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希仁闻言,心中一怒。
但公孙策在身后不着痕迹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京兆府主官先是一怔,然后立刻清醒过来,他已经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对孙朗有了潜在的敌意和偏见,之前的言行是极不妥当的。
对方说的没错,京兆尹虽然是朝廷大员,但按照品级来讲,比之神策上将逊色远矣,况且孙朗又是资历很老、功勋极重的天元宿将,按照朝廷从优厚待天元功臣的政治正确,包希仁更是要以礼相待。
可他刚一见面,未曾见礼,就单刀直入地发出咄咄逼人的质问,简直预先将对方设立成了犯罪者的立场,这种事情别说是发生在两名帝国重臣之间,就算是放在京兆尹与一个普通市民身上,都算得上是昏官行径了。
包希仁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如今的他对于孙朗的观感是极为复杂的,这极为纠结的心情会影响他的判断和行为,让他的思维不再冷静无缺……必须得进行调整。
包大人迅速调整好了心境,在反省自己的失误之后,他肃容拱手,作揖而拜:“下官京兆府包希仁,见过神策上将军,失礼之处,请多加海涵。”
包大人身后的小伙伴们见状也齐齐拜道:“见过上将军!”
孙朗扫了一眼包希仁身后众亲随,目光在展昭的猫耳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拱手回礼道:“大人不必多礼,只是方才发生了一些事情,孙某心情有些低落,一时言语过激,也请您不必放在心上。”
前去传信的庞籍扑了个空,因为在赤练炎与孙朗骂起来之后,密切关注铜雀台动向的包大人就收到了消息。
他是京兆尹,堂堂首都市长,此事当然是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那可是两名剑圣当街斗殴,况且他还熟知孙朗的脾性与手段,要是当街一拳将火曜剑圣打做了个全堂水陆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的,那还了得。
可惜匆忙赶来,似乎还是晚了,他与孙朗见礼之后,就瞧见了横在地上的焦尸,又看到了在孙朗身边悬浮的火曜圣剑,心中随即一沉。
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望着孙朗,语气之中又有了些许敌意:“敢问上将军,此乃何人?”
孙朗平静道:“此人名为赤练炎,据说是新晋的火曜剑圣。”
包希仁咬牙道:“据说?”
孙朗负手淡然:“这么弱的七曜剑圣,本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七曜剑圣几乎已经是帝国武者所能到达的顶点,以绝世强者之身持天下无双之器,是天下武人所仰望的高峰,是帝国黎民所崇敬的守护者,是这颗星球上破坏力最强的杀人机器,似乎跟“弱”字完全沾不上边。
可这句话从孙朗嘴里说出来,竟然如此令人信服,让人闻之无言以对。
包希仁沉声道:“也就是说,死者是被上将军失手杀死的?”
此言一出,孙朗身后众将刀剑出鞘,杀气冲天,齐声厉喝道:“放肆!”
孙朗摆摆手:“此是人命案子,包大人秉公断案,有此一问并不奇怪,断案审查要根据嫌疑和证据,而非身份与地位,他做得很对。”
善解人意的上将军看向包希仁,淡淡道:“此事却是与孙某无关,这位新晋的剑圣被人挑唆前来与孙某为难,被本人以大义斥之、真理服之,在其痛悟前非、即将说出幕后黑手的名字时,突遭对方灭口……”
孙朗指了指浮在空中的圣剑:“如果我没看错,他死于圣剑反噬、真气逆冲之下,换句话说,是火曜圣剑反噬剑主、杀死了他。”
饶是以包希仁的城府,听到这种死法也神色一变。
随即他望向孙朗,眼中闪烁着狐疑的神色,如电的双眼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上将军,似乎想找到对方身上的破绽。
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偏见,也许是他断案无数的直觉,包希仁总觉得孙朗在睁眼说瞎话,赤练炎的死很有可能是这家伙在捣鬼……
可破案断案都需要证据,何况是指控位高权重的天元重臣,之前的错误犯一次就够了,他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
“请恕下官直言,帝兵反噬之说本来就闻所未闻,况且还是七曜圣剑这种国之重器,上将军的说辞,恐怕有些……天方夜谭。”
孙朗笑了笑,但笑容很冰冷:“大人的意思是,我杀了赤练炎?”
包希仁了无惧色地答道:“证据不足,下官不敢妄加推断,可根据上将军所言,您是与死者生前最后接触也是最多接触的人,况且以您的武功之强,也确实有能力杀死死者,如此,您确实有所嫌疑。”
孙朗那边的天元将士都已经开始骂骂咧咧了,围观的百姓们听闻此言,也躁动起来,性子急的已经在大声高叫上将军的无辜。
面对着四面投来的敌意、不屑、不满和怀疑的眼神,包希仁的表情依然坚定,只要真相大白,他便无愧于心。
京兆尹整理了一下官服,正容再拜:“事关重大,请上将军移尊驾于京兆尹,容本官详细查证问询。”
将士们再也按捺不住,当即怒骂道:“放你娘的屁!还拘战帅,信不信老子们踏平你京兆府!”
包大人扬声道:“人命关天,本官奉公行事,有何不可?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神策上将军,若有嫌疑,按律也要配合审查!”
孙朗似笑非笑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包希仁怒目圆睁,言语铿锵:“当然!”
孙朗点头道:“那好,素闻包大人铁面无私、以强项驰名京师,不畏公卿、怒斥王侯,是百姓们口……交口称赞的好官能臣,想必人品是值得信任的,既然如此,就协助孙某侦破此案,如何?”
包大人一怔,我他妈要查你,你居然让我帮你查案?什么意思?
他皱眉道:“上将军何意?包某鲁钝,请明示。”
孙朗指了指地上的干尸,平静道:“堂堂火曜剑圣,被人唆使威逼,即将吐露真相时又突遭灭口,此事简直骇人听闻,我朝立世数百年,此事也前所未有,以我之见,此事必牵扯出天大的阴谋……”
他望着包希仁,语气加重:“我怀疑,此事与我昨日突袭铜雀台、扫荡天魔余孽之事脱不了干系,这很可能就是隐藏在朝堂中的天魔余孽所做出的反击,他们竟然丧心病狂至此,此事一定要严查。”
包大人听闻此言,差点怒极反笑。
——你他妈还有脸在老子面前提这个?
他越发觉得赤练炎的死又是孙朗在背后捣鬼,一定要想办法干他一炮。
包希仁说道:“恕下官直言,还是先捋清赤练炎之死的真相、洗脱上将军的嫌疑比较好,否则您就是要追查真相,恐怕也难以服众……”
孙朗指着在场众人:“此事前后因果,在场众人都看得分明,你信不过我,可以去问我的部下,信不过他们,可以问周围的百姓,信不过百姓,可以去问这几十位来自各官署与高门的情报人员,众目睽睽之下,此事应做不得假,是非曲直,自在人心。”
包希仁想了一下,确实不能操之过急,于是点头道:“这是自然。”
他转头低声吩咐几句,公孙策等几名精干的文士四下散开,分别去找百姓、情报员、天元将士等人问询,随即他看向孙朗:“请上将军说一说……”
还没说完,孙朗就转过头去,赏了他一个后脑勺:“抱歉,包大人,本人还要思索此事关窍,无暇奉陪你的审案游戏,反正以你心中对我的成见,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怀疑吧。”
包大人还不死心,想继续追问,孙朗很是熟练地抬出了官帽子:“以你的官衔品级,没有资格向我发问,你可以去请皇帝的圣旨。”
碰了个软钉子之后,包大人这才气呼呼地离开。
随着京兆府众人的追查询问,事情的前因后果渐渐浮出水面。
赤练炎当街寻衅,孙朗现身怒斥,环环相扣,嘴炮轰击,一步步将耀武扬威的赤练炎逼至绝境,其计谋之狠厉老辣,让包希仁与公孙策都不由咋舌,心说不愧是天元名将,居然可以阴险到这种地步。
尤其是包希仁,听到孙朗差点就揪着赤练炎直接冲到金殿召集君王群臣开朝议对峙时,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连道好险,若真让这厮子搞出这样的闹剧,皇家的脸面可就都丢尽了。
咦……等等……
这样看来,孙朗的嫌疑,好像真的不大啊……
他明明已经胜券在握,为什么要将赤练炎杀死?
在这种情况下,将赤练炎带到金殿陛前对峙才是最优的选择,因为在百官面前谈及大荒山秘辛已经形同逼宫,皇帝除了退让妥协之外别无他法,如此一来,孙朗编造的那套说辞就得到了皇家的认可,可谓是大获全胜。
实在没有杀死赤练炎的任何必要。
因为事后……陛下会代劳的。
而在这种情况下,有动机杀死赤练炎的,只有……
一念及此,包希仁的心中升起了些许阴霾。
他觉得,有点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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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第一更,三千字……
PS2:回老家了,准备过年,家里好冷,状态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