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庄园的存在,上山的道路被修建的平坦。旁侧的棕榈与榕树逐渐被灌木丛替代,蝴蝶兰紫色与白色的花瓣在阳光下摇摇坠坠。
雨季仿佛在日光显露的瞬间宣布结束了,整个星洲,或许只有唐烛还如同个霜打的茄子。
他缩在马车的软垫里,有些后悔没听付涼的话,偏要喝下那半杯酒了。虽然没有完全醉,但说起话来嘴上却没再有把门。
加之付涼上车后也一副少有的沉默思索模样,一时间车厢内只显得他突出。
“付涼……”
“你就不好奇吗?”
“……店主老头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还有,你、你怎么不看那封信?你真的不好奇里面写了什么吗?”
“他一定不是什么好人的。人家小姑娘独来独往,他一个老头子在山下开酒馆,真的会因为同情心就做这些吗?又是托邮差、又是去警局、还在这里拜托你。
付涼你觉得是不是有些、有些不对劲……”
付涼默默掀开了自己身上的毛毯,他实在无法告诉对方,自己从始至终思考的都是唐烛为什么要问他的房门锁不锁:“……”
“付——!”唐烛又要开口,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被一张毯子遮住了大半。
嗯……他吸了口气,嗅出上头沾满的熟悉香味儿。看来管家小姐还是醉心于给两人使用同一种熏香。
“不过你会接下这个案子吗?”唐烛的嗓音因酒精而变得沙哑低沉。
他从毛毯里露出晕乎乎的脑袋,补充道:“嗯,我是说这起失踪案…毕竟,这只是一起失踪案。”
不远处的森林里,有成群鸟雀因车队到访而飞离。透过玻璃,掠过青年的眼眸。
羽翼振动的声音响起又远离。
“说不准。”
付涼的嗓音依旧清冷矜贵。
唐烛有些意外,重复道:“说不准?”
居然没有直接否定?
在他的印象里,付涼从来是只有为了“新鲜感”才能打起精神工作的怪人。
难道是因为怜悯那需要靠卖书而生活的姑娘?可怜她只身一人在异国他乡?或者是为了向酒吧店主赠送的那些红酒表示谢意?
对付涼来说,无论哪种,唐烛都觉得离谱。
“嗯,他并未给我更多的信息。”付涼撑着脸,双目没有什么神采。这使他整个人显得随时还会倒头睡去。
“我不确定这件事能不能纳入度假计划之中,所以我选择让大卫跟随他,去看看那林中的木屋。”
显然,酒精完全没给他送来那珍贵的怜悯心。
唐烛处之绰然,心想大卫应该就是方才全程贴身陪同两人饮酒的护卫。
他不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小情绪,毕竟…这种本应由“助手”做的事,比如帮忙套取情报之类的,他也可以做。
付涼不知怎么看出来他与平时的细微差异,以为他是对那人不放心:“不用担心,大卫是苏格兰场出身。”
苏格兰场,即是最初英国警局的前身。
他怎么听怎么不舒服:“虽然大卫是苏格兰场出身,但他一个人跟着店主去,然后再折回来将情况复述给你。这样……能完全说清楚吗?”
付涼面无表情:“不能。”
唐烛被他的坦诚折服:“……”
付涼:“所以保护好那地方才是他的主要任务,顺便还能找人探探镇子里其他居民的口风。”
“探口风?”至今为止,唐烛并没发现这个案子有什么地方特殊。说实话,他甚至没办法确定它是否是一起失踪案。
“不,有。”
付涼颇为骇人地答了一句,像是拥有读心术:“特殊的是甘索。”
唐烛的酒醒的差不多,却仍在接着酒劲儿说一些平日绝对无法说出口的话:“付涼,你说的清楚一点吧,我还是不太明白。”
青年抿了抿唇,毫无预兆地贴了过来。
他被吓了一跳,却没敢乱动。任由对方的手伸进自己的西装口袋,拿出来那张被叠好的地图。
直到发觉付涼并没重新退回自己位置上的打算,唐烛才肢体僵硬地偏回头。
上一回两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还是在女王号下甲板仓库里。
“看这儿。”天知道付涼怎么在没抬头的情况下发现了他在走神,指腹在那张标注着“缪斯”的纸上轻轻一点。
“好、好的,抱歉。”唐烛不敢再想别的。
被指出的地方是一片湖泊,标记着红湖。
“这里是木屋所在地点,画眉酒吧到这儿,就算是乘马车,也至少需要四十分钟。
那老头有一点说得没错,接连月余持续的阴雨天,一般不会有人选择这时候下山。就算会,至少也不会一人步行。山上野物流窜,时常有伤人的讯息传出。她没这么傻。”
付涼快速道:“所以,两种结果。要甘索真的冒雨下山消失在星洲某处,要么就是她还在山上,只是不在那间木屋里了。”
任唐烛如何判断,也不会相信一位女士会选择冒着暴风雨通过这条泥泞危险的路。
但……如果她还在山上的话,又会在哪儿呢?或者说——她还活着吗?
“……或许店主是对的。他担心的事情没准真的发生了。”唐烛如是说。
可他没说出口的话更多一些。
比如虽然“失踪案”是真实存在的了,可到目前为止,他也不觉得这里有哪一点吸引了付涼的注意。又比如……
他们是时候该下车了。
……
车队不知何时已经达到山庄。
显然,这座皇室山庄内的管家完全了解自家少爷的习惯,就算是马车已停泊一阵,也未曾有人上前打扰。
艾伯特少爷完全不着急,甚至说,还有心情将那张地图折回原样。而后无视唐烛已经摊开的双手,固执的偏要亲自其放回他的口袋。
不过,在这“漫长”的行动过程中,善心大发地解答了唐烛的疑惑:“你问我那老头是不是很奇怪,其实真正奇怪的人是甘索。看到玻璃柜台下层的书了吗,已经快要翻烂了。柜台上那本与其笔迹一致、且崭新的《呼啸山庄》,都标记着甘索的名字。”
青年向来只有脑袋“着急”,旁若无人地把马车继续当沙发使,快速道:“问题就出在那本《呼啸山庄》上。书的左右两侧还有一些勒痕,且大致呈三角形,说明它当时与其他书捆在一起,而且是最顶部那本。可它的封面上,却没有任何一点儿雨水打湿的痕迹——”
“这不太可能吧……”唐烛脱口而出。
一个姑娘,在大雨中拎着一摞书,徒步在野兽出没的森林里。步行三四个小时下山卖书,且最上面那本,甚至没有任何沾上雨水的痕迹。
“嗯。”付涼完全不在乎被打断,继续道:“我不得不告诉你,还有更加离谱的事。那就是刚刚老头给我的信,如果没有没错的话,这是邮差曾冒雨送上山的诸多信件中的其中一封。地址填写的是红湖小屋,收信人甘索。
没错,有人在雨季给甘索寄了很多信。虽然由于天气原因,并没有其他居民上山,可邮差却会每隔两天至少将信件送至山谷内。”
他拉开窗帘,边说边朝外伸出手去,一封信被递了过来。“如果老头所说如实,那么他与邮差一起去过红湖查看甘索的踪迹契机,也正是因为邮差每逢再次送信时,木屋外信箱里的信件都已经被取走,而从某天起,信件开始滞留在屋外了。”
唐烛吞了吞口水:“……就是说,店主很久没见到甘索,正巧遇到邮差,得知此事。两人一起上山,结果发现甘索人不在木屋。他们便猜测甘索失踪了,甚至还去了警局。”
付涼依旧没打开信封,只是点了点头,将其重新递了出去,并朝外做了个手势。
庄园的管家会了意,亲自来拉开了车门。
唐烛愣是没看见那封信究竟被给了谁,探头探脑道:“付涼,为什么不看看那封信呢?我觉得肯定能发现些什么。”
付涼已经下了车,随意拢了拢自己宽松的晨衣,朝他歪了歪头:“下车吧。凡事都有先后顺序,如果我看了这封信,兴许我们连晚餐都没办法好好吃了。”
唐烛不好再说别的,特别是关于这件横生的失踪案,只是提醒道:“好吧,那你一定收好了……”
说罢,他微微弯腰下车。再抬头时,被眼前这座皇室山庄的华丽程度撼地动作一滞。
积雾山庄整体为巴洛克风格建筑。人在庭院修剪别致的灌木与雕刻繁琐的喷泉内,远远看到主建筑为一栋灯火辉煌的五层高楼。
高大玻璃窗、大门之上与窗棂皆有代表英格兰皇室的雕刻装饰,与楼体繁复优雅的巴洛克线条融合。
“唐先生,欢迎您来做客。”管家朝他示意后主动在旁侧带路。
他跟着穿过波光粼粼的喷泉与诸多古董雕塑,进入宽阔的中厅。两侧整齐排列装统一的仆从向他们鞠躬,有点儿像电影里的场面,这使得他觉得浑身难受。
进入穹窿顶大厅,拱顶满布雕像和装饰,中央悬挂着一顶巨大的水晶灯,烛火早在太阳西落前被点燃,照亮了大窗外的两侧侧廊。
看着看着,唐烛本来忙于惊叹与欣赏的心中,轰然警笛大作。
操,为什么要点这么多蜡烛???
“好危险。”发生个火灾什么的,仿佛稀疏平常。
付涼步伐依旧平缓,他并不觉得自己这位室友口中的话有任何逻辑。或者说,他就要习惯这稀奇古怪的胡言乱语了。
很久之前,为了做一项实验,他曾经在伦敦东区的精神病医院呆过一个月。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些人说话也有同样的习惯。
虽然心中已经将唐烛与那些疯子胡乱混为一谈。可他的视线还是不由地找到了男人“如临大敌”的脸。
审视几秒后发觉自己仍旧难以看穿,这颗脑袋里此刻又蹦出了怎样的难题。
“怎么了?”男人为难的表情却在烛火前一次晃动后消失不见。
付涼没意识到他在问自己些什么。
“我是说,或许你在为了什么而发难吗?”唐烛眨了眨眼,毫不避讳地望着他。
“怎么会这么问。”他停在那排巨大落地窗的跟前,示意管家退出两人的交谈范围。
对方望了望管家的方向,又看了看他的脸,如实说:“啊,因为…因为你很少皱眉的。我的意思是,一般情况而言,你只会因为没有心怡的工作填满行程而…不高兴。”在解决难题时,反而他的眉梢大都会因兴奋而舒展。
付涼听着他如此坦诚的话,不由地正经起来,顿了顿道:“你好像很了解我。”
对方怔了怔,与酒意区别开的绯色攀上侧颈与耳廓。
男人在他眼前,欲盖弥彰地侧了侧脸。
“也、也没有。就……一般。”
付涼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有其它事,还真有可能会拿唐烛打发一些晚餐前的珍贵时间。
虽然深知自己生出这种兴趣有多难得,他还是没这么做。只看了眼男人,嘴上快速道:“布莱恩,带客人去挑间屋子。一个小时内不要让任何人出现在我面前,包括维纳派来看我是否健全地到达山庄的信使。”
临走前,他路过唐烛身边,“那么,晚餐时再见面吧。”
男人不由得向后缩了缩:“啊,好、好的。”
……
付涼走得匆忙,欣长的身影没一会儿便消失在烛火摇曳的长廊里。
落地窗前,只还剩下唐烛与管家。
“唐先生,请跟随我来吧。”
听见布莱恩的话时,对方已经说了至少两遍。
“您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走吧……”
唐烛总不能解释自己正因为你家少爷少有的礼貌而感到震惊。他只能踩着过分光滑的大理石,乖乖跟着管家穿过了长廊。
布莱恩这管家也当的不容易,山庄建筑对于普通居住来说显得过于宽敞。在他的带领下,唐烛挑选房间挑出了游览景区的体验感。
这老爷子头发花白,身量均匀,胸前挂着一副颇有年头水晶镜片的眼镜。每路过一处房间,便能分别从采光、家具、配置各个方面分析一通。
唐烛哪里懂这些,只大致记得那些棋牌室、戏剧间或者书房的位置,其余便是跟着点头,懵懂地跟着管家逛完了二楼。
“等等、请等一下。”他实在觉得转悠地有些晕,脑袋里也装不完各个房间的模样,终于叫停了敬业的老头。
布莱恩以为他有满意的歇息地,满怀期待问:“您是有钟意的地方了吗?”
唐烛为难地杵在走廊里,迎着老头的目光,干干巴巴道:“就……就,跟你们少爷住的近一点就好。”
毕竟还能帮忙抓个小偷,救个火之类的……
闻言,布莱恩超强的表情管理还是有了破绽,为此他缓缓笑了笑:“啊,好。”很有职业操守地没有追问。
“我、我其实是觉得,这儿太大了,有点儿空荡……对,您能理解我的意思吧,毕竟山庄有些陌生,我想,我或许会睡不好,所以……”唐烛东一脚西一脚地解释。生怕对方认为自己有什么不良居心。
“是,我明白的先生。也有客人说过独自居住有些害怕。”
“不、不是害怕、我不害怕。”这属实戳中了唐烛身为成年男人的“自尊心”,他扶了扶额头,到嘴的辩护又重新咽了回去。
是,这确实是能挨着付涼住的好借口。
两人在走廊内僵持了几秒。
布莱恩老头思索了片刻,对他出奇地坦诚:“唐先生,据我猜测,小殿下八成会住在实验的房间内。毕竟他已经让人将所有从俱乐部带来的皮箱搬了过去。如果您坚持住在距少爷较近的房间的话,要不然,就选这间?”
唐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正是自己面前的门。
他怔了怔,觉得嘴巴有些干:“实验…难不成,付涼现在就在这儿附近?”他的声音瞬间低了下来,生怕打扰到谁。
老头又换了个方向指过去,“是的先生,小殿下应该是在那儿。”
唐烛望了一眼走廊尽头的白色双开大门,从地毯上看见了门缝泄出的淡淡灯光,木木点了点头:“好、好的,麻烦了。就这儿吧。”
这时候,又有个女仆出现在两人身后。她向唐烛问了好,随后告诉了管家什么。
老头点了点头,“让他在会客室等候吧,晚餐时,我会找个合适时机告诉少爷。”
接着,女仆再次小声说了什么,才离开了走廊。
布莱恩为唐烛打开了客房的门,微微鞠躬道:“唐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我刚听说您身上有伤,您先休息一下,医生即刻到。”
唐烛摆手表示无碍,还是被引着进了房间。
看样子是维纳派的人到了,他想。
“那您换了药再下来吧,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少爷每次都要两个小时左右才能出实验室。”布莱恩再次表示歉意:“您的伤口无法饮酒,我得立刻去吩咐厨师换掉您的饮品。”
唐烛复刻着老爷子的鞠躬礼,好不容易才将人鞠了出去。
他踩着柔软的地毯,借室内的烛台环视周遭。而后举着烛光,拉开了洁白的丝质落地窗帘。
眼前是一个露台,种满了绿色植被。昏暗视线中,隐约可见其间含苞待放的花苞。
山庄归为皇室所有后做了修整,为了保证安全,极少有能与外界直接敞开的阳台。再看这室内的布置,八成是提供给女性客人使用的,或许露台也因此保留了。
他向外探了探身子,正巧瞥见隔壁房间明亮的玻璃窗。没有拉窗帘,因此还能看见室内青年的阴影。
片刻后,一个金发男人拎着药箱敲开了他的门。恭敬地向他问好后说明来意。
唐烛配合地离开阳台,重新回到卧室。随意找了半边沙发坐下,三两下脱掉半边衬衫,大喇喇露出了自己半边手臂。
医生将药箱放在了茶几上,似乎想要找一个合适的姿势开始。
他下意识伸手拉了真准备蹲下的男人一把,示意他没必要这样。
直到偏过头,看见医生不自然的神情,唐烛才意识到什么,撒开了手,掩饰起来:“医生,我…并非是什么贵族,只是个来住几天的平民,您可以…找个合适的位置坐。我的意思是,这样换药可能会更好一些。”
医生缓了缓,最后还是极为绅士地向他道谢,依旧保持着弯腰的站姿,解开了他手臂的纱布。
“您是跟着维纳大人的人来的吧?”唐烛试图与男人交谈,可惜对方完全一副长期受贵族工作环境影响的模样,除了得体的笑容,对其他闭口不谈。
“您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那个叫大卫的人,他回来了吗?”他多少还是在意此次案件中代替自己,充当付涼助手的男人。那个出身于什么“英格兰场”的护卫。
“嗯…他和你差不多高,白皮肤,长得还——”
“唐先生,我似乎不认得那位,真抱歉,或许您需要问一下布莱恩了。”医生缓缓道。
唐烛皱了皱眉:“嗯,好吧。”
瓦斯灯下,金属质地的镊子触碰到皮开肉绽的伤口,这使他轻轻抽了口气。
“不好意思,我会尽量轻一些,先生。”
唐烛对换药与包扎的流程非常熟悉,只笑了笑道:“没什么,镊子比较凉而已……”
医生看了眼他结实的手臂肌肉,似乎觉得对这位为了攀附贵族勇保小殿下的富商又不那么了解了。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情,金发男人道:“山庄每到主人晚餐时间便会锁上大门,如果那时候还没人会来的话,兴许那位执行任务的护卫就要留宿在外了。”
唐烛虽然迟钝,但也听清了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大卫至今还未回来,而且很有可能今晚回不来。
“啊,这样啊……”
看来无论是大卫还是信使,都不能成为打断付涼实验的理由。
唐烛松开了口气。他想,自己可以安心换药了。
毕竟最担心的挑选房间环节已经过去,就算布莱恩不说,他也能猜到付侦探多半是要睡在自己实验室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原著曾经还写到过,那家伙为了收集一种叫做“布朗-塞卡尔氏综合征”的疾病资料,悄悄潜入了伦敦一所精神病院,并且在那儿住了下来。
事情的起因是这位大侦探在回英格兰探望亲人时,某个贵族茶话会上,一位公爵家的淑女为了与其寻找攀谈机会,向他讲述了自己做礼拜遇见的“神使”。
据说某位牧师受到了耶稣的亲自洗礼,身体已经成为半神,竟毫不畏惧刀剑与冰火,怎样厉害如何神奇之类的。
付涼出生于宗/教文化浓郁的英格兰贵族,却真真是位唯物主义战士。他亲自去拜访了那位半神,在试探其真身后,还派人打听了是否有人听说过于此类似的事。
后来,一个长期游荡街头的报童告诉他,伦敦东区的精神病院里有好几个疯子和那位半神拥有同样的能力。
于是,英格兰返回星洲港的轮船缺了一位贵族少爷,而雾都不知名的精神病院里却多了位看似完全正常的病患。
在那里,付涼如愿见到了那几个人,并靠着积攒的好酒,与他们建立了良好的病友关系。
他借机试探,确定了他们与牧师的身体几乎是全然相同的,他们丝毫不畏惧尖锐物,或者火焰灼烧,每次为了半杯酒而打起架时也是完全不要命。
付涼一度以为,或许耶稣确实亲自出席了那位牧师的洗礼,嗯,还顺带又绕路到了这俩酒鬼家里……
他又在这所精神病院住了半个月左右,期间伦敦皇家医学院某位贵族教授给他写了一封信,内容是希望他能默默结束这段非正常的旅行,在国民发现卡文迪许家的小殿下身在疯人院前,离开这个地方,并贴心附上了前往码头的火车班次表。
可惜当付涼读到这封信时,已经是十天以后了,那时候他闷在成堆的书籍与半拉解剖开的尸体旁,忽然茅塞顿开。
他记得那位自己没记住名字的女士曾说过,牧师曾经遭遇过火车事故,受上帝保佑,大难不死活了下来。而疯人院里的酒鬼,其中一人曾经不慎从山上滚下来过,也有惊无险活了下来。
据他所说,那时候起,经常控制不住走路的姿势,引得周围的亲朋害怕,纷纷说他是因为被诅咒或者得了疯病。
“火车事故、坠崖。”颈椎受到了撞击,影响了原本的身体感官,他们失去了痛觉与温觉。
付涼兴致冲冲推开门,身上还挂着腐败血肉残渣,便走出了医院。
当时正值伦敦东区集市,引起了一阵骚动。幸亏有皇家护卫认出了这位大侦探,才将他护送回了庭院。
想到这儿,唐烛难免觉得好笑。毕竟之前看书时没有可代入的脸,而现在,那人正在自己隔壁房间兴致昂昂做着实验。
这边,他的伤口也已经仔细处理干净,医生边包裹着一层层干净的纱布边庆幸道:“看样子是把铁质短刀,幸亏没有生锈,否则真不好办了。”
他附和着:“是啊,多亏了运气好。”
船上那么潮湿,又是铁质短刀……
唐烛想着想着,发觉哪里似乎不太对劲。
哥城号停泊那么些天,下甲板仓库也一直锁着,阴暗潮湿的环境下,那把刀却依旧锋利……
难不成——
“好了,唐先生,这些天我都在,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注意不要做太激烈的运动,也尽量不饮酒……”医生整理着用物,嘱咐注意事项。
正此时,门外徒然传来了一声刺耳的闷响。
随即,走廊内响起了脚步声。
唐烛与医生面面相觑,才意识到刚刚那是门与墙壁的撞击声。
而那脚步却是意外地停在了附近,接着,有人推开了他的房门。
灯光下,唐烛愣愣转过脸,正看见有人站在走廊暗红色的地毯上,而上半身却探入了房间。一只皮肤过分白皙的手扶在门框上,指腹飞快地点了点。
“唐烛先生,我不得不告诉你,你参与了一项伟大的实验。”
青年的语速依旧很快,并且完全没被医生问候的声音打断。
他在瓦斯灯的“帮助”下,目光掠过唐烛那只包裹了纱布的手臂。口中单词更为连贯:“但我建议你把衣裳穿好,我们边走边聊,难道你还不饿吗?我相信布莱恩,一定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晚餐。”
说罢,对方便松开了手,转身准备离开。
这一切有些发生地比较快,唐烛只能与医生道别边起身边穿上那半边衬衫,快步跟上了付涼。
“我在做一项研究,大致就是收集各个年龄段的男性,他们的体重、饮酒量与醉酒时间等等相关信息。当然,你也在这个人群内。我相对固定了酒类的品种,与饮酒的环境等等因素,收集了一段时间。不得不说,之前我有些怀疑,一个人的酒量大小,或许会与体重成正比。”
付涼边说,边领着他下楼梯,“可显然,结果并不是这样。我刚刚完成了所有信息的汇总,发现一切猜想都不是正确的。所有的答案,或许都在人本身上。嗯,也就是说,人本身的器官,我还不确定是哪个器官,它或许会分泌一些物质,与酒精互相消耗。”
或许,唐烛想,这就是大家通俗说的解酒酶吗?
某一瞬间,他似乎搞懂了付涼是在做些什么,于是鼓舞道:“没准真的有!”
青年款步向前,朝他歪歪头,“是一定会有。”
闻言,唐烛见证历史的神圣感即刻消散了。毕竟他记得,只要是付大侦探已经确认过的事实,他便很难有兴趣继续研究下去了。
果然,身前那人边走边道:“先生,任何时候务必记得,比起完成清晰的结局,不如寻找模糊的开始。”
比如,他宁愿插手一桩有疑点的失踪案,也不愿意翻看空屋俱乐部成箱的求助信。
话语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就餐区域。
仆人为二人拉开高背椅,倾倒新鲜的柠檬水。一切准备就绪后,布莱恩借着倒酒的功夫靠近了,正准备开口。就听付涼道。
“他们可以继续待在这里,不过务必记得转告,庄园的主人已经不是维纳了。”
布莱恩点了下头,又在付涼耳畔说了句什么,最后退了一步:“先生们,用餐愉快。”
晚餐倒是比想象中顺利。大侦探用餐规矩优雅,光是唐烛不认识的叉子汤匙就有两小排。
期间付涼收到家佣递来的一个精致的信封,被他随手搁到了烛台下。
唐烛起初只为了大快朵颐,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不是酒吧店家给的信还能是什么?
不是,这刚揣身上多久就开始乱丢了?
还有,哪有人把信搁在烛台下的,这跟放火堆底下有区别吗?
“那个……付涼。”他还是决定提醒一下。
“嗯。”对方似乎并不为他忽然打破寂静而惊讶。
“你是不是,该把它收好?”唐烛指了指阴影下的信封,笑得有些牵强。
“万一蜡烛倒了,着火了怎么办?”
“不会。”付涼百无聊赖地切着牛排。
“那可说不准。”唐烛想到今晚或将发生火灾,一股脑便把话都撂下了:“我觉得应该注意家里的煤油灯和蜡烛,虽然红山街有单独的消防站,但是咱们现在在家比较高,如果一旦着了火根本来不及扑救。”
他越说越起劲儿:“还有,你房间里是不是点了熏香?出门以后,其实最好熄掉的……”
“没有。”
“骗人,明明就有。”不然怎么会那么香。
付涼放下叉子,恹恹抬起眼皮:“蜡烛的味道,琼脂蜡烛。”
所以这就是书里偶尔提到的鲸鱼油脂做的,燃烧时散发芳草味道的昂贵蜡烛吗?
唐烛怔了怔。
果然,贵族与平民是有壁的……
像是为了缓解尴尬,他干咳了两嗓子,拿小汤匙搅拌着鳕鱼汤,理不直气也壮:“总之……就是注意安全,还有一些比较重要,像是…别人给的,嗯,信件啊。我是说比较特殊的那种,得好好保管……”
显然,对方听进去了,但又没有完全听进去。
用餐完毕后,付涼将信封装入了自己的西服内袋中,从容不迫地上了楼。
而二十分钟后,当唐烛从卧室出来准备熄灭家里所有灯火时,在女仆准备送洗的布篓里,再次与那件外套碰面。
唐烛:“……”
他万分不爽地从里头拿出了信封,将“熄火任务”交给了家佣们。自己则敲开了小殿下的房门。
付涼开门极慢,不知道还以为里面住得是个腿脚不便的老人家。
他的额角有些潮湿,穿着宽松的晨衣,袖口挽起,有力的手腕与前臂可见凸起的青色血管。像是刚运动过。
“我记得你不常运动。”唐烛扯着嘴角笑,试图缓解一下气氛,因为对方的脸色并不好。
“嗯。”付涼淡淡回应,也没问他这个“形迹可疑”的室友为什么大晚上造访。甚至自顾自往里走去了。
留他杵门旁试探:“……可以进去吗?我有东西给你。”
对方答应得还算爽快:“嗯。”
果然,付凉这几天真的挺好说话。唐烛心想。
研究室其实是书房,墙体两面皆是高至房顶的实木书架,内里塞满了大小颜色各一的书籍,就连一旁的木梯上也摞着满满当当。
书桌与地毯上,杂七杂八散落着绘满文字或数字的草稿纸。
唐烛小心翼翼避开它们,好不容易才到了书桌前。
落地窗帘依旧收拢在两边,窗外月色皎洁,正落在桌旁那把高背椅上。
付涼靠在桌旁,从一堆草稿纸上捏起一只玻璃杯,喝了口,而后静静看着唐烛。
他被看得一激灵,从口袋中拿出那封信:“这个给你,你一定放好。”
对方应该已经喝了不少,冷白的皮肤透着微红的色泽。接过信封后,依旧那么看着他,没带什么表情。
唐烛吞了吞口水,原想就这么告辞,又多说了句:“又睡不着吗?”
当时自他看小说时还吐槽过付涼的“男主病”。可看他这么没日没夜工作,作息混乱还比别人多考虑那么多事,又忽然理解了。
付涼先是摇了摇头,又垂眼瞥了下手中的信封道:“没有。”
不知是不是听错了,唐烛在这简短的回答中察觉到对方的笑意。
“哦、那个……付涼,那些信是还未处理吗?”他注意到瓦斯灯下随意摆放着些信封与信纸。
青年的脸被阴影遮了半边,“嗯。”
“今晚必须装好交给邮差?”他又问。
“嗯。”
唐烛虽然忐忑,还是自告奋勇:“我来帮你?嗯……这是一些俱乐部的回信吗?如果没有隐私的事,我可以拿回房间弄。”
付涼将那封信随手放进晨衣口袋,默默又盯了他一会儿后,接着探身从书桌上拾起那几张信纸与一些崭新的信封,递了过来。
唐烛觉得这一切太过于简单,他完全没料到付涼会让他参与自己的日常工作。以至于他接过来时,还频繁地去看信封最底下的落款。
上面确实写着“艾伯特.卡文迪许”。
“我会做好的!”果然,他还是最喜欢侦探助手这份工作。而且他必须证明自己与那位英格兰场的护卫相比较,更合适做助手。
付涼抿了抿唇,放下酒杯,又从桌上拿了什么:“嗯。”
唐烛将那小小的东西也接了过来。
是一枚戒指,很熟悉,像在哪里见过。
“明早交给布莱恩。”付涼嘱咐道。
他狠狠点头,开开心心道:“那你把蜡烛和灯都熄灭再睡,我回去了。”
青年没回应,目送他蹑手蹑脚离开。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月光下,青年坐在酒红色高背椅上,瞌上双眼。
书房侧面,通往卧室的门被推开。
一个金发男人满面愁容地走来:“艾伯特,我不得不再说一次,这位唐先生要么是最天真的鹿,要么是最凶恶的狼。”
付涼并未睁眼,不知是在承认还是反驳。
“换作我,宁愿不要这次狩猎的乐趣。”
“不是你建议要我对他好一些的吗。”包括进行一些礼貌的对话与过于多余的回应。
“是,我这不是为了看他还有其他用意吗。”维纳说:“看来是我想多了,他并不缺钱,或许真的只是为了在星洲与皇室攀上关系,日后在经商方面会更顺利。”
付涼难得听从维纳的意见,完全是因为他对唐烛无计可施,死马当活马医。
“你的意思是,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攀附皇室。包括提醒我熄灭灯后再睡。”
维纳耸了耸肩,而后道:“不然呢,要么就是他喜欢你。”
他忍着笑:“但这比他是美国佬派来间谍的可能性还微乎其微。”
“如果是呢,他会有怎样的表现。”
正当维纳忍俊不禁时,青年问道。
男人先是不可避免地愣了愣,为难地舔了舔下唇。几秒后,矜贵的脸上出现了些难以置信神色。
他完全没料到自己这拥有疯狂思想的侄子能疯狂到这地步。
甚至还腾出时间听这些废话?
但他自知今日比较特殊,仍是乖乖回答道:“就比如关心你的饮食起居、关注你的情绪变化、然后渴望一些肢体接触之类的。相信你不会感兴趣,这对你来说完全是最廉价的情绪填充物。”
说罢,维纳终于准备辞行。
临走前,他还是舒了口气,道:“为了这封信,你的叔叔不惜放掉一群汇报工作的下属。别告诉我要不是因为唐烛把它拿回来,你就这么将他和衣物一起送洗了。”
“打开看看吧,看在上帝的份儿上。”男人说罢,轻轻关上了房门。
月色朦胧,落满青年头顶。
他拆开了那种平民使用的、最普通的廉价信封,看清了信纸中间熟悉的笔记。
“亲爱的儿子:
一切安好,愿上帝保佑你。
卡尔特.卡文迪许”
上帝或许都已经看厌了。
“廉价的情绪填充物。”他看不出二者的区别。
人都不在了,看着这张纸又能感受到多少情感呢。
……
唐烛第无数次将火漆印盖歪后,终于记起在哪里见过这枚戒指。
“维纳大人手上。”看来是家族的标志。
他端详着那块象征着英格兰皇室的雄狮图腾,却是越看越困。
其实大半夜做这些,唐烛也有私心,他本想熬夜盯着那场火灾是否会发生,用来确定故事情节究竟有无进展地如同自己想象地那么快。
做点儿事儿总比干坐着好得多。
已是夜间十一点,在处于山谷中庄园,屋外安静地可怖。
雨季刚过,加之山谷凉爽,唐烛坐在烤火漆的烛台旁,甚至感觉有一丝冷意。
刚刚他有特意问过管家,说山庄内的仆人与护卫全是从卡文迪许家带来的,甚至没一个人不是从英格兰就跟着的。加之山庄地理位置独特,夜间巡逻频繁。
这一切都让唐烛心里很焦灼。
意思是…唯一有“作案嫌疑”的,就是他本人。
“也不知道没人放火的话,会怎么样。”唐烛脑中不断浮现那把自黑暗中袭来的匕首,只感到后怕无穷。
不放火,会不会伤到付涼……
“可万一被抓到,那真是百口莫辩。”这要他怎么解释?深夜取暖吗?
唐烛心中纷乱如麻,时不时跑到露台去望那已经熄灭了灯的窗棂。
这么一来二去挺到了凌晨一点,潮湿的山风把他吹的昏昏沉沉。
唐烛有些不知所措,一天的车马颠簸使他不得不返回书桌旁小憩。
谁知眼皮这一闭,便沉沉入了梦乡。
梦中,是某年的地下擂台。为了取悦某些人,擂台周围被特意铺了一层火炭。
或许是为了欣赏肌肉流畅的皮肤上渗出细汗,又或是期待双方超越边绳跌入其中。
总归是什么心理都好,唐烛只记得当时那一圈通红的碳,像烧在自己心上。战况激烈且时间被刻意拉长。
到后来。他甚至心里有过这种念头。
不论是怎样的结局,就算让他落入这火海也可以,只要能尽快结束就好。
可梦中的结局并不如记忆那般,了结于自己最后一击。而是凭空出现了大片滚烫的火海,汹涌澎湃,如同浪潮向他袭来。
唐烛为此惊醒,睁眼却看见了比梦中更为惨烈的情景。
书桌下的地毯连着床褥正燃着一簇簇火焰,火线甚至烧到了自己睡袍的边角!
他立即站起身,将身上的外袍脱了下去,又从露台搬来了一个种着水植的玻璃缸,泼向火势最旺的地方。
十分钟后,他终于完全结束了战斗。
灰头土脸地打开了所有窗户,坐在露台呼吸着新鲜空气。
“咳咳!不是吧!”这野火还能烧到他屋里?
唐烛心里憋屈地要命,看着自己烧毁的睡袍,又不得不考虑起一件事来。
——火灾出现,是不是意味着盗窃必须完成。
他光/裸着上半身窝在原地,发觉不知为何,自己已经出了一手的冷汗。
梦中擂台下的火炭依旧挥之不去,烘烤着他仅存的最后一点理智。
等他再次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些什么时,已经身处付涼的书房。
唐烛收拢自己只扣了一颗纽扣的衬衫,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那扇通往卧室的门前。
“只是做个样子,反正书中写得也是欲要盗取未成。”
“对对,摸出来就放回去,然后立刻离开,一定没问题的。”
“我做这些只是为了、为了两个人都安全。”
轻轻地吸了口气,他捏出了一根铜丝准备插/入锁芯。却看见一条细小的门缝。
唐烛:“……”
还真不锁门??
他丢掉铜丝,终于光着脚踩上了付涼卧室内柔软的地毯。
室内与书房唯一类似的便是付涼仍旧没有拉窗帘的习惯,这使得月光倾洒进来。
昏暗环境下,能看清墙壁和天花板上隐隐约约雕刻的石膏模塑,乌木或者是其他材质的茶桌上放了一盏光线微弱的灯。正对着门,一张过于宽敞的宫廷床旁,丝质垂帘落至地毯。
一切都意外的干净整洁。
唐烛屏住呼吸,小心翼翼靠近,路过壁炉架时,还顺手在上头摸了一把。没找到任何东西。
沙发也干干净净。
他继续往前走,在桌面上看见了几只玻璃杯外加两个红酒瓶。
在地毯与桌底也一无所获,唐烛回想自己来送信时的场景。终于意识到一件更令人窒息的事实。
难不成……信封还在付涼睡衣的口袋里?!
“操……”还是选择被烧死好了。
唐烛咬了咬下唇,缓缓直起腰,望向不远处床榻上熟睡的身形。
来都来了。
他反复洗脑自己,最后像是被一个不存在的帮凶推攘至床旁。
微弱的烛火快被闷死在玻璃罩内,却能将床旁小范围的地方照亮。
青年平卧在冷色的被褥中,面庞之上没有露出任何神情,漆黑却没那么上翘的睫毛在白皙皮肤上打出一排阴影。
站在床头,唐烛的心脏快速跳了起来。
怎么会有人睡着了还一副写着“请勿靠近”的模样。
他埋怨了一句,而后目光才离开那张脸,仔细扫视四周,果然并未找到信的踪迹。
唐烛不敢再拖下去,轻手轻脚爬上了床。
他的心脏也在皮肤与细滑床单触碰的瞬间,快速跳动起来。
跪坐在床垫上,他几乎忘记调整一个方便的姿势,便伸直手臂,慢吞吞摸上了覆在青年身上的薄被。虽然花了莫约一个世纪那么久,才慢吞吞掀开一小截,露出了那件熟悉的晨袍。
唐烛不敢怠慢,又靠近了些,才探手至付涼的衣襟。
指腹触感袭来的瞬间,与前面冰冷触觉产生了明显的差异。这使得他感到心脏泵出的血液全部涌上了大脑。
他的手指打着颤,只敢碰那块没有沾在付涼身上的布料。胡乱捏了捏柔软的布料,确定这边口袋里头并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后才探过身,试图去摸另一侧。
这真是个难以支撑的奇怪姿势。至少唐烛是这么认为的,要么为什么就连经历过各类特训的自己,仅仅保持了几分钟,就感到小腿肚子在发抖。
好在指腹成功在对面摸到了一个触感较硬的事物。
他的眼睛亮了亮。
所以现在只需将信拿出来出来再放回去,就可以完成情节了!
他屏住呼吸,试图挪到对面去。最后整个人放低重心,迈了一条腿过去,就这么保持着双腿分开在付涼两侧的动作,终于从口袋中摸出了那封信。
完成这一切后,唐烛几乎想哭。
他用已经潮湿的指腹轻轻将信封推回口袋,舒出了一口气。
唐烛不敢想自己完成了多么大的挑战,更不敢从这个方位再去看床上的人,只轻手轻脚挪动,准备从床上下来。
他直起腰,向床沿的方向转脸看了一眼,正准备收回手,回过头来却被吓得全身一僵,整个人没跪稳径直瘫坐在了原地。
月色中,本该熟睡的青年,此刻正恹恹睁着那双黝黑且沉着的眼,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