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明亮的书房里,少年人的眼睛亮晶晶的,哪里还有半分难受的样子。
陆柏清很快反应过来,冷笑了声,说:“不难受就起来学习,早学完早休息。”
“你这也太残忍吧,”汤煦咋舌,故意夸张地瞪大了眼睛,“我头疼刚好,你就让我写题,万一我再疼了怎么办?你对我负责吗?”
陆柏清的眉心拧了又拧,问汤煦:“那你想怎么办,再休息十分钟?”
“十分钟怎么行?这也太短了吧,”汤煦掰了掰指头,眼睛轱辘着,“至少得……到晚上六七点那会儿吧。”
前天晚上在音乐餐厅遇见之后,汤煦已经基本摸清了陆柏清的时间安排,晚上八点左右他要去音乐餐厅兼职,再加上汤煦家距离音乐餐厅还有段儿距离,最晚到晚上七点,陆柏清就必须要离开汤煦的家里了。
“你这头疼还真是听话,想疼就疼不想疼就不疼是吧?”陆柏清偏头瞥了他一眼,很快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到时间也没用,你不写完题目是休息不了的。”
汤煦才不信他,以为他是虚张声势,继续磨磨蹭蹭地不想写题,晚上七点,陆柏清果然开始收拾东西了。
汤煦背靠着座椅,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心情很好地跟陆柏清说再见:“今天辛苦你啦陆大学霸,我们明天见。”
陆柏清神情淡然地收拾好东西,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没两分钟,敲门声响起。
汤煦有点儿奇怪地应了声:“谁啊?”
管家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小少爷,是我,刘叔。”
汤煦微微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有什么事儿吗?”
陆柏清的声音抬高了点儿,对着门外说:“刘叔,进来说话吧。”
刘叔推门走了进来,陆柏清转头朝着汤煦解释道:“我不能看着你继续学习了,但刘叔可以,你家里的保姆、厨师、园丁也都可以。”
汤煦:“……”
他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现在整个家里,全都是陆柏清的人了。
属于被偷家了这是。
陆柏清背着书包走得很干脆,但把那本《X年高考Y年模拟》给留了下来,然后仔细地吩咐刘叔道:“刘叔,请您务必监督你们汤少爷,把我勾画的题目全部写完才能休息。”
汤煦看着那本书,跟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十分嫌弃地别开了眼睛。
陆柏清走后,刚关上房门,汤煦马上把那书扔到一边儿,试探着跟身边儿的刘叔商量:“刘叔啊,你看,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就通融通融,别管我了呗?”
小少爷惯会撒娇,他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刘叔,一副刘叔不答应他,他就马上要哭出来的可怜表情。
刘叔也很为难,犹豫了好久,才说:“真不是我不想,小少爷,但是您母亲特意吩咐过,让我们务必都要听陆少爷的话,我,这……”
“算了算了。”汤煦到底是不忍心让刘叔为难,无奈地叹一口气,老老实实地翻开那本万恶的《X年高考Y年模拟》,语气蔫蔫儿的,“我写,我写就是了。”
陆柏清布置的题目真的不是人做的,一边写着,汤煦一边在心里问候了他无数次。
一直到深夜,月亮高高地挂在天幕上的时候,汤煦终于把作业给完成了,然后把那本辅导书甩给刘叔,让他给陆柏清拍照发过去。
刘叔揉着自己的肩膀,一边检查汤煦的作业一边道:“打个商量啊阿煦,刘叔年龄大了,经不起折腾,你下次写快点儿成不?”
“难道是我不想写快吗?”汤煦同样痛苦,捂着脑袋说,“要是我想干吗就能干吗,这世界上早没陆柏清这人了。”
陆柏清白天的温柔就像是汤煦的一个模糊的梦,梦醒了,就什么都不剩了。
之后的几天,汤煦又想拿头痛当借口,但陆柏清已经不上当了,冷着脸看汤煦在那里尽力地表演。
第三天的晚上,汤煦是真的撑不住了,他的身体彻底被陆柏清的题掏空了。
写完陆柏清布置的作业之后,汤煦回到房间换上睡衣,又径直走进浴室。
浴室很大,墙壁和地面都是纹理细腻的大理石,正中央则是一个双人的按摩浴缸,很适合劳累的时候跑个热水澡。
保姆已经帮汤煦放好热水了,还特意滴了几滴橙皮味儿的精油,氤氲的热气从浴缸里升起,看着就十分解乏。
汤煦没踏入浴缸,而是走到旁边的淋浴下,手腕一扭,打开了花洒。
冰凉的水从头顶浇下,汤煦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他抬起手,把水量调到最大。
汤煦的想法很简单,陆柏清不是想让自己学习吗,他今天就把自己给弄生病,看陆柏清还怎么让他学?
那天下午的头晕给了他灵感,他思来想去,想到了这个办法。
汤煦总是嫌陆柏清太执拗,认定了一件事儿就不回头,其实他自己也是一样。
他不想上家教课,所以不管用什么办法,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一定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夏天的天气炎热,但也经不起这么造,少年人白皙的皮肤很快就被凉水淋得通红,而后泛起一小层鸡皮疙瘩。
浴室里原本充斥着氤氲的热气,也在凉水的不断冲刷下消失殆尽,变得冷冰冰的。
一直淋了大半个小时,冷得打了好几个喷嚏,汤煦才终于满意地关掉花洒。
他光着脚走出浴室,身上的水珠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
第二天,汤煦如愿以偿,在三十九度的大夏天发起了三十九度的高烧。
一大早起来,汤煦就迫不及待地把体温计的照片发给了陆柏清,还配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小狗抱大腿.jpg]】
陆柏清:【?】
汤煦:【我发烧了,今天可能上不了课了】
陆柏清:【怎么回事?】
汤煦:【不知道,可能是有点儿着凉了】
汤煦以为陆柏清是不相信自己,于是继续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今天真的特别难受,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下床都费劲】
陆柏清那边儿沉默了一会儿,回复:【你在家里等着,我现在就过去】
汤煦:【???】
汤煦:【不是吧!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要让我学习啊!你心也太狠了吧!】
陆柏清:【没让你学习,我就去看看你】
两小时后,陆柏清抱着保温桶过来的时候,汤煦正躺在床上蔫蔫儿地打吊针,他懒得去医院,所以喊了家庭医生在家里打针。
他跟陆柏清描述的那些症状不是说谎,生病嘛,总是得付出点儿代价的,汤煦难受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甚至有那么几秒钟的后悔,和生病比起来,学习好像也并没有那么难受。
陆柏清走在床边儿,打开保温桶,浓郁的鲜香味瞬间窜入了汤煦的鼻子,汤煦问:“你拿的什么东西?”
“皮蛋瘦肉粥,是我自己煮的,”陆柏清言简意赅地说着,一边盛了一碗,端到汤煦的面前,“小时候每次我发烧都吃不下饭,我妈妈总会煮这个给我喝。”
汤煦接过了碗,粥的温度透过碗壁传递到手指,温温热热的,又好像很烫,烫得汤煦指尖都有些发麻。
“谢谢。”汤煦轻声说。
他低头抿了一口,刚好咬到了一块儿软糯弹牙的皮蛋,浓郁的香味儿在口腔中蔓延着,经久都没有消散。
皮蛋瘦肉粥很快就喝完了,汤煦又喝了一小碗,还想再喝的时候,那个小小的保温桶已经见底了。
“你明天还能给我做吗?”汤煦得寸进尺,把勺子上的最后一点点粥舔干净,又舔了舔嘴角,“我还没喝够,我明天还想喝。”
陆柏清断然拒绝:“不行,这粥得用小火煨一两个小时,我没那么多时间。”
汤煦不满他的解释:“那你今天怎么就有时间的?”
“这是看在你生病难受的份上,”提起这个,陆柏清有点儿无奈的偏头瞥了汤煦一眼,“小少爷就是娇气,大夏天也能发烧,真不知道你怎么搞的。”
汤煦的嘴唇抿了又抿,莫名觉得有点儿心虚,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跟陆柏清说实话了,说他是故意把自己搞发烧的。
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陆柏清费那么大劲给他熬粥,如果被他发现自己是故意的,他大概会生气的吧。
粥喝完了之后,房间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汤煦本来是想让陆柏清走的,但不知道为何,话出口的时候却变了,变成了:“我有点儿难受,你能不能在这里陪我一会儿?”
陆柏清没有拒绝,搬了个椅子坐在旁边儿,安安静静地看着,却并没有忽略汤煦,他时不时地过来摸一摸汤煦的额头,或者帮他量一下体温。
汤煦躺在床上,冰凉的点滴缓慢地流入他的体内,忽然觉得生病也没那么难受了。
或许是药效起了作用,也或许是因为陆柏清的皮蛋瘦肉粥,点滴快输完的时候,汤煦的烧也退了下去。
家庭医生过来帮汤煦拔针,嘴里念叨着:“小少爷就是娇气,大夏天也能发烧,真不知道你怎么搞的。”
这话陆柏清刚才也说过,他的眉心微微皱起一点儿,问家庭医生:“夏天一般很少有人发烧吗?”
“也不能算是少吧,夏天发烧还是挺常见的,但小少爷这个就很奇怪,”家庭医生把针拔了,熟练地收拾着东西,随口答道,“他这种高烧像是受凉导致的,可是几天又没有下雨,小少爷又没有什么基础病……除非是他故意想要受凉的,洗冷水澡或者对着空调吹,但他也没道理这么做啊,谁没事儿干自己生病玩儿啊?”
陆柏清的眉心拧了拧,轻声说:“不一定。”
家庭医生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有点儿奇怪地问道:“什么不一定?”
陆柏清没多解释,等他走后,站在汤煦床边儿,从上而下睨着他,问:“你是故意的生病的吗?”
汤煦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否认:“没有啊。”
陆柏清又问:“真的吗?那你为什么会受凉?”
汤煦垂下眼睑,片刻,承认道:“……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陆柏清的感觉太敏锐了,汤煦瞒不住他,而且他不喜欢陆柏清冷着脸的表情。
陆柏清的眉心皱得更紧了,问:“为什么?生病很好玩吗?”
汤煦撇了撇嘴,下意识地别开眼睛,说:“没有为什么啊,我就是不想学习,不想写作业。”
“又是这个理由,”陆柏清顿了一下,问他,“其实我之前就想问你,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学习?”
“因为我爸妈总是逼我啊,”汤煦很理所当然地说,“我小时候生病他们都没管过我,现在我长歪了就要来管我,我凭什么要让他们如愿?”
陆柏清沉默了片刻,问:“就是因为你父母吗?”
或许是陆柏清的语气太冷漠了吧,汤煦莫名地有点儿不舒服,说话也带上了刺儿,“对啊,就是因为他们,我说了我不想学习,他们还要逼我学,那我就要反抗他们,我有错吗?我错哪里了?”
“你有自己的想法,这本身没有错,但是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该学着为自己负责了,你不能只因为别人的态度而活,”陆柏清静静地看着汤煦,语气冷冷的,“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没有人会替你爱惜。”
作者有话说:
本章重写过,已替换【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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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深辞wh的鱼粮x5,感谢大家追更,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