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靖安侯府的事情,朝廷的意思是,秘密进行,不要将事情闹大,造成无谓的风波。
也就是说,如果靖安侯府确实涉嫌走私魔器,那就回报朝堂,按照当朝法度来办,但如果全然无辜,那另一道圣旨就会起作用——无非是封赏安抚,褒奖压惊之类的,毕竟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但问题在于,无论是查案的人,还是被查的人,两方都各怀心思,各有考量。
在这样的情况下,钦差一行与靖安侯府的话事人正式会面了。
按照孙朗的意思,理应在正堂前挂上横幅,上书“欢迎中纪委领导莅临检查指导工作”云云,府上大小干事与工作人员列队欢迎,再叫上城里那些破报纸的乃衣服记者在旁围观,在这热情洋溢的氛围中,两方领导热情握手,说上几句场面话,然后大家各自就座,为中央的指示和研究决定交换一下意见。
说了一些假大空的没营养的话之后,等到天色稍晚,就到了做微小工作的时间了,不妨去城中最大的办公场所月花亭包个最大的包厢,预约三五个红牌,点上四时蔬果、山珍海味,酒足饭饱之后,就跟领导讲一讲工作上的难处,离开时也别忘了给领导几张帝都七十二皇铺、一百零八家御商的天字号购物卡,然后就可以回家睡觉,让忧心社稷的钦差大人留在花月亭中彻夜办公,等到天亮,这事差不多就已经妥当了。
不过还没等到有理智的徐管家提出反对意见,这个想法就被孙朗自己否决了——这般毫无烟火之气、举重若轻宛如羚羊挂角的套路手法,放眼整个帝国估计也是独一份,要是被秦大人看到了“欢迎中纪委领导莅临检查指导工作”之类古怪却迷之眼熟的横幅,恐怕他想明白之后,心脏就得先休克三秒钟。
闷声发大财,闷声发大财,十足的惊喜,要在最后一刻才能彻底揭晓,在此之前,他要隐藏身份,隐藏行踪……
孙朗这样想着,然后将手边令府上工匠连夜做好的巨大铁制品往脑袋上一扣,然后抓起倚在墙脚的一块大铁片子往肩上一扛,松了松筋骨,另一手叉着腰,大摇大摆地穿过了侧院的小门——而他左方不远处,则是乌泱乌泱地跪着一群人,听着钦差大人宣读圣旨。
此时秦惠已经换上了钦差公服,被钦差卫队簇拥着,比昨天人模狗样了很多,孙朗扶了扶套在头上的巨型头盔,隔着其中的小缝瞄了一眼,几年未见,这位故人却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是那样的彬彬有礼,还是那样的温文厚重,还是那么的……假。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当你在凝视深圳的时候,深圳也在凝视着你。
秦大人正捧着圣旨,声音清越,抑扬顿挫地宣告着皇权的旨意,也许只有现在,他才真正意义上地明白了所谓皇权二字,是多么得沉重,多么得威严,多么得强大,它凌驾于一切人的头顶,这个伟大国家的所有力量都维系着它的威严与正确,只需要一道圣旨,一块金牌,就算是千载传承的世家、人中之龙的强者、统兵千万的将军,气焰滔天的权臣,都要被迫低下高傲的头颅……哪怕宣读圣旨或者手持金牌的人,只是一个卑微的乞丐也一样。
这就是皇权,它的意志,能让一个卑微弱小的人,瞬间拥有凌驾天下的力量与权势。
真是……美妙啊。
秦惠心中赞叹,然后立刻收拢心神,这权势强大但却缥缈,是否存在,不过是看皇帝的心意,只有真正的强大,才不会被外物所转移……那才是我想要的。
这是他第一次宣旨,事先已经排练了很多遍,将所有的突发情况都准备了应急预案,所有的环节,语调变换,语速快慢,一切都了然于心,但可怜的秦大人就算是胸中韬略算无遗策,也万万无法想到,在这诸人跪拜听旨意、整个侯府尽皆俯首的严肃时刻,有一个赤-裸上身、带着几乎遮盖上半身的巨大铁三角头盔、扛着一柄铁片大刀的怪人,默默却高调地从旁边的小院中强势路过。
如今天气转冷,旁边的侧院栽着翠竹,风儿吹过,沙沙作响,在这寂静的气氛中,一个打扮如此怪异甚至诡异的人慢慢吞吞地挪动,给此情此景增添了三分灵异色彩,秦大人震惊之下,险些咬了舌头,这种突发的状况,实在大大出乎秦惠的意料,就算是以秦大人的心理素质和口才,也难免卡了壳,他失声道:“你是谁!”
此言一出,听旨的人们齐刷刷抬起头来,顺着钦差大人的目光看过去,但见小院幽静,竹林声声,寂静清冷,哪有什么人影?
秦惠指着小院的方向:“有个手持凶器、头戴大铁盔的人刚刚在窥探此处!”
钦差卫队闻言,立刻擎出兵器,向着小院冲了过去。
胡守信反应更快,看起来也最是可靠,他身形闪动,刹那暴起,向着小院的方向冲了过去,他直接跃上围墙,然后跳上树梢,居高临下看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惊讶,径直问道:“大人,您刚刚看到什么了?”
很快,钦差卫队搜索了一圈,也什么都没有看到,万元忠跑了回来,一脸茫然:“大人,那边藏不住人,兄弟们四下找了找,哪有什么凶徒?”
秦惠望着胡守信,结结巴巴道:“兄长没有发现异样?之前听旨的时候,也没有察觉到有人经过?”
此时赵飞凰已经被徐青鸾扶起,闻言道:“有人经过?凶徒?不会的,钦差大人,靖安侯府治家甚严,今早听闻大人到来,小女子已经吩咐下去,令家人与仆役们不得走动,免得这些粗人冲撞了钦差……侯府家法如山,绝对不会有人违反。”
“那一定是不怀好意的歹徒!”秦惠只是看向胡守信,老胡当年是军中猛将,执掌帝兵破阵子,是军中数一数二的神箭手,天元明器谱中足以位列三甲,这神箭手讲究耳目清明,神识敏锐,就算是飞虫振翅,蝼蚁爬过,只要胡守信肯听,这声音也绝对逃不过他的耳朵——刚刚大家都在跪下听旨,只有站着宣旨的秦惠才看到了那诡异的三角头,但如果说在场之人还有谁能够发现异样的话,那肯定是眼前的胡守信了!
可惜在秦惠期待的目光中,胡守信眼中闪过一丝古怪之色,然后摇头:“我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这种距离,如果有人走过,肯定不会逃过我的神识,大人,你是不是看错了?”
秦惠又看了看跑过来的钦差卫队。
万元忠也在摇头:“大人,卑职虽然武功粗浅,但也算是十年苦修,就算刚刚在跪着听旨,但有人在那边走过,肯定会引起我的注意的……没有人啊。”
其他人也在点头。
赵飞凰听到了秦惠的形容之后,失笑道:“赤-裸上身,带着巨型的铁制头盔,还带着一把巨大的兵器?靖安侯府遵纪守法,堂堂正正,怎么会豢养那样的凶徒?别说是那种凶器了,就算是看家护院的刀枪剑戟,整个侯府也找不出多少,大人怕是眼花了吧……至于不怀好意的歹徒云云,我们靖安侯府与人为善,家风严谨,堂堂正正,名声在外,侯府上下,一派浩然正气,不是无胆匪类能够觊觎的,况且护院也没有发现异样……”
秦惠环视着一头雾水的众人,没有人相信他的话,但他却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己确实是看到了那样的怪物……绝对不是幻觉,绝对不是!
他脑海中神思飞转,浮现出刚刚每一个人的表情。
钦差卫队一行人脸色茫然中带着犹疑,他们是真的没有注意到。
靖安侯府的闲杂人等也是一脸莫名奇妙,他们也没有发觉。
赵小姐神色坦荡,眼神莫名中带着思索之色,应该是莫名其妙之余,还在思考府中是不是有那样的人……她似乎也对此毫不知情。
但是……
她身边的那个管家,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面,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
还有胡守信……
他的眼神……也不对劲……他的眼中,不仅仅是惊讶和怀疑……还有另外的东西……
一时之间,秦惠心中一寒,这恢宏壮美的靖安侯府在他眼中,已经变得不再安全,而是处处透着诡异和阴森,刚刚突然出现的怪人,懵然不知的诸人,各怀秘密的人心,这一趟差事,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他悄然垂下了眼帘,掩住了双眼中的寒意,再次睁开眼睛时,眼中已经是羞赧与惭愧,他尴尬地笑了笑:“也许是本官这两天舟车劳顿,有些精神恍惚,一时之间,看花了眼,以至于闹了这种笑话,真是让赵小姐见笑了……”
赵飞凰抿嘴一笑:“钦差大人皇命在身,旅途奔波劳累,如此尽忠职守,小女子很是佩服呢。”
出了这档子事,宣旨也草草了之,圣旨交付给了赵飞凰,过会儿就送到赵家祖庙供上,撤去了香案,礼毕之后,一行人进入了侯府正厅大堂,准备讨论正事。
胡守信似乎有些紧张,先是警惕地四周看看,然后快走几步,来到了秦惠身边,低声道:“贤弟,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小心点……”
秦惠闻言心中冷笑——小心点?小心谁啊?想不到你胡守信也不老实!如今还假惺惺来做好人?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表面上,他还是云淡风轻地一笑:“多谢兄长挂念,小弟自会小心。不过兄长神威无敌,这靖安侯府又是堂堂忠烈之家,怎么会有宵小作祟?”
胡守信面色微妙,有些尴尬地笑了。
这笑容在秦惠的眼中,毫无疑义地成了心虚,他淡淡地看了一眼胡守信,再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赵飞凰。
挣扎吧,算计吧,愚蠢地笑吧,你们一定觉得,一切都在你们的掌控之中,我是个毫不知情的蠢货,懵懵懂懂地踏入你们的陷阱,但是别高兴的太早,这世上的聪明人,不止你们几个,究竟谁是猎物,谁是猎手,究竟谁踏入了谁的陷阱,你们早晚会明白的。
到时候我会看着你们悔不当初的蠢脸,享受胜利的喜悦的。
故作玄虚,装神弄鬼,以为这样就能吓倒我吗?看我将计就计,先给你们一个下马威!
然后,将你们……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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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今天没什么精神……一定是我没看到女装……喂,我记得言行嚣张、声称要打赌的人似乎很多啊,人呢人呢!(敲碗)
PS2:不给看小裙子,票和打赏总有吧……(伸手)
第三白五十六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两方宾主落座,真正的交锋就开始了。
秦惠喝了一口茶,不动声色道:“赵小姐,听说前些日子,贵府并不太平?”
赵飞凰凄然一笑,点头道:“是啊,让钦差大人见笑了……”
她脑袋里立刻浮现了孙朗的教导——但凡言辞交锋,必要先声夺人,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做好铺垫,将自己放在弱势地位,博得对方与观众们的同情,乃是借势的不二法宝,当你将自己摆在足够柔弱委屈又可敬的地位,秦惠就算再不要脸,也不敢公然逼迫你太甚。
赵大小姐心思剔透,一点就通,还没说话,眼圈就先红了,她轻叹道:“想当年,天元大战,社稷有累卵之危,侯府世受皇恩,父兄义无反顾,披挂冲阵,共赴国难,数十年来,本家共有三十七名英雄披甲,数十年来,祖地竖起了三十七座新坟,及至十年之前,父兄撒手人寰,将这偌大的基业与整个侯府,留给了小女子……我只是一介女流之辈,柔弱无依,见识短浅,本来无法当此大任,但父兄英魂不远,留下的老弱妇孺无所依靠,这传承的家业,这无数人的心血,怎能在我手中断绝?”
这样的话语在一个美丽却柔弱的女孩儿口中说出,真是让在座的男人心中泛起了怜爱和敬重。
毕竟在与自己没有利益相关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不吝于展示一下自己的同情心与善良。
赵飞凰蹙着秀眉,疲惫中带着一丝无奈,轻声道:“这些年来,小女子虽然勉力奔忙,支撑侯府,但这一府一姓的荣耀,繁多的田亩与产业,数不尽的佃户与仆役,这些繁杂事务,就是男人来做,也不能面面俱到,何况是我这个女人?就算费尽心力,也不可能全部照顾周全,其中或有纰漏疏忽,也全仗我的家人们群策群力,替我查漏补缺,方才维持着侯府威名不坠,期间的辛苦,又怎么足以为外人道呢……”
她声音悦耳,容貌美丽,表情丰富,气氛掌握得极好,一时之间,几乎所有人都在叹息这位少女的命运,只有秦惠觉得不太对劲。
——停一停,停一停,我问的不是这个,你怎么诉起苦来了?
不过这位赵小姐似乎讲到了伤心处,这时打算,实在有些不识趣,未免有失君子之风,秦惠又喝了口茶,凝神静听,寻找着出言干涉的良机。
赵小姐依然在对中央巡视组的各位讲述着生活的艰难和工作上的困难,并且对靖安侯府的问题做出了总结:“唉,女子终究是女子,在努力做事的时候,还要承受数不清的非议甚至觊觎。说到底,侯府还是缺一位顶门立户的男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钦差卫队的诸位之前一直觉得自己似乎隐隐把握住了问题的关键,听此一言,再看到赵小姐美丽的眸子在人群中扫过,立刻以自我感觉良好的男性本能察觉到了一个巨大的机遇——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原来如此!赵小姐想要招婿了吗!想要招婿了吗!
之前已经听过了“繁多的田亩与产业,数不清的佃户与仆役”这种若无其事的炫富,再看到眼前这位美丽而坚强、堪称才貌双全的美丽女子,再联想到侯爵爵位的承袭,就连掌旗使万元忠万大人,都有些呼吸加速,心猿意马——这碗软饭,捧起来就能一步登天啊!
隐约间,钦差卫队的诸位就完成了再次站队,以男人那凑表脸的强大意淫能力,他们已经以赵小姐的天然盟友自居了。
秦惠心中不妙的感觉越发强烈,但是先机已失,对方的套路环环相扣,一道接着一道,还没等他说话,就听赵小姐说道:“这些年,我一个柔弱女子支撑侯府,不知道被人在背后说了多少闲话,这明州城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心术不正的歹人在暗中觊觎,想要欺我侯府柔弱女子,要么图财,要么图人,无耻的还想人财两得,那些狂蜂浪蝶倒也罢了,避开就是,可那些身负勇力、心思不正的歹人,利欲熏心,竟然手持刀兵,直接杀上门来……”
她说到这里,脸色苍白,美丽的凤眼中还残留着往日的惊惧,女孩儿身体颤抖,柔弱得像是一只随时都会被风吹断的花朵,语气中已经带了哭腔:“我侯府满门忠烈,父兄以死报国,我一介女流之辈,支撑门楣何等不易,那些卑鄙之人背后里说些闲话也就罢了,为什么还会有那歹人恶徒,光天化日,手持利刃闯入侯府,意图掠夺钱财,想要伤害我的家人?明明我的兄长和爹爹都为国捐躯了,明明我已经这么辛苦了,那些强盗怎么还不放过我们侯府?为什么会这样啊!”
说到这里,女孩儿已经宛如杜鹃悲啼,可谓是声声泣血,将一位无依无靠无助无辜却又坚强的女孩儿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徐管家已经忍耐不住,抢上几步,将女孩儿搂在怀中,赵小姐像是找到了依靠一般,紧紧抱住徐青鸾,放声大哭起来。
好么,这一哭直接造成了连锁反应,只听咚咚咚咚的声音,几位陪侍旁听的外府管事涕泗横流,全都跪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一时之间,哭声震天,宛如非洲人集体偷渡失败的现场,诸位管事真情流露,有人砰砰砰砰的磕着头,劝小姐不要伤心,有人以头撞柱,哭嚎着说都是因为他们无能才令小姐心神疲倦,有人仰天长号,大声呼喊着诸位老爷与少爷的在天英灵睁眼看看这浑浊的世道,直叫忠臣孝子之后受此屈辱。
侍女们也抱头痛哭,一时之间,屋中充满了悲伤的气氛,外面静候的仆役们不明就里,还以为钦差开始抄家了,个个魂飞天外,爬进来跪在地上,冲着钦差一行人连连磕头,大声喊冤,求他们不要冤枉大小姐,一时之间,情势已经完全失控了。
钦差卫队的诸位之前已经重新预设了立场,又看到了这种光景,一时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生出了极大的罪恶感。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这罪恶感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最懵的就是钦差大人了,秦惠觉得自己简直被劈头闷了一棍子,从上到下全身写满了懵逼两个字——卧槽卧槽卧槽,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我还没开始问话呢!我甚至还没说出你的嫌疑呢!怎么你们自己就哭上了?
喂喂喂,那个,你们能不能先停一停,听听我说话?喂,还有你们,元忠兄,你别光顾着偷偷抹泪了!还有你们几个,往哪儿看呢!胡家哥哥,你看天花板干什么!
秦大人突然感觉很孤独,很寂寞,整个大厅中洋溢着悲伤的氛围,就他一个人宛如被水淹没,不知所措……偏偏还没法喊停!好特么尴尬啊!喂!元忠兄!胡将军!你们倒是看看我啊!你们倒是提点建议啊,我现在该做点什么啊!
赵飞凰主仆哭成一团,其余几名侯府管事捶地伴哭,钦差卫队的男儿们面露不忍与同情,胡守信仰头看天,外面一帮莫名其妙的下人冲进来嗷嗷磕头,只有钦差大人坐在座位上无比尴尬,偏偏吼也不是,叫也不是,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真是憋屈极了。
总算他作为文官,还有点智计,知道这事的关键在谁,于是他微微探身,小声道:“那个,赵小姐,赵小姐,节哀顺变啊……”
赵飞凰被徐青鸾搂在怀里,嘤嘤地哭着,似乎沉浸在极度的悲伤与哀愁之中,并没有听到秦大人的话。
秦惠还以为屋内声音太吵,所以声音就提高了些:“赵小姐!”
赵飞凰这次确实是听到了,只见女孩儿的身体猛然弹了一下,就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般,惊恐地转过头,望着秦惠,然后,她面露痛苦之色,用力地捂住胸口,娇小的身躯开始微微抽搐颤抖,似乎是伤心过度,被秦大人这么一吓,岔了气了!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秦惠感觉心中有一万匹草泥马奔流,一时之间,心中的微妙感受无法用语言叙述,此时此刻,他真想夺门而出,在广袤厚重的明州城中肆意奔跑,向着太阳放声怒吼——马勒戈壁的这破事怎么变成这样了!还能不能好好做钦差了!
徐青鸾大惊失色,伸手抚住赵小姐的后背,度入一股真气,帮赵飞凰理顺呼吸,慢慢的,女孩儿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起来,秦大人见状,松了口气。
但他发现,自己高兴得实在太早。
刚刚出事的时候,赵大小姐的异样自然牵动了所有人的心灵,一时之间,哭声慢慢止息,管事与仆役还有侍女们脸上犹自挂着泪痕,惊恐焦急地望着自家大小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钦差卫队的诸位也吓了一跳,等到徐管家出手搭救,赵飞凰的岔气慢慢平复,大家才放下心来。
这时候徐管家怜爱地将赵飞凰拥入怀中,对着钦差大人怒目而视,似乎是忧主心切,言语之间也极为不客气:“钦差大人!您饱读诗书,朝廷命官,见识还比不上小女子吗?您难道不知道悲伤过度的人受不得一丝惊吓吗?小姐……小姐都这样了,您稍微让她哭一会儿,不可以吗?我们又跑不了,就这么急着查案吗?”
这一番话就相当于标定了炮击诸元,齐刷刷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秦大人身上,各式各样混杂着各种负面情绪的目光,即使以秦大人的脸皮厚度也承受不住,他狼狈不堪地拱手,这个时候只能认怂:“是在下孟浪,对不住,对不住……”
徐青鸾眼圈微红,深吸了一口气:“钦差大人,您是明事理的人,如今大小姐身心疲惫,大哭一场,已经不适合与您交流了。查案不必急于一时,我先送大小姐回去休息,钦差大人舟车劳顿,也在侯府先住一晚,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可以吗?”
秦惠眉头一皱,顿时有些犹豫:“这……”
他正在盘算,应该怎么应对比较好,如今这种情况,徐管家的要求合情合理,但是如此拖延,如果对方……
但就在犹豫间,他就听到赵小姐那还带着哭腔的声音:“不必了,徐姐姐。”
本能般的,秦惠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不好!
然后他就看到,赵飞凰将徐青鸾拉到一边,红着眼睛,站了起来,先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诸多仆役,呵斥道:“谁让你们进来的,成何体统?”
为首的一名老仆叩头道:“大小姐啊,我们听到哭声,以为钦差大人屈了您,所以擅闯进来,替您喊冤,老头子知道犯了错,但为了大小姐,也顾不上许多了,事后要打还是要罚,随您处置,但是老头子绝不能坐视您这样的好人受冤屈啊……”
赵飞凰叱道:“一派胡言!我靖安侯府满门英烈,正气长存,俯仰无愧天地,上不愧黎民百姓,中不愧君王社稷,下不愧列祖列宗,这天日昭昭,乾坤朗朗,朝廷还能冤枉忠良不成!就算有谣言四起,也不过是卑鄙无耻的小人故意搅扰,而钦差大人肯定会给我们一个公道……你这老奴,只是听到了一些响声,就脑袋一热撞进来,咬定钦差大人冤枉我们,到底把秦大人当成什么人了!”
这下钦差大人又被往死角里逼了一步,倘若稍有疑虑,就会成为卑鄙无耻的小人。
赵大小姐何等杀伐果决,一套连招绝不放空,不等秦惠出言,就作色道:“下去,自领家法!下次再犯,更不轻饶!”
将这帮仆役赶出去之后,赵小姐站在堂中,虽然身躯娇弱,虽然眼圈通红,虽然难掩悲戚,虽然之前伤痛欲绝,但她依然神色凛然,用柔弱的双肩扛着一切质疑与冤屈,就像她这些年所做的一样。
徐青鸾上前道:“小姐,您的身子……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赵飞凰瞪了她一眼,作色道:“上有陛下皇命,中有钦差在侧,下有家门冤屈,十万火急,你要我怎么休息?不必等到明天,今天就要把事儿全都办好!”
她上前一步,凛然望着秦惠,朗声道:“钦差大人明鉴!靖安侯府人丁凋敝,小女子苦苦支撑家业,奈何小人觊觎,奸人算计,歹人横加抢夺,月前有一群武装盗匪,进入侯府,欺我满门老弱妇孺,意图搜掠财务,全仗家人拼死相护,六扇门尽忠职守,这才将歹徒击杀当场,护我家院!本以为此事不过是盗匪横行,侯府杀贼有功,谁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身躯颤抖,显然愤怒到了极致,厉声道:“不知是哪个歹毒的人,竟然四下散播谣言,说我靖安侯府私藏魔器,以至于遭到天魔反噬,酿成事变!天可怜见,我侯府满门英烈,精忠报国,只剩老弱妇孺苦苦支撑门楣不倒,竟然还要受到这种歹毒谣言中伤,令忠烈血冷,祖宗蒙羞!小女子笨口拙舌,有口莫辩,全赖陛下天恩,派大人至此,查明真相,还我侯府一个清白,令我父兄得以瞑目于九泉之下!更请钦差大人澄清谣言,捉拿造谣之歹人,以朝廷律法惩处,告慰靖安侯府三十七位英魂!小女子不胜感激,来世定然厚报大人的恩情!”
说到这里,她神情激动到了极点,竟然直接昏厥了过去。
大厅中一片混乱。
鸡飞狗跳间,胡守信怜悯地看了一眼秦惠,然后又将目光转向了天花板。
……都说了,让你小心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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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赵小姐是个好姑娘啊……
PS2:以及,啊,好无聊啊,要不要继续赌剧情啊,你们倒是猜猜啊……(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