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正在二次病变的明愿是真的不适合移动的, 沈雾也很清楚。
他本来的计划是他在旁边守着明愿二次病变，并加以干预, 让明愿的二次病变能够快一点也平稳一点，甚至可能是一半的二次病变，相当于1.5次病变，另外零点五，他想看看自己能不能给明愿压一下。
因为明愿就算熬过了二次病变的过程，他的身体也会急速衰弱，沈雾都怕他二次病变的过程中直接死掉, 更何况是完成了二次病变后？
但俗话说得好，计划赶不上变化，沈雾都没想到罗纳尔德居然能够感应到。
他在察觉到危险的第一时间就让沈绥渊将明愿拿被子一裹，然后抱着他，扛着被被子裹住的明愿飞走了。
地级的【恶魔】, 速度快到监控放慢到最慢，也捕捉不到。
也就在他们飞走的后脚，幸存者论坛给沈雾发了消息说罗纳尔德出动了所有还隐藏在京阳市的降维生灵去异常管理局。
——也正是因此, 沈雾才知道他感觉到的危险是来自罗纳尔德的。
沈雾一边控制辅助明愿的二次病变，一边去看异常管理局的情况：“得亏晓晓和唐荷拥有‘自我’了。”
他这里说的自我，和晓晓最开始说的“苏醒”是两个概念，晓晓之前就算是苏醒了，一切事宜还是听从古神的差遣, 自己不会判断对错, 甚至会为了达到古神给她安排的任务目的，不惜一切代价和手段。
沈雾确认了一下异常管理局那边能够应付得来, 就没有再去关注了。
沈绥渊也已经到了幸存者论坛说的地点，他们才落地,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幸存者论坛就示意【空间转移】。
所以在沈雾他们脚触碰到地面的下一秒，周遭环境就瞬间变换，凌冽的寒风扑面而来，触目所及是一片白与浅蓝。
沈雾被冻得狠狠打了个冷颤，还是沈绥渊用炽热的骨翼包裹住他，替他挡了刀刃似的冷风，沈雾才呼出口热气，但还是忍不住往沈绥渊怀里钻。
明愿就更加了，不过好在这样的寒冷只是一秒，下一秒他们就感觉到了如春日般的温暖。
“…抱歉。”
突然出现的小姑娘眨巴着眼睛，满是歉意：“你们来得有些太匆忙，我没提前落位。”
小姑娘看着年岁不大，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很明显的外国人面孔，棕色的短卷发，穿着一身漂亮的裙子，说着流利的神华国国语：“我叫科琳诺里，异能是【春之使者】。”
沈绥渊的骨翼收起，又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突然出现，冲沈绥渊伸出了双手。
这个男人的“高大”，真的是“高大”。
如巨人般魁梧的身躯，就算是沈绥渊切换到恶魔形态也比不上的。
他伸出来的手，一只手就可以完全捏住恶魔形态的分丨体，他出现时，投下来的阴影都将他们完全笼罩住了。
沈雾仰起头去看，也只能大概看见一个高高的脑袋。
这得有近十米高了吧。
科琳诺里介绍：“这是我弟弟，你们可以喊他阿魁，他的异能是【巨人】。”
明愿被放到阿魁的手上，就如同躺在了床上，瞬间就平稳了下来。
科琳诺里：“住所就在这附近，没有几步路的，我们走过去吧。老师刚对你们用过异能，短时间没有办法使用。”
沈雾看了看脚下的冰面，沈绥渊直接弯腰将他抱起，他勾住沈绥渊的脖子，没什么意见：“好。”
科琳诺里在前面带路，沈雾看着四周的冰天雪地，若有所思。
科琳诺里说没有几步路，那真的是没有几步路，他们才走不到两分钟，沈雾就看见了红色的建筑物，方方正正的，全红，在这一片冰白色的天地格外醒目。
整个建筑物是呈高脚楼的模样，虽然没有说很大，但也不算小了。要进去还要走楼梯。
沈雾注意看了一下，这个建筑物附近没有什么标识，建筑物上除了一个看上去有些年岁被磨损到模糊了的神华国国徽外，也没别的东西了。
他们走进去，推开门之后就感受到了更舒适的温暖。房子内被分了正厅和餐厅，还有不少房间。
沈雾只扫了眼，也没太在意屋内很科技风的装修，他的视线主要落在了一个坐在轮椅的男人身上。
而在男人周围，还围了好几个人。
男人偏头，却被沈雾的异能所阻挡，无法正视沈雾一眼，但他很清楚地知道沈雾的身份：“No.1。”
他轻声：“我等你很久了。”
沈雾看了他一眼：“【空间转移】。”
男人笑了下：“是我。”
沈雾继续：“郑牵。”
男人似乎是有点意外了：“…也是我。”
他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猜到的？”
沈雾平静道：“用脑子猜的。”
郑牵：“……”
沈雾这话真不是作假和敷衍，他就是用脑子猜出来的。
他主要是一直都觉得奇怪，幸存者论坛完全可以直接说【空间转移】是谁，但一直没说，而是用【空间转移】作为一个代称，那就代表【空间转移】的真实身份是真的很神秘。
加上幸存者论坛说过郑牵去看过风入的母亲，但却没能够留下来什么踪迹，异常管理局对此根本毫不知情——不仅仅是因为白笙，也就是AI青鸟诞生的时间迟，而是白笙追溯监控也查不到这一点，那就证明郑牵没有留下痕迹。
要么是【空间转移】辅佐，要么他就是【空间转移】。
而作为当年那二十人里至今还在的几人中，荣栀这个人沈雾没听幸存者论坛提过，席微微的异能已经明确，罗纳尔德、艾德莉娅，作为幸存者论坛的佐也都明了，唯独郑牵……
沈雾没多说什么，目光偏移到了坐在地毯上在速写本上涂涂画画的女人身上。他在她身上停留的目光更久，女人也有所察觉，抬眼看她时，那双和宁来山十分相似的眼睛直接让沈雾一顿。
“她就是席微微。”
男人示意其他人先离开，科琳诺里就带着不相干的人等去了别的房间。
席微微偏头，有点疑惑地看着沈雾：“我们…认识？”
席微微只是没了以前的所有记忆，不是变成了傻子。
她放下画本起身，沈雾特意没有对她用屏障，而席微微看着他，有种难言的亲切感，却又说种说不出的恐惧。
她抿起唇：“郑牵说你是No.1，所以你是我的…家人。”
沈雾攥紧了另一个自己的手：“是。”
两人相顾却无言，不仅因为席微微失去了记忆，也因为现在的情形实在是不太适合用来认亲。
沈雾问她：“可以让我查看你的记忆吗？”
席微微下意识地点了头。
于是沈雾接轨她的精神波动，可能够看到的就只有她从醒来开始的记忆。这让沈雾皱起了眉。
正常来说，失忆并不是一个人真的就没有这段记忆也没有这段经历了，是可以慢慢恢复的，但席微微完全没有以前的记忆，就连他都找不到，那就意味着……
沈雾看向席微微：“她的记忆是被特殊能力抹除的。”
至于这个特殊能力是什么，那只能是“异能”。
就是不知道是异能者，还是……沈雾想到自己之前关于席微微的猜测，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向郑牵：“你的异能是只能将人传送到你去过的地方又或者是你接触过的人身边，是吗？”
郑牵多少是又有点意外沈雾能够猜到这个：“是。”
他还是解释了一句：“这就像是一个锚点，得我接触过才能建立起锚点。”
屋内的广播响起一个AI的男声，听上去很像是从网上下载的语音包：“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是幸存者论坛。
沈雾直白道：“等明愿醒来，我先去解决罗纳尔德，然后再麻烦你们谁带个路，让我去看看你们在3000年时进入的山洞。”
“如果明愿半小时后还没有醒来，那么我们现在就去，反正就在这附近。”
至于要不要拿着郑牵和席微微的石头去牺牲自己成全世界…等他完成这两件事再说。
郑牵微停：“……你真的很聪明。”
明明没有什么信息点，沈雾却猜到了这里是极南之地，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神华国的考察站，被命名为太白。
沈雾现在懒得听这些奉承，他轻轻喊了声：“哥哥。”
沈绥渊明白他的意思，低头亲了亲他的鬓发，随后化作浓稠的黑雾没入沈雾的棘突。
待会无论是先干嘛，前方都是未知，要保留实力。
.
异常管理局。
“【全知】沈雾带走了，你们不用担心。”
宁归晚淡淡：“攻击异常管理局的并非普通异能者，而是人造感染种，甲级以下不要出战，甲级以下的辅助型异能者留在局里远程辅助。”
在局里陷入混乱时，谁也没有想到，站出来主持局面的居然是宁归晚：“晓晓、唐荷主攻，其他人辅助他们。”
“不要启动大规模‘新科技’武器，改为指向性单一武器，银色子弹对他们没用，反而会影响到晓晓和唐荷。”
“【元素师】和【复制】在路上了，先顶着。”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宁归晚简单的布置下，大家居然也没有那么手忙脚乱了。
宁归晚看向监控屏上的显示的异常管理局亮起的护盾堡垒外的情况，眉眼沉静：“让所有精神系异能者退下来，他们免疫所有精神系。”
她一边吩咐，指挥部的人就一边照做。
宁归晚眸光扫向某处薄弱的防线：“成行到哪了？”
成行的语音系统直接和指挥部这边衔接，有个新来的专员因为太紧张，不小心按错了键，使得成行直接听见了宁归晚在指挥部的这句问话。
“…一分钟。”
成行开着战斗机车，交通线全部为他开路：“我去哪？”
“对面是没招牌的面片那块。”
宁归晚说：“晓晓和唐荷照顾不到，安幺和小偶去补别的地方了。”
“好。”
那家面片的味道还可以。
成行记得那家店。
他和宁归晚在那第一次一起吃一顿非食堂的饭，那个时候宁归晚盯着面片汤看了好久，他问她怎么了，宁归晚没说话。
而现在莫名的，他就觉得宁归晚当时大概是在想沈雾吧。
因为他们出来时，听见有异能者在炫耀自己弟弟。
同样是在京阳市异常管理局里，还没来得及回箱凝市就遇上这事的钟望直接出发被动异能【先知】。
这一次他的身形倒下后不仅仅只是一瞬他自己就能够稳住脚，他身边的工作人员扶了一把，把他快速放到了走廊置放的长椅上，钟望都没有醒来。
因为知道钟望的异能是【先知】，所以工作人员的紧张不是担心钟望会出什么事，而是在紧张钟望会预见什么。
【先知】这个异能和大家想象的预见未来是不一样的，甚至于知自己当初都误解了自己的异能。这个异能是结合现在所有的情况去预想后续所有时间的发展和选项，每一个选项不同会分支出不同的路，不同的路上又有可能会遇上相同的事又或者有再不相同的分支……
简单来说就是结合现在的情况去猜测出未来的每一个可能性。
钟望是在半分钟后才睁开眼，虽然他的异能发动才半分钟，但其实他已经亲身经历了几亿种可能性，这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钟望面色有几分惨白，他捏了一下眉心，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想要给沈雾发消息，但才解锁，就又顿住了。
他的确看到了很多很多的可能性。
无论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他都经历了个遍。
但有句话是他至今都很坚定的——
尽人事，听天命。
他预知到的所有世界被拯救的结果都是沈雾得牺牲，甚至不只是沈雾，在沈雾牺牲自己去弥补整个崩裂的世界、去承受那高维度世界的力量后，仍旧不够，接着就是他们十大异能者…在拯救世界成功的可能性中，最坏的结果就是要所有的异能者都牺牲自己。
而最好的结果，就是死沈雾和当年X研究的二十名研究员。
可钟望不信只有这样的路可以选。
他相信沈雾。
.
明愿没用半个小时就熬过来了。
他醒来后，捂着自己巨痛的脑袋，对上了沈雾看向他的目光。
几乎是瞬间，都不用沈雾言语，明愿的异能再次发动。
“……萨卡沃湖泊底下。”
身体各处的疼痛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裂，明愿的脸都拧在了一起，却仍旧强撑着说：“他们有个异能者开辟出来了一个空间，他们的基地就在那…还有异能者可以将其进行伪装，但是No.1你过去，就肯定能找到。”
他呼出口气：“还有古神这个组织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罗纳尔德现在的样貌了，原本刚成立的时候是卢西乌斯家族的人在为罗纳尔德在外奔波并慢慢建立起古神，但随着古神开始有了起色，罗纳尔德也渐渐把控住了，就将卢西乌斯家的人全部杀了。”
因为罗纳尔德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现在的模样就是个怪物。
“有繁衍能力的感染种也是他搞的鬼，那些东西也是降维生物，只不过是他借助感染种进行降维…但降维失败了，那是一批失败品，却对我们这个世界来说是另一种负担的失败品。”
繁衍能力的感染种，是沈绥渊之前用火烧过的那个蛋。
那个蛋就是一个感染种产出的。
“他蒙骗那些人说‘古神’，称自己是神使，那些人相信他，也不全是因为需要一个信念支撑下去。而是罗纳尔德确实有这个实力让他们相信……”
沈雾当然知道罗纳尔德有这个本事，毕竟是非本体就让他两次重伤的存在，罗纳尔德的个人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别说废话，说重点。”
“……你后面那个问题，我能够感知到，但我的异能给不了你答案。”明愿有些茫然，不过就在他想为什么的时候，他的异能却又继续在发动：“…那是更高维度世界的事了。”
郑牵皱起眉：“什么问题？”
他一出声，明愿就忍不住看他一眼，然后他的异能持续发动：“郑牵，你的腿……”
这回明愿话还没说完，沈雾就直接封锁了他的异能。
明愿的异因子再次被压制，他却没有半分不悦，扶着沙发边沿一阵猛咳，本来惨白的脸都咳得涨红，好像心肝肺都要咳出来了。
席微微忙上前去给他拍背，还给他递水，但最终水杯摔落在地上，明愿也咳出了血。
席微微有几分无措：“小怡…小怡！”
被喊到名字的少年立马就跑出来：“席老师，怎么了？”
席微微抱着怀里的明愿示意：“快……”
名叫小怡的少年也无需再多说，在沙发面前跪下，从席微微怀里接过了明愿。
他闭上眼睛，中长的浅棕色头发无风自动，露出了底下藏着的一对尖耳，沈雾稍扬眉，就见他周身浮起绿色的荧光，他背后也有一对如蝉翼般的五彩斑斓的翅膀若隐若现。
“【精灵】。”
沈绥渊在脑海里发出了有点馋的声音：“要能吃就好了。”
沈雾：“……”
他本来还有几分沉重的心登时消散，实在无奈：“哥哥。”
就不能担心一下之后的事吗？
沈绥渊漫不经心：“无论怎么样我们都一起面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沈雾想反驳，但又反驳不了。
虽然他不想自己死，但真到那一步、实在没有办法了，和自己一起走向死亡，对于沈雾来说的确是个不差的选择。
【精灵】这个异能虽然很罕见，但到底不是【绝对治愈】，过了好一会儿，明愿也只是停止了咳嗽，但声音却虚弱到好像下一秒就要死掉。
明愿艰难道：“No.1……”
沈雾嗯了声，明愿说：“你要小心，也要快点…我的异能刚刚还告诉我，罗纳尔德知道了我们知道了他在哪。”
“……我在萨卡沃湖泊没有锚点，附近也没有。”
郑牵皱紧眉，暗骂了声：“最近的也是距离萨卡沃湖泊还隔了两个小国家，以你【恶魔】的飞行速度赶过去，也来不及。”
因为郑牵现在还不能对沈雾他们使用【空间转移】，要再用一次，还要等半个小时。
“不急。”沈雾却很淡定：“我们会有锚点的。”
广播内响起AI男声：“你是说那个黏液感染种？”
沈雾打了个响指，一副皆在我掌握中的气定神闲模样：“聪明。”
郑牵他们都不觉得沈雾是一开始就知道会有现在这个已经被他提前解决了的难题，所以只能是……
郑牵看了眼正在给明愿擦血的席微微：“你真是算无遗策啊。”
不知道为什么，沈雾有一瞬间是觉得郑牵这句话好像还囊括了席微微，不过不重要了。
他扫了眼郑牵的腿，又听幸存者论坛说：“异常管理局的危机已经解除了，你可以放心那边了。”
沈雾嗯了声，坐在单人沙发上闭上眼睛，静静等待他可以被传送的时间到来。
而在萨卡沃湖泊底下，罗纳尔德已经要气疯了。
他没想到明愿那样破碎到像是纸糊的身体还能撑过二次病变，甚至可以撑过这么多次异能发动来找到他的位置，他不能理解他们到底为什么那么顽强。
还有那个蘑菇和那朵花……明明是他，是他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他们凭什么这么轻松地背叛他？！
罗纳尔德暴躁到了极点，却又不得不先忍一下。
神使在大家面前的形象应该是冷静而又睿智的，是神秘的，而不是一个狂躁症。
被他联络到的黑袍人本来还在跟蒋左风周旋——蒋左风说这里太闷，她想出去透透气。但他们怎么可能能够允许蒋左风出去呼吸新鲜空气？然而蒋左风说她不是他们的犯人，他们也的确没有办法对蒋左风用任何强制手段。
神使说过，不能伤害她。
收到消息时，黑袍人径直起身，看了蒋左风一眼：“…你的要求我会跟大人说的。”
蒋左风觉得这个人好像个巨婴。
她往后一靠，无所谓地示意了一下：“请。”
这弄得好像这里是她的主场了。
黑袍人有点愤恨，但想到神使大人的召见，他又压不住雀跃，到底是把蒋左风抛之脑后，快速地朝禁区而去。
蒋左风不动声色地捻了捻自己手腕上的佛珠。
那个方向是禁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