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山皱着眉点点头，转头看着熊男离开的背影。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许浩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直升机的某些零件虽然损毁的厉害, 但是重要的线路并没有被拆断, 再加上有许多可替换的零件，所以许浩鱼只用了两小时就将其修好了, 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早一小时。

他修好之后就就朝姜黎山这边走来, 打算和他们坐在一块聊聊天，只是他还没有走近, 就看到姜黎山和熊男两人在低声谈论着什么，脸上的表情都很凝重，但是当他走过来时, 熊男已经离开了。

姜黎山不想再事情没有被确认之前进行太多的评判, 沉默了几秒后道：“没什么。”

“你也太敷衍了吧？”许浩鱼一脸无语, 看着他说, “我们都认识多久了, 有没有事我会看不出？”

姜黎山没有说话。

许浩鱼坐在他身边同样沉默着, 正如他刚刚所说的那样，他们作为相伴多年的队友，大部分的时候是能猜出另一个人心里想的东西, 但也正是因为这份默契，所以许浩鱼知道不管他怎么问，只要姜黎山不想告诉他，他就绝对不会说他刚刚和熊男谈论了些什么事。

九楼安静得很，原本应冰凉无味的空气因为那几具尸体身上溢出的血液而掺杂了些令人难以忍受的腥臭味，在昏暗夜色的陪衬下使人的心情愈发沉重。

许浩鱼忽然开口喊了姜黎山一声：“姜哥。”

“嗯？”姜黎山回答他。

“我们把山牵救走吧？不要让他和那什么查理博士和蒙德将军回去。”许浩鱼淡淡地把这句话说出,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不兴奋也不激动，眼睛盯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螺母，语气平静就像是在和姜黎山讨论太阳什么时候升起。

姜黎山倒是没有想到他会说这句话，愣了两秒后道：“你想的到挺美，怎么救？”问完这句话，他又嗤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许浩鱼的异想天开：“就算救了他，你要让他怎么在外面生活？他不能触碰人类。”

许浩鱼咦了一声：“你已经知道啦？”

姜黎山道：“嗯，他刚刚和我说的。”

“我也是才知道不久的。”许浩鱼耷肩，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促狭地对姜黎山挤眉弄眼道，“不过我们是没法照顾他，你不一样啊。”

“我？”姜黎山闻言，擦拭着手枪的动作顿了顿，笑着摇头说，“我粗手粗脚的，照顾不好他。”

许浩鱼说：“怎么会呢？你现在用枪射得也很准啊。”

姜黎山把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摊开，淡淡道：“杀人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但是照顾人却很难。”

尤其当那个人对你来说十分重要，需要你永远照顾他时，就越发的艰难。

因为你很在乎他，所以你不愿意让别人帮忙，但是你自己又照顾不好他，会让他过得很委屈。

“那也比被带去实验室里一直被人研究好吧？”许浩鱼仍不死心，“那边死的那个女助理，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但是她刚刚和我说了很多事，我才知道……”

姜黎山接过他的话：“知道这个世界是这样的黑暗？”

“这个我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了，我只是有些不能接受……”许浩鱼沉沉地叹了口气，顿了片刻道，“山牵看起来就像个人，他还是个孩子。虽然我之前说过我们和他不是同一个物种。”

“但是……是我们把他变成另一种人的啊。”

“你和我说这些也没用。”姜黎山换了个坐姿，努力让怀里的少年睡得更舒适一些，“他是X病毒疫苗唯一的进展，你也是知道的，如果我们带他走，那么疫苗可能要过很多年才会再有一次这样的进展，甚至永远没用。那你有想过其他人的生活吗？”

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是用少部分人的鲜血换来大义，换来大部分人的幸福，还是大家一起狼狈困难竭力地生存下去，等待着灭亡到来的那天。

许浩鱼听着姜黎山的问题，久久没有说话，最后才颤声道：“所以你要牺牲他一个人，来换取其他人的幸福生活？之前没有疫苗，我们不也生活得好好的吗？”

姜黎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熊男也在这里走了过来，看见许浩鱼待在这里愣了一下，随后笑开，佯装轻松道：“哟，鱼仔，飞机修好了？”

许浩鱼一看熊男这表情，就知道他要支开自己和姜黎山说话，他翻了个白眼，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要说小秘密了，我自己走。”

说完，他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电梯口的方向走去。

熊男在姜黎山身边坐下：“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姜黎山说着，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少年，“他想要救山牵走。”

熊男挑了挑眉梢，说：“鱼仔挺有爱心的啊。”

姜黎山听着熊男的打趣，勾了勾唇角问：“头儿那边怎么说？”

“头儿什么都没说。”熊男耸耸肩，“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能做什么，就算我们把这件事揭露出去，你觉得有多少人会谴责查理博士？就算查理被追责了，他们会放过山牵吗？”

苏锦之的年龄不符合实验体的筛选标准，所以他们肯定查理博士的研究过程一定违反了基地和实验中心的实验体筛选准则，这是任何一个人看到少年的人都能猜出的，他们就不信蒙德将军在看见少年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可是又能怎样呢？

蒙德将军什么话也没说，显然他也已经默认了这件事。

熊男继续道：“整整十五年了，安全基地就那么点大，可是人口却越来越多，我们都等了十五年了，才等来山牵一个人。”

姜黎山淡淡道：“你也说了，他是个人。”

“他曾经是，现在不是了。”熊男拍拍姜黎山的肩，“但我们是好兄弟。”

这句话换个角度来说，就是他也无能为力，可如果姜黎山决定要救走山牵，他和马琳都会帮忙，但其他的他们也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上其他什么忙。

顿了顿，熊男又继续道：“北塔安全基地往东十三公里远的地方，有一栋已经废弃了但是没有被炸毁的实验中心。”

“谢谢。”姜黎山闻言一愣，随后道谢道。

“不用谢我。”熊男说，“这是小爱告诉我的，她对象就是死在那的。”

北塔基地附近的实验中心曾经也是一片被政府极为重视的实验区，只是后来那里发生了实验体暴动，牺牲了很多前去镇压暴动的军人和搜救人员，在全部实验人员撤离之后，那里渐渐地就被荒弃了，只有一些士兵的遗孀偶尔会去那里看望一下爱人。

“我知道了。”姜黎山点点头，然而他刚刚说完这句话，洞口那边就传来了士兵们的惨叫。

他们马上起身朝那边看去，躺在姜黎山怀里的苏锦之也因为他这个动作一下子被惊醒了，抓着他的手臂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仿佛鲜血凝成的怪物又重新回来了，它还带来了一批高级丧尸，直接用手拉塌了士兵们附近的地板，于是士兵顿时就坠到八层去了，被紧随而至的高级丧尸咬住脖子，几个艰难的喘息后就没了气。蒙德将军没有立即完全掉下去，但他的身体有一半是悬在半空中的，没等他翻身爬上九楼，他就被底下的丧尸拽住脚踝咬了一口。

血液瞬间从伤口处迸发，闻到血味的其他丧尸立即快速朝他涌来，抓着他的大腿就开始啃食。

蒙德不断惨叫着，他的声音和丧尸们咀嚼他身体的响声交杂在一块，骇得人头皮发麻，马琳和马尾女人马上从电梯口赶了过来，举枪射杀着八楼的丧尸们，而许浩鱼则是拉住蒙德将军的手将他拖了上来。

查理博士早在怪物袭来的刹那就和其他实验人员躲到了一旁，按下停机坪的升降键，将遮挡顶打开，猎猎的风声顺着缝隙灌入九楼，吹得众人摇摇晃晃，无法站稳身形。

实验中心是建立在黑石荒漠里，而今晚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外面起了很大的沙尘暴，风沙吹得每个人几乎都睁不开眼睛，正在给蒙德将军做急救的许浩鱼捂着眼睛，大喊道：“查理博士，你在做什么？！”

蒙德将军的脚踝处的韧带被丧尸完全要断了，露出了白森森的踝骨，右边的大腿肉也几乎被丧尸吃完了，他几乎已经痛得没了意识，但是这样严重的伤口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经过12个小时后，他就会变异成为刚刚咬他的那群丧尸的一员。

蒙德也知道这件事，但是他还知道另一件事，那就是查理的手里有着初代的抗体疫苗，他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咬紧牙帮，拉着许浩鱼的手说：“疫苗……”

“您说什么？”风声太大，许浩鱼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凑近他后又问了一遍。

“查理手里有疫苗……”蒙德喘着粗气，似乎这句话耗费了他很多力气，说完之后他便瘫倒在地，浑身小幅度的抽搐着。

然而查理博士根本就没管他，而是坐进直升飞机里，对着苏锦之招手道：“3000，快到爸爸这里来！”

苏锦之没有动，而那个浑身浴血的怪物听到查理博士的声音后就像是找准了什么方向，尖利地吼叫着朝直升飞机的方向扑去，查理见状赶紧把身体缩了回去，但是已经晚了一步，那个怪物追着他钻进了直升机，查理连忙推出另一个人做他的护盾，随后连滚带爬地从直升机里跌了下来。

而他揣在怀里的疫苗也随之滚出，咕噜噜地滚到蒙德将军附近。

结果刚刚像是死了的蒙德这下又有了力气，睁大眼睛颤着手朝疫苗摸去，许浩鱼知道他的意思，马上拿起那疫苗给蒙德打了一针。

看着那淡红色的液体被注入自己体内，蒙德终于松了口气，闭上眼睛在地上休息。

那浑身血红的怪物在直升机里疯狂杀人，将里面的所有实验人员都杀死又跑了出来，继续朝查理扑去，只是她还没有追到查理，就被熊男射出的榴弹打中的胸口。

只听轰的一身巨响，它的胸膛被炸出一个蓝球那么大的血洞，然而它的身形只是顿了顿，随后又继续朝查理扑去，似乎带着必死的决心，要拉着查理和它一起同归于尽。

查理作为一个年老的人类，怎么可能跑得过移动速度这样迅疾的怪物，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被怪物抓住了，那怪物抓住他银色的头发，将他的头发带着头皮整个扯下，查理瞪大眼睛，凄厉地惨叫着，那画面太过血腥，看得熊男都忘了开枪，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查理的后脑勺被那怪物整个撬开，露出里面似乎还在跳动的脑子。

“啊啊啊啊啊啊——！”查理还没死去，叫得更加惨烈，熊男这才回过神来，照着那怪物的脑袋又开了一枪。

不过这一次仍然没有击中，但是榴弹却将怪物抓着查理的右肩完全炸烂，失去了禁锢的力道，查理在半空中晃荡了两下便倒下了。

那样严重的伤口，没有人觉得他还能活下去。

但是那怪物还没死去，在地上一边抽搐一边呻吟，熊男深呼吸着走上前，打算对准它的脑袋再来一枪，了解它的生命。

那怪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尖锐可怖，反而弱了下来，让众人能够听清它……竟然是个女的。

“好痛……”她在地上抽泣着，半睁着眼睛看着众人，她脸上满是鲜血，叫人无法看清她长什么模样，但是他们却能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睛有着黑色的眼瞳——她不是丧尸。

但是她那一身诡异的蛮力，和身体残缺成这样仍未死去的顽强生命力，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她是个人，更别提她那血腥残忍的杀人手法。

所以熊男没有心软，扣下扳机的动作也不见丝毫犹豫。

然而苏锦之听着那怪物的呻吟，却觉得十分熟悉，连忙阻止了熊男：“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