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唯刚刚脑袋一热说出了这样的话，一时之间，心中复杂之极，有些悲伤，又有些释然。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释然……也许，是因为不必向这个强到无法触及的家伙复仇，所以松了一口气吗？
好像不是……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伤心于兄长的死去，但却没有任何关于兄长的记忆，她不知道兄长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兄长是善是恶，是好是坏，她也不知道，仅凭着血缘的关系与亲人的身份，就要她伤心欲绝、不管不顾地为兄长报仇，果然……感觉有些奇怪呢。
但这好像并不是让她决定放弃报仇的原因。
也不全是因为鲁姐姐……鲁姐姐肯定很希望再度变回人类，如果能让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剑灵姐姐重新获得身体，那谢唯也愿意付出最大的努力，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在亲人仇恨上退步，这根本就是两码事，可……可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就说出口了呢……
谢唯脑袋里一片浆糊，小妖精正在患得患失，突然就听到了一声饱含讶然的惊咦：“……蛤？”
小妖精被吓了一跳，她抬起头来，望着孙朗，慌张道：“怎……怎么了？”
孙朗瞪眼道：“你放不放弃复仇，关我屁事啊，你以为我是那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为了劝你放弃复仇而苦心孤诣做工作的圣母吗？”
“……”怎么就不关你的事儿了！啊！？
谢唯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气呼呼地望着孙朗，几乎都要跳起来了，这人是什么意思啊！他的意思是，让我随便报仇无所谓咯？你别看不起人了！
不过看着孙朗那莫名其妙的表情，小妖精这才回过神来——啊，他好像不知道是我，不知道我是角虎……
“蠢丫头，小心露馅了。”婊人格的声音在她心中响起，虽然依旧不动声色，但谢唯明显能够感受到一丝暖意从剑中传来，只听剑灵淡淡道，“孙朗还不知道他杀的那只角虎是你哥哥，你怎么老是觉得他已经知道了。”
谢唯赧然道：“还不是怪他，一副所有的事情都在掌握之中的拽模样，我还以为他早就看出来了……”
剑灵毫不客气道：“你傻吗？他要是知道这件事情，还能好声好气地跟你说话？”
谢唯犹豫了片刻，轻声道：“……也会真的会呢？反正他总是这副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模样，就算知道我是他仇人，态度也不会因此而改变什么。”
婊人格刚想讥讽几句，突然沉默下来，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也许是对之前孙朗与白羽威的交谈有所感触，继而叹息道：“……也许真的是这样吧，这个刚愎自用、我行我素的家伙，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你把他当不共戴天的仇人，他说不定只是将你当成一个傻瓜，连理都懒得理。”
两人正在通过精神交流，突然孙朗打断了她们的谈话：“喂，你们俩私聊完了没？”
小妖精猛然惊醒：“啊？怎么了？”
孙朗撇了撇嘴，耐着性子道：“好了，我就不卖关子了，省得你瞎想瞎猜，小妖精，我且问你，我有办法让你的鲁姐姐重新获得一具活生生的身体，那作为交换，我要你放弃计都剑主的身份，将妖剑交给我，你愿意答应吗？”
谢唯不假思索道：“这是鲁姐姐的事情，她如果答应，我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孙朗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眼露赞许之色，点头道：“不给别人擅自拿主意，好孩子，所以，阿婊，你的意思呢？”
剑灵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话，似乎也被感动了一下，如果刚刚谢唯毫不犹豫地说愿意，她固然会觉得心里温暖，但也会有些不满——老娘的事情，凭什么你给我拿主意，你还真把自己当成老娘的主人了，剑主爱做不做，计都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可谢唯却说，一切让她自己来决定，那这份情感之中，除了善意之外，还有尊重……这尊重二字，恰恰是她这辈子最想要的东西。
所以她缓缓道：“不行，老娘认定的剑主，没有半途踹走的道理，孙朗你之前拒绝了我一次，现在才想吃回头草，门也没有！”
谢唯急道：“鲁姐姐！”
婊人格哼了一声：“别傻了，孙朗这厮满口胡话，说不定只是在虚张声势，他这辈子不知道骗了多少人，你别被他哄得晕头转向、人剑两失啊。”
小妖精脸上一红，结结巴巴道：“什……什么人剑两失！鲁姐姐你别胡说！”
剑灵掷地有声道：“总之，小妖精，你是我自己选中的剑主，你也答应过我了，也就是说，在老娘自己厌烦你之前，你就别想跑了！”
谢唯闻言一怔，随即眼神柔和道：“鲁姐姐对我很好，就像是我的亲姐姐一样，我自然也不想离开鲁姐姐的。”
“……哼，恶心死了，谁要做你的亲姐姐。”
孙朗听着这越听越不对劲的对白，脸上浮现出了意味深长的神色，将双手拱出喇叭状，放在嘴边喊道：“YOOOOOO……”
谢唯自然不知道这个音调所代表的意思，不过婊人格明白，她冷然道：“龌龊！”
孙朗摸着下巴，看了一眼青春年少、身段玲珑的谢唯，又看了一眼计都妖剑的剑身，嘿然道：“我说，你们就没有偶尔不知不觉地做过什么奇怪的事情么？啊，阿婊，我这才发现，你这剑柄，无论是大小、形状还是纹路，都有点恰到好处啊……”
剑灵冷冷道：“怎么，你动心了，想要试一试吗？虽然有点恶心，但如果是你的话，我倒是可以屈尊给你开个蓬门。”
这两个家伙不要脸起来，当真是天崩地裂，腥风黄雨。
不过如今的听众只有一个谢唯，小妖精自幼在深山里长大，接受的是人类对妖族的洗脑教育，这种比九年义务教育还要根正苗红的教育模式培养出来的自然是纯白无暇的好孩子，使得谢唯对男女-之事的认知极为偏颇，她固然凭借着少女的本能对那种事情有着懵懵懂懂的认识，知道那是很羞耻的事情，但是论起具体操作，就一点都不知道了，唉，何等可怜的小姑娘。
——话说九年义务教育还给你发一本名为《青春期教育》的课外读本让你怀着紧张刺激的心情寻找撸点用爱发电呢，靠。
所以她有些发懵道：“你们在说什么？”
被她这么一问，孙朗这才想起来，眼下是有正事的，他沉吟了片刻，对着计都道：“阿屌，你真不愿意做人了？”
剑灵又沉默，这个问题，让她根本无暇去计较孙朗称呼的变化。
她只是不愿意与谢唯分开，又不愿意落在孙朗的手中，毕竟她之前主动倒贴却惨遭拒绝，所以对这件事情有着很大的执念，况且，她对孙朗的观感极其复杂，有些事情，她也很难接受。
只是……做人啊。
她如今在冰冷的剑中，坐拥计都妖力，匹敌七曜圣剑，是天下顶尖的神兵，但她毕竟曾经为人，她如今成了剑灵，再也无法感受到风的清爽，无法尝到食物的美味，不会感到困倦，不会感觉心跳，那些看似麻烦的情感、感知与感受，如今已经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如果有机会的话……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化作熊熊的火焰，照亮了她整个灵魂。
剑灵缓缓道：“如果真有这个机会的话，我……无法拒绝……”
孙朗淡淡道：“那么……”
他还没继续往下说，婊人格就打断道：“但我的剑主，只有她一个，你就不要打我的主意了，我会一直与她在一处的。”
孙朗点了点头，对着小妖精道：“那么，你愿意为你的鲁姐姐奔波操劳，找到让她做回人类的方法吗？”
小妖精这回答应得更爽快了，毕竟这是她自己的事情：“当然了！鲁姐姐对我好，我自然也要对她好！”
婊人格叹息道：“蠢丫头，你打算上他的贼船吗？”
谢唯怔住了，等一下，这岂不是意味着，她在这事结束之后，还要继续与孙朗同行吗？这……
不过孙朗却没有细说，只是摆手道：“好了，既然已经初步达成共识，那这事就可以先放一放了，事有轻重缓急，我们先折腾白老头的事情。”
剑灵先是一愣，然后说道：“喂，我之前问你话呢，白羽威跟金曜圣剑的事情……”
孙朗打了个哈哈：“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因为有件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以后我再细细跟你讲……”
婊人格怒道：“那你刚刚说那些是什么意思？”
孙朗只是笑，然后伸手提起了昏迷的白羽威，四周看了看，走向了之前与白振明密谋的那个别院：“跟上。”
身后传来了婊人格不满的抱怨，以及谢唯细声细气的安慰。
那一妖一剑，都看不到孙朗的表情。
——既然婊人格挂念小妖精，自然会心里有数，那小妖精性格周正，看起来傻，但心里却明白，有她陪在婊人格身边，这阿婊投靠皇帝的可能性就不太大了，毕竟谁好谁坏，谁是谁非，哪边吃人不吐骨头，就算小妖精不知道，婊人格肯定会心里明白。
——所以，暂且信她一回，毕竟七曜一级的帝兵就那么几把，要是因为未雨绸缪而现在就毁掉一把，有点可惜。
况且，还要考虑到鲁阿姨的感受，虽然婊人格落到今天这地步，算是自作自受，失去作为人的感触，成为冰冷冷的剑灵，是对她最大的惩罚，但鲁大师嘴上不说，但内心深处，恐怕还是心存愧疚，对此事耿耿于怀吧……不到必要关头，还是别杀了。
他这样想着，低头看了一眼被他提着走的白羽威，对方脑袋垂下，白发凌乱，依然处于昏迷之中，任人宰割。
白伯伯，我现在已经变得走一步看十步、十分多疑，甚至可以因为猜忌而心生杀机，如果如今的我回到那几年，恐怕这后土时局就会变得大不一样了。
我变成了这样，你是应该高兴还是伤心？
我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再见到你了。
身后传来了谢唯的声音：“你能不能温柔些？白老先生的脑袋都磕在地上了！你拖着他也比这样强啊！喂，你要带他去哪里啊？”
孙朗笑了笑：“我不知道下一次他醒来之后，出现的人格是哪一个，所以，保险起见，当然是要找个地方，将他先锁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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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第一更，三千五百字……
PS2：啊，顺便应邀推荐一本朋友的书，《被攻略指南》，关于一个男孩子与很多女孩子的故事，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一下，顺便，我希望去看的朋友可以顺便将我的问候带给该书作者吧唧同学，并且满怀尊敬地喊她一声……公主！（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