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喊声,带着凄然哭腔,似被动而为。
虞渊确信,此呼喊声他闻所未闻,绝不是他熟识的人和物。
从距离来判断,呼喊声不在恐绝之地,也不是陨月禁地,而是在寂灭大陆某处,离此不近不远的一方天地。
“奇怪……”
苦修中的他,因那呼喊声停了下来。
咻地一声,他的阴神重返躯体,他皱着眉头,仔细地感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令他感知出远方传来的呼喊。
“不是剑魂。”
“不是煞魔鼎。”
他眉头拧紧,愈发疑惑费解,找不到呼喊声的源头。
苦思良久,他发现呼喊声突然断了,再用心琢磨时,竟一无所获。
一时半会找不到答案的他,决定先暂且搁置此事,继续以“大阴魂术”淬炼阴神,再以“慧极锻魂术”来明慧天魂,精进智慧和直觉。
初入阴神境,阴神能在恐绝之地离体而出,在这方天地以阴气洗涤魂魄,绝对是一桩大福泽。
而他,因为是在恐绝之地凝炼出的阴神,得天独厚,每每洗涤阴神时,能获得的阴气更为的纯净精炼。
他不想错过这个时机。
不多时,他将阴神离体,在此阴山里头,又沉浸在修行中。
没隔太久,又有那种带着哭腔的凄然呼喊,直达他的识海小天地,并强烈地,形成了一幅模糊浑沌的画面。
幽暗冷寂的灰石大殿,燃着三个琉璃灯,释放着灰绿色的火焰。
琉璃灯的灯罩内,有三道消瘦的女子魂影,被火焰燃烧着,发出痛彻心扉的呼叫,听着就令人心痛。
琉璃灯的下方,灯油为鲜红色的血。
那瞧不见真容的女子魂魄,随烛火而摇曳,每扭动一下,魂影似乎都缥缈些。
也不知为何,此画面一在虞渊识海浮现,他竟然感同身受,觉得自己的天地人三魂,正在被灰绿色火焰焚烧。
消瘦女子承受的痛苦,相隔千万里,似作用在他的魂魄。
甚至,他的魂魄都生出强烈的痛楚感。
另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情感,也忽然涌现出来,让他觉得那模糊女子,每承受一分痛苦,他就难受憋屈十分。
“不!”
他不自禁地嘶吼出声。
下一刻,他脑海浮现的画面,消失一空。
他醒转过来时,就见阴神已然回归,额头和脖颈上,居然满是汗渍,仿佛刚刚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血战。
“为什么,那女子被烈焰焚烤,而我比她还要痛苦难受?”
“为什么,听着她的凄然痛苦声,我难以保持理智清醒?有种想要发狂,大开杀戒的感觉?”
“我明明和她素不相识啊!”
一连串的疑惑,浮上心头,让虞渊百思不得其解。
接下来数日,类似的经历和画面,一次又一次出现。
灰石殿堂内,燃烧着的琉璃灯,被灰绿色火焰燃烧的模糊女子魂影,如噩梦一般,反复折磨着他。
他的修行之路,被迫中断,再难集中精力。
更令他不安的是,那模糊女子的魂影,愈发的淡薄虚幻,这让他渐渐有了一种感觉——那女子魂影撑不了太久。
“不行,必须要知道问题所在。”
他从阴山底部站起来,径直出了此座阴山,站在了外面。
远方,白骨炼化的那座高耸阴山,绽放出灿然的银光,汇聚着浩浩荡荡的阴气,助白骨洗涤躯身,蜕变魂魄。
他知道,待到白骨踏出阴山,就是恐绝之地形成至今,从未诞生过,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终极鬼神。
地底的意志,也在全力助白骨达成此壮举。
在这个期间,他既不能联系白骨,也似乎沟通不了阴脉源头。
他和化魂池,还有那悬挂“慧极必伤”四个古朴黑字空间的连接,也因此中断。
大道补全的阴脉源头,没了冥都这个毒瘤破绽,能完全隔绝此界。
白骨成鬼神期间,非常的关键和敏感,它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也包括他虞渊。
“虞少爷,你有何吩咐?”
那位狸猴形态的鬼物,忽然冒了出来,鞠躬弯腰,一脸谦卑地说:“白骨大人说过,你的任何吩咐,我都会去满足。我,代表着大人。他闭关时,你可以随意指唤我的。”
“帮我找一下罗睺。”虞渊道。
“好咧。”
随着白骨一步登天的此鬼物,点头哈腰,笑呵呵答了一句,就飞身离开。
虞渊静下心来等候。半个时辰后,一束七彩霞光飞逝而至,在此阴山脚下停住。
“师弟,你怎么突然冒出来的?”罗玥瞪了他一眼,嗔怪道:“你初入阴神境,能够在恐绝之地尽情淬炼阴神,就要好好珍惜。外面的纷争,和你暂时没关系,天藏走前的那番话,你也听得了吧?”
天藏离开前,也说过,那边希望他先在恐绝之地好好修行。
这意味着,外面局势震荡太大,神魂宗也没有能掌控局面,在虞渊刚进阶阴神时,留在恐绝之地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我有事,想要征求你的意见。”虞渊道。
“你们聊。”狸猴形态的鬼物,拱拱手,又说道:“虞少爷,大人的辖境内,目前我的这座阴山,阴气算是最浓郁。你也知道,大人也要修行,这时候不好让你进去。如果你,想去罗睺大人的阴山,也都由着你。”
“大人说了,现在的恐绝之地,没鬼物胆敢对你动手。”
它理解错了,以为虞渊嫌弃它的修炼山头。
“和这个没关。”虞渊摆摆手,也没解释,示意它先离开,然后领着罗玥踏入阴山,没进入阴山里头,就说:“师姐,你要不要施法,构筑灵魂壁障?”
“别那么谨慎!你在白骨的地方,离白骨的山头又那么近,谁也无法偷听你我的谈话。”罗玥又好气,又好笑地说:“现在的白骨,已经和此方天地正在合道了,气机封闭着,你也未免小心过头了。”
“哦。”
虞渊挠挠头,也就不遮掩了,将这几日发生的那一幕幕诡异画面,详细说出。
罗玥的脸色,在他说到一半时,就变得阴郁冰寒。
不过,罗玥中途并没有打断他,而是很耐心地,听他说完了。
“师姐,你可知道怎么回事?”虞渊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该是知道些什么,“我明明和那个模糊的女子不认识,也没听过她的声音。为什么,她的凄然呼叫,我会痛彻心扉?”
罗玥做出深呼吸的姿势,平复了魂魄震动,道:“那是天邪宗的邪术——燃魂觅亲术。这是以那位女子的精血为灯油,点燃后,焚烧她的魂魄,寻觅她的至亲。所谓至亲,就是她的生父母,还是就是亲生子女。”
“邪术一经展开,被施法者,魂魄引燃,痛不欲生。”
“被施法者的至亲,修为达到一定境界时,能生出感应来。”
“一定的境界,指的是,至少阴神境。”
罗玥下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了。
因为她看见,虞渊神色陡然狰狞,如一个火药桶被忽然点燃,下一刻就要爆炸。
“她,她,她和我,和我是?!”虞渊结结巴巴,连一句简单的话,都说不顺溜了,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是你生母。”罗玥轻叹道。
“我,我,我的母亲……”
虞渊颤抖的幅度更急剧了,仿佛有一柄冰刃,刺入他的识海,令他又是痛,又是冰凉,内心五味杂陈。
洪奇时,他是师傅领养的孤儿,不知父母,也没有过体会过亲情。
这一世觉醒后,他从爷爷洪璨那儿,终于感受到了一点亲情。
后面,也陆陆续续听过,他的父母为了医治他的“浑噩愚钝”,远赴九幽寒渊深处求药,至此一去不回,大概率死于其中。
后面,天药宗的白莘莘说过另有隐情,具体却没透露。
直到现在!
母亲,被天邪宗“燃魂觅亲术”,将魂魄拘禁在三盏琉璃灯,以精血为灯油!
他顿时就明白过来,虞家和邪王虞檄之间的关系,天邪宗定然已经摸透了!
所以,他这一世的父亲身亡,母亲沦为这般的境况。
本来,他对虞家觉得已没辜负,除了爷爷虞璨外,也只有几个亲人稍稍在意,因为他知道他虽是虞渊,又不仅仅只是虞渊。
然而,在这一刻,得知此生母亲的遭遇,他竟然猛地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