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在与马道婆虚与委蛇,即使知道林黛玉就在外面,但晴雯听闻此言,心中还是一寒……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一番。
昨天发生的事情。
东花园的尸体,王家代理家主王子兴大老爷死在了荣国府。
她哪怕是个小丫头,都知道此事是何等严重。
而且,不仅仅是如此。
如果说王子兴大老爷的死因存疑,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嫁祸,那他那几个随从的死,却无论如何都说不清楚了。
因为那几个随着王老爷来到荣国府的随从,是被宁国公老爷杀的。
她当时亲眼目睹,还帮忙处理了尸体。
就在昨天。
贾诩大老爷突施辣手,如同捏死蚂蚁那般,将那四个人一一宰杀,血腥的场面,横在地上的尸体,如今依然是历历在目。
当时晴雯就在心里暗自发誓,要让自己所看到和听到的一切全都烂在心里,永远都不说出来……亲身参与经历这事,是贾诩老爷与三姑娘的信任,她身为荣国府的一员,万万不能辜负这种信任。
因为她知道,这些东西哪怕是露出一丝一毫,都会在金陵掀起绝大的风暴,甚至能令贾府与王家全面开战、不死不休,后果严重到无法想象。
但现在……
她的牙齿在微微地打颤,心中升起极大的恐惧。
马道婆……她为什么会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
还有……她到底知道多少?是只知道东花园发生了事情,还是知道王子兴老爷死在了那里?甚至……知道贾诩老爷杀人灭口?
外面林黛玉迟迟没有行动,晴雯暗中咬了咬牙,少奶奶在等待,说明自己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她心中极度震惊与不安,有些事情,她得探查清楚……要想办法弄清这婆子到底知道多少内情。
她在心中快速地盘算着,盘算着究竟如何从马道婆嘴里套话,她忽而心中一动,狠狠地瞪着王嬷嬷骂道:“多嘴多舌、背主献媚的老东西,你不是很能耐吗?怎么还得指望着姑娘来讲话?”
王嬷嬷被她劈头盖脸一顿骂,下意识反驳道:“胡说!又不是我……”
她还没说话,马道婆转头看了她一眼,王嬷嬷就住了口。
晴雯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心中震惊更甚。
如果只是王嬷嬷告密的话,那就没什么事了。
昨天虽然封锁了消息,下人们知道东花园发生了大事,但最多也只是知道出了人命,却不知死的是谁,这王嬷嬷闻风而告,马道婆所知的肯定也不多,最多是通过自己的消息渠道,将王子兴的失踪与荣国府的命案联系在了一起,这也说明,消息没有走漏出去,不必太过担心。
但,如果不是这个老东西告的密……
这马道婆另有消息渠道。
既然两位少奶奶在外面,就不怕马道婆飞了,晴雯索性承认:“婆婆是指王子兴老爷的事情吗?不知婆婆是从哪里得知的。”
马道婆淡淡道:“这你就不必知道了,只管说,你做还是不做。”
晴雯还不死心,继续问道:“婆婆容禀,王老爷之死甚有蹊跷,多半是外人栽赃嫁祸,您让我去向王家首告,必然会引来两府争端乃至大战,这对婆婆您有什么好处吗?若是求财,我们荣国府也有一些的……”
马道婆轻轻一顿手中的拐杖,晴雯耳边就响起了阵阵凄厉的鬼啸,少女惊叫一声,脸色随即变得苍白起来。
这婆子居高临下俯视着躺倒在地的晴雯:“别说废话了,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做还是不做。”
晴雯咬牙道:“婆婆容禀,非是我啰嗦,实在是不放心!婆婆若是要挑起两家大战,光是靠这消息是不行的!三姑娘足智多谋,又有宁国公老爷帮衬,仅靠我一面之词,怎么能让王家老爷们信服?三姑娘只需一口咬定绝无此事,王家也毫无办法……”
马道婆淡淡一哂:“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怎么不用我操心了!”晴雯大声道,“这事如果不成功,贾家便不会与王家开战,没有被王家牵制精力,必然能腾出手来收拾我!三姑娘先不必说,贾诩老爷怎肯饶我?我同样罪责难逃,事情没成功,贵人肯抬举我吗?”
马道婆森然低笑:“原来如此,不过,女娃子,你心里藏奸啊。既然能够想到这一步,为什么想不到那件事情?”
晴雯茫然道:“什么事情?”
马道婆缓缓道:“王子兴的那几个随从是怎么死的?”
晴雯心中猛然打了个突,差点叫了出来。
她知道!她竟然知道!她竟然连这个也知道了!
怎么回事?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
她昨天受三姑娘的委托,去宁国府寻贾诩老爷,但没出荣国府,半路就碰到了宁国公,贾诩老爷听闻王子兴之死,没有立刻赶赴现场,而是先带着她去招待王子兴随从的迎客偏厅,将那四人全都打杀了——这可不同于死因存疑的王子兴,是真真正正死在贾诩老爷手中的!
如果将此事告知王家,并且寻到尸体证据,贾诩老爷百口莫辩,王子兴之死便不是贾家做的,也解释不清楚了!
马道婆竟然连这个都知道……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
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可怕了,仿佛黑暗中有一双蕴含着无限恶意的眼睛注视着荣国府的一切,将所有人的行为尽收眼底,所有人都逃不过它的注视,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它都知道……
晴雯的心中升起了极大的惶恐。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性情如烈火的女孩儿,终于产生了恐惧。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马道婆缓缓道,“我们什么都知道,即使是贾诩,也休想阻拦和战胜我们,如今你眼前有这样一个好机会,最好把握住了,毕竟这是你最后的一线生机了……还要留在荣国府这条船上、与它一起沉没吗?你还年轻,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晴雯面色挣扎,似乎心中在激烈地交锋着,她犹豫着,似乎即将屈服,她渴望更多的筹码、许诺与证明:“你说的那个贵人……是谁?你们打算怎么抬举我?我要如何相信,你们不会过河拆桥?”
王嬷嬷早就听得不耐烦了,这么大的造化就在眼前,这小蹄子竟然还敢挑三拣四,推诿犹豫,真是太可气了——老娘我不知做了多少事情、盼了多长时间,才看到这一丝光亮,凭什么你这轻轻松松就能得到?
她一念及此,厉声道:“小蹄子真是啰嗦!你还想谈条件?你以为我们得哄着你答应吗?你以为你不配合,我们就没办法了吗?”
她的眼神宛如毒蛇一般,在晴雯身上滑过,那修长的身子,白皙的皮肤,娇俏的脸蛋,白玉般的脖颈,年轻,端丽,洋溢着美好的风情,是一个女孩子最好的时候……这令她心中妒火熊熊。
于是她的笑容染上恶意,她的语气更是恶毒:“其实,你不配合,我还更高兴呢,到时候把你往王家那么一丢,在王家一群男人面前,你有本事就继续嘴硬啊?到时候你这风骚的脸,你这下流的身子,到底会遭遇什么?”
“哈,也许王家的老爷们也会像荣国府的小厮那样,对你点头哈腰,把你当成天上的仙女,碰都不敢碰你一根手指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晴雯气得浑身发抖,恶狠狠地瞪着这恶毒的婆子,她知道马道婆冷静谨慎,无法问出再多的东西,于是就转而盯着王嬷嬷开始输出:“你这老不死的东西,狗仗人势的畜生!”
王嬷嬷怒道:“你说什么?”
“说的就是你!”晴雯厉声道,“荣国府未曾亏待你半分,你就如此报答的?人各有志,这可以理解,但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明明没有几天好活了,竟晚节不保,做了一辈子的奴婢,临到头来却背主求荣,你非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敢在我面前饶舌!”
王嬷嬷暴跳如雷,她心胸狭隘,心眼极小,自尊心极强,被人鄙视辱骂本来就不能忍,骂她的人更是她一直都瞧不惯的晴雯,她怎能咽的下这口气?只听王嬷嬷怒声道:“胡说!谁晚节不保了!我这些年都一直忠心耿耿地替主人办事,你……”
她还没说完,就被马道婆打断:“慎言!”
晴雯越发起了性子,大声道:“那你为何如今才跳出来?不过是一条欺软怕硬的狗,还有什么好说的,若是在几年前,少爷尚在人世,你这种老狗连半个屁都不敢放出来!偏偏在这时,欺负荣国府一门孤寡,良心被狗吃了!”
她此时提到了已故的少爷,是使了心机的。
为了提醒在外面偷听的少奶奶该动手了——此外她恨极了王嬷嬷,故意提到少爷,乃是激起两位少奶奶同仇敌忾的愤怒。
谁知道,王嬷嬷被她一番怒骂喷得很了,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急于表现自己,所以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少爷?你这小蹄子怕是不知道吧,当年你家宝二爷离家出走,到底是谁在其中使了力气……”
马道婆厉声道:“王嬷嬷!”
晴雯睁大了眼睛,似乎完全没料到王嬷嬷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王嬷嬷自觉失言,迎着马道婆冰冷的目光,硬着头皮道:“我……我说说又怎么了?他已经死了两年了!我……”
马道婆不复之前的云淡风轻,咬牙道:“你这蠢货!”
王嬷嬷被这么一骂,反而犟起来了,他梗着脖子道:“说说又怎么了!荣国府都快完了,谁还会在乎这事,谁还能说出去?你怕这小丫头走漏消息?既然如此,那就杀了她啊!你会道术,有很多法子吧!把她丢给王家,用完之后灭口就是了,本来就不用让她活着的!”
晴雯对这些话置若罔闻,她的脑海中全都回荡着王嬷嬷刚刚的话语,她用力挣扎着,喊道:“你在说什么!怎么回事!你在说什么?”
王嬷嬷的眼神变得阴鸷起来:“跟你没有关系了,小丫头,到时候,你去了阴曹地府,亲口问问你家少爷吧……”
她转头看向了马道婆:“直接用道术吧,她看来不愿意配合了。”
马道婆狠狠地盯了她一眼,手中掐起了法诀。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说。”
“怎么不说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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