知,被控制的视觉和紧绷的情绪让他的脑子无法作出任何思考。
强烈的窒息感让张水从梦境醒来,他和高骥的情况都差不多,这个场景也反复经历,几乎在睁眼的刹那,他就用枕头下的手机猛击高骥的太阳穴,只是力度和自己预设有出入,且慌乱之中,手机的硬角只撞在了高骥的眉骨上。
砰地一声,高骥吃痛直接从床上摔下,张水乘胜追击,翻身而下又是一拳头,打红了眼睛的两人在屋内拳拳到肉。单绪睡得沉,还是不需要睡眠的周子燃听见动静闯了进来,当看清他们的情形时,立刻回去摇人。
“单绪!”小男鬼摇着他的胳膊,“高骥和张水又打起来了!”
没睡够时间的单绪眼睛干痛,还以为周子燃嘴里的“打起来”是带颜色的打斗,充血的眼角都是压不下的煞气,他起身踩着拖鞋,直接冲向侧卧:“忍不了就——”
单绪的表情在看清屋内的场景后猝然一变,地上已经落血,高骥脸上是几道指甲的抓伤,张水咳出一口血沫,不死心地拿起充电器插头对准人的眼睛,这要是真得手了,高骥的眼睛就别想保住。
单绪立刻踢开占据上风的张水,一手提着一个人的后衣领:“醒醒!”
高骥双眼浑浊,没认出单绪,还以为面前出现了两个汪泉,手还没碰到脖子,胳膊就被人反剪到背后,单绪重重拍在他后脑勺上,左手松开张水,拉开窗帘,光阳打在高骥被迫扬起的脸上。
“回神!”
失焦的瞳孔一点点有了光彩,而身上的疼痛让微末的理智生根发芽,高骥身体一激灵,扭过头,头发还被单绪抓在手里,头皮的刺痛让他狞着脸:“单哥?”
张水摇摇晃晃起身,手上扯着充电线靠近背对他的单绪,高骥的余光才看见有黑影,紧接着,就听见身后爆发的惨叫。
两人同时回头看去,周子燃站在倒地捂头的张水身边,双手维持着推人的动作,被人盯着看,他讪讪地收回手,走到单绪跟前,好奇打量高骥肿胀的眉骨和脸上的抓痕,忍不住发出感叹:“单绪,他们干得好激烈啊。”
高骥嘴角抽抽,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着周子燃。
单绪也忍不住对他投来注视,但很快想起这是自己的锅,捏住对方的嘴唇轻轻扯了扯,嗓音是高骥没听过的温柔:“别说这种话。”
高骥的目光变得更加震惊。
我靠!
现在这屋里还有直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