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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时运

异化武道 猪怜碧荷 5118 2024-07-28 10:36:01

天色将明,晨曦微露。一只野兔从洞中钻出,警惕环视四周,然后开始寻找还能入口的草茎。

淡淡的血腥味道随风飘过。

几头野狼循迹而来,皮毛沾染着冰雪污泥,就像是穿上了一层灰白的铠甲。

嗖!

野兔慌不择路,拼命逃窜。

差点儿一头撞上洞口附近的乱石。

头狼注意到了兔子弄出的动静,却完全没有赶来捕猎的样子,尽管它们已经饿得皮包骨头,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春暖花开的到来。

它们完全被不远处的帐篷吸引了注意。

几只黑羽红瞳的乌鸦落下,很快没入帐篷消失不见。

血腥味道似乎更浓了一些。

狼群伏低身体缓缓向前。

越是接近帐篷,它们便越显得焦躁不安。

毕竟这里不是其他地方,而是那些两脚恐怖两脚兽的地盘。

而且是最为危险的核心区域。

对于每一头草原狼来说,对于人类的恐惧与生俱来,这是用无数鲜血才凝聚而成的记忆,早已经深深印刻在血脉深处,代代相传无法忘怀。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冬天实在难熬,它们也不会如此莽撞,循着一股血腥味道就直奔北荒部族的聚居地而来。

但今天却有些奇怪。

头狼停下脚步,在雪地中趴伏下来。

尽量减少着身体暴露面积。

在它简单的记忆中,这里不应该如此安静。

就算是深夜,也应该有各种响动和声音。

但此时天将黎明,却是死一般的空无寂静。

虽然它不会思考,只能以经验和本能行事,却也嗅闻到了不太寻常的气息。

就混在浓郁的血腥味道之中,一起钻进了它的鼻孔。

终于,头狼站了起来,开始朝着最外层的帐篷走去。

一具尸体躺在帐篷后面,已经变得冰冷僵硬。

然后仿佛打开了某个神秘开关,越来越多的尸身映入它们的眼帘。

它们的呼吸都粗重起来。

性急的已经开始低头啃食。

尖锐牙齿咬在冻硬的皮肉上面,发出一连串的咔咔声音。

忽然,哗啦一声轻响。

一座帐篷的棉帘被从里面掀开。

走出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

“是一群狼,应该是循着血腥味道找了过来。”

倪灀远远看了一眼,回头说了一句,“要不要我将它们处理掉?”

“我知道了,不用管它们。”

卫韬点点头,拿起装满马奶酒的袋子喝了一口,再次将目光投向面前的青衫老者。

藏剑阁主叹了口气,“能给我喝一点吗?”

“不能。”

卫韬直接拒绝,“我是个心善的人,见不得别人的劳动成果被糟蹋浪费。”

迎着藏剑阁主有些疑惑的目光,他又补充了一句,“你肚子上那么大一个洞,喝了也要漏出来,这不是浪费又是什么。”

“行吧,阁主接着说,或许我听得顺心,就能赏给你一口酒喝。”

“老夫应该是被暗算了。”

藏剑阁主艰难挪动一下身体,让自己能稍稍舒服一些。

“就在刚刚进入北荒时,我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他看上去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在我的感知之中,却像是一团纠缠扭曲的黑影,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又能够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融入其中。

这个人毫无征兆出手偷袭,击伤了老夫的一个弟子,然后便被我以御剑术一斩两断,取走了他的性命。”

“我本来也没有将这件事情太过放在心上,只当是一次平平常常的遇袭。

毕竟天下之大,武者众多,各种稀奇古怪的修行功法也层出不穷,不长眼的家伙更是多如牛毛杀之不尽,这样一个家伙杀了也就结束了,并未引起我的足够重视。

但从现在回头再看,那个人被杀并不是一个结束,而只是一个开始。

我那位弟子应该在当时便已经被种下了种子,在不知不觉间便被侵蚀扰乱了心神。

然后在后续日常起居赶路的接触中,连我也不小心着了道,最终导致了昨夜一系列事情的发生。

还有老夫那几个来到帐篷借宿的弟子,同样受到了牵连,造成了这处聚居地的血腥杀戮。”

卫韬陷入思索,指间摩挲着一缕漆黑如墨的发丝。

他一口口喝完了袋中酒水,缓缓站起身来,“我可以肯定这东西不是幽玄诡丝,但仔细观察感知之下,似乎又和诡丝有着莫名的联系。

老先生身为藏剑阁主,又喜欢博览群书,遍阅典籍,能不能认出来它到底是什么根底?”

“我以前也没有见过,所以不敢随意妄言。”

藏剑阁主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后却又接着说道,“不过回过神来之后,我一次次回溯昨夜的点点滴滴,便有了一个猜测,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卫韬又拎起一只酒袋,“你有故事我有酒,对与不对暂且不提,先说出来听听才是正理。”

藏剑阁主慢慢说道,“百年前剑阁的乱局,里面很有可能就有这种东西的影子。”

“百年前的乱局。”

卫韬眼中波光一闪,“你的意思是,西极战乱,剑阁东来,竟然和这玩意有关?”

“在本门的典籍之中,曾经有过如丝如缕,承载剑意的残篇记录。

老夫当初看到这里,很长时间都有些不明所以,想不通透每个人在修行中体悟的剑意,为什么还能有这种传承的方式。”

“再后来,老夫遇到漠州定玄派的武者,从他口中得知了桂书仿重现幽玄诡丝,定玄掌门修同心结的隐秘。

刚开始我以为找到了如丝如缕、承载剑意的来路,甚至还颇为惊讶感慨,想着本门先贤当真是厉害无比,竟然在百年前就能将此物重现出来,比周廷教门还要提前了甲子以上的时间。

但后面深入研究才发现,幽玄诡丝根本无法承载剑意,所以说这东西和幽玄诡丝并不是一种东西,只不过在某些方面有些相像而已。

然后我带着疑惑翻遍了本门先辈留下的所有文字,其中又以修行心得和各种日记为主,便又发现了之前未曾注意到的秘密。”

“什么秘密?”

卫韬一边说着,一边将酒袋放到藏剑阁主嘴边,让他咕咚咕咚猛灌一气。

藏剑阁主缓缓呼出一口酒气,“老夫从未想过,还能够呼吸喘气,再有口酒喝,竟然会变得如此奢侈。”

他闭上眼睛回味片刻,才又接着说了下去。

“我翻阅阁中先辈的记录,发现在如丝如缕、承载剑意之后,他们的行文内容却是陡然变化,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甚至给人一种疯狂扭曲,心神大乱的感觉。

之后便是南疆北荒西极同生乱局,剑阁原本秉承的是剑斩俗缘、出世独立的格言,却在这种越来越疯狂的情绪推动下,加入到了西极乱局之中。”

藏剑阁主睁开眼睛,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期间神意闪耀,各种灵意显化,就连大周教门七宗福地都有各种异动出现。

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大周武帝横空出世,将一应乱局尽数镇压平定,直到百年之后的今天。”

卫韬默然不语,安静倾听。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到藏剑阁主停止了讲述,他才又开口问道,“对于神意现,天下乱这个说法,夜阁主又有何见解?”

“往事尘封,难以追忆,若想弄清楚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还得去问一问武帝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夜阁主说了等于没说,帝尸虽然自九圣山复起,却也只剩下了一丝未消的执念而已,又怎么可能像平常人一样回答各种问题?”

藏剑阁主叹了口气,“或许百年前天下就该当大乱,但正因为有着这位修为境界天下第一,身份又贵为大周皇帝的强力镇压,才将乱局向后推迟了百年时间。

而神意现、天下乱这句话,就说明他也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拖延,而不是彻底解决和根除。

至于究竟能拖延多久,一年、十年还是百年,我想就连武帝自己都不能确定,甚至连大致的时间都无法推算。”

“看来他老人家不相信后人的智慧。”

卫韬拿起第三袋奶酒,拔开塞子喝了一口,“不然也不会在生前做出如此安排,哪怕搅扰到自己的死后长眠。”

说到此处,他忽然想起什么,“刚刚夜阁主提到了剑阁先辈心神大变,疯狂扭曲。

那么武帝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不停临摹惊鸿帖,似乎也陷入到了疯狂之中,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藏剑阁主陷入沉思,许久后才反问一句,“我没有见过帝尸,更不知道帝尸身上有没有这些墨色丝线存在过的痕迹,所以不敢胡言乱语。”

卫韬道,“如果能以这个标准进行判断的话,那我可以肯定没有。”

“哦?”

藏剑阁主努力抬头看来一眼,“难道你曾经近距离接触过帝尸?”

“接触过,还和他老人家对了两招,被两记皇极印直接砸飞,用了挺长时间才恢复过来。”

卫韬说着拎起酒袋,自己先喝一半,然后将剩下的一半送到藏剑阁主嘴边。

他看着酒袋一点点空掉,表情认真问道,“夜阁主还要再吃些肉干下酒吗?”

“不用了,已经足够了。”

藏剑阁主缓缓摇了摇头,“老夫以前最喜欢以书佐酒,虽然现在条件简陋,手边也无可读典籍下酒,但能与你这位后起之秀对坐交流,却也令人开心畅怀、回味无穷。”

卫韬点头道,“前辈登临法境,境界之高,剑法之强,晚辈铭记于心。

若是前辈没有被侵蚀扰乱了心神,能够保持通明剑心,将自身所悟之法真正展现出来,昨夜一战的结果究竟如何,还是个未知数。”

藏剑阁主对此只是一笑,“时也运也,运也命也,对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想得再多也没有什么意义。”

说到此处,他抬头再看一眼,眼神中毫不掩饰惊讶感慨之色,“这才过了多长时间,你身上的剑伤便已经痊愈大半。

就算是达到了阴阳归一层次的金刚秘法,也不可能有如此强大的恢复能力,这到底是什么修行法门?”

卫韬再开一只酒袋,表情平静,语气温和说道,“其实也不是高深秘法,不过是玄武真解龟蛇篇而已。”

“玄武真解,龟蛇交盘?”

藏剑阁主默然片刻,一字一字慢慢道,“虽然老夫身处西极剑阁,但对于大周教门的武道功法,也算是有所涉猎。

别的我不敢多言,但对于玄武真解龟蛇篇,当初也曾经有过深入钻研,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它怎么可能达到这般高度层次。”

卫韬又是一笑,“阁主认为它达不到这种高度,只因为你研究得还不够深,没有真正达到玄武渐生、龟蛇重明的境界。”

“玄武渐生,龟蛇重明?”

藏剑阁主似是想到了什么,顿时沉默下来。

许久后才叹了口气道,“你如此年轻,却能达到令人惊叹的高度,在老夫眼中已经无法用惊才绝艳来形容。

就连百年前的大周武帝,在和你一样大的时候,或许也不如你取得的成就。”

停顿一下,藏剑阁主转头看向门口。

目光落在那里正在拆解剑匣木桌,又将实木板材重新装起组合的倪灀身上。

以一种感慨叹息的语气接着说道,“还有你的伴侣,在剑道修行上的资质绝对上佳,若是让老夫早年间遇到她,定会收为关门弟子,倾尽心血大力培养。”

“阁主过誉了,对于武道修行上的天赋,我对自己一向有着很清楚的认知,绝对算不得天才,最多不过是个庸才罢了。”

“你若是庸才,那老夫就只能是蠢材。”

藏剑阁主哈哈一笑,“不,就连蠢材都算不上,和你比起来,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刚刚会挥舞树枝的猴子。”

卫韬摇了摇头,“阁主或许还不知道,当猴子从树上下来独立行走,再学会了使用工具,便代表着一个全新时代的到来。”

“哦?这种提法很有意思,老夫也是第一次听到,能否详细说说?”

接下来两人相谈甚欢,对坐而谈。

不时擎起酒袋喝上几口。

像极了久别重逢的老友,凑到帐篷里面开怀畅饮。

哪怕没有菜,热情却是丝毫不减。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什么,两人便同时大笑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帐篷内的气氛却诡异地沉闷下来。

卫韬收敛笑容,收好了刚刚喝完的酒袋,“吉时已到,阁主还有什么后事要安排么。”

“人死如灯灭,万事皆成空,安排不安排的也没什么意义。”

藏剑阁主同样收敛笑容,“不过看在这顿酒喝得爽利的份上,老夫有两句话送给你。”

“阁主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对于这些像是墨色发丝的东西,在没有真正弄清楚其根底前,你不要掉以轻心,太过大意。”

卫韬点点头,对此深以为然。

藏剑阁主叹了口气,然后一点点闭上了眼睛。

“第二件事,祸兮福所伏、福兮祸所依,你们两个修行教门功法,年纪轻轻便达到了如此境界,日后定然能步步攀升,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层次也未可知。

这是件好事,却也不一定全是好事,还需要坚定本心、明心见性,免得最后走上一条疯狂扭曲、自我毁灭的绝路。”

“多谢前辈临别赠言。”

卫韬整肃衣衫,深施一礼。

当他直起身体,陡然一道寒光闪过。

藏剑阁主缓缓低头,看着刺入要害的三才杀剑,面上挤出一丝笑容。

“能死在本门三才剑下,倒也算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落叶归根。”

他张了张嘴,仿佛还想再说些什么。

最终却没能达成愿望,脑袋歪向一旁就此身亡。

倪灀缓缓走来,帮忙收敛了藏剑阁主的尸身。

将他用一条崭新的毛毯裹住,又装进了刚刚用几块桌板制作好的棺椁之中。

咔嚓!

棺盖被封闭严实,遮挡住了内里那张归于平静的面容。

不久后,两人平掉新挖的墓坑,将一排断掉的长剑刺入土中,让其与藏剑阁主一起长眠。

卫韬低低叹了口气,“老先生倒也是个妙人,有些可惜了。”

他缓缓起身,看向乌云汇聚的北方天际,“梵天灵意在数次爆发后,却又忽然销声匿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倪灀道,“或许是沉寂,也有可能是蓄力,当然还有可能是隐匿,在我们寻到北荒金帐的梵天大醮之前,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卫韬若有所思,片刻后话锋一转,“就在昨夜,我分明感知到了黑暗之渊眷顾者禅心的气息,但后面再去寻找却又一无所获。

也不知道他也像藏剑阁主一样受到了突然袭击,还是害怕被我打折一条腿,因此才故意躲避不见。”

倪灀道,“师弟承载黑暗之渊灵意,我修行混元篇接引青麟山地气,似乎也和黑渊气息有着几分联系。

接下来我们联手施为,只要禅心佛子再度出手,应该就能大致确定他的位置。”

卫韬点点头,“此间事毕,我们也可以离开了,可惜没有了梵天灵意的指引,再想寻找金帐所在就难度倍增,也不知道会不会错过武帝与梵天的最终交锋。”

话还没有说完,他却毫无征兆闭口不语。

身体一点点绷紧,完全是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

旁边的倪灀微微皱眉,表情在这一刻变得凝重肃穆。

伴着一声悦耳叮当轻鸣,两人同时缓缓转身,朝着后面望去。

只看到一个身着繁复宫装的美丽女子,正从不远处的帐篷后缓缓走出,来到了他们的近前。

一步一行之间,衣裙随风飘摇,饰物叮当鸣响,为黎明时分遍地死尸的聚居地增添了几分鲜活气息。

但走的近了,却又能看到她的动作机械僵硬,再加上脖颈处的那条红线,顿时将鲜活变成死意,还多出了几分难以言述的诡异。

卫韬只看一眼,便将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

目光越过帐篷,继续向后远远眺望。

借着微微发白的天光,卫韬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肃立不动的身影,同样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那似乎是一个高冠金服的男子。

安静沉默站在皑皑白雪之中,仿佛已经在那里等待许久,就为了他们两人转身回望的这一眼。

倪灀深吸口气,又轻轻呼出。

声音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很轻,“高冠金服,这个人是大周武帝?”

“一个老朋友而已,我也不知道竟然能在这里和他相遇。”

卫韬面上露出一丝微笑,轻轻拍了拍倪灀的手臂,“师姐先走,我过去和他叙叙旧,一会儿就来。”

“师弟不走,我也不走。”

倪灀反手握住他的掌心,回以一个清澈笑容,“既然是老朋友,你应该介绍我们相互认识才对,如此才不算是失了应有的礼数。”

卫韬沉默片刻,终究是缓缓点了点头。

他深吸一口沁凉空气,缓缓平复着波澜陡生的心境。

待到再开口时,却是一声莫名叹息,“就像是藏剑阁主刚刚说的,时也运也,运也命也,也不知道我们的时运是好是坏,竟然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与这位忽然相遇。”

“不过有意思的是,莫非他知道我和师姐是一对,所以来找我们时,便没有带上其他麾下宗师,而是只带了一个妃子,同样凑成了一对。

这般看来,武帝也是个讲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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