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胆,到底是什么呢?”周清靠着大桑树坐着,思忖着。
夏日的炎热,不敢冒犯大桑树阴凉的树荫。周清其实有所怀疑,以前鬼宅的异常,兴许跟这株极为阴凉的大桑树有关。
只是他住进来,日子眼见一天比一天好,纵使以前的诡异和大桑树有关,那也没对周清造成什么妨碍。
何况他天天拿大桑树当靶子,没见大桑树有啥反应。
背靠桑树,感受来自粗壮树干的丝丝凉意,周清愈发冷静。
文胆出现的关键,自然是在于他书写的《诫子书》。
一篇书法,有这样大的魔力吗?
周清将皮纸横在膝盖前,墨迹干得很快,不知是天气原因,或是有其他特异之处。
书写《诫子书》时,周清情感充沛,通篇一个“静”字,如实记录着他穿越以来,遇见种种事情,最终靠着一个“静”字,方才有今日的安定。
静以修身……非宁静无以致远,非淡泊无以明志……
文章能流传千古,在于共鸣,在于真实情感的流露,在于诠释了自身遭遇,以及生生不息的奋斗……
文胆的出现,应该与他书写《诫子书》时,阐发了自身“静以修身、宁静致远”的处世之法。
他仔细端详手中皮纸上的文字,书法的造诣其实一般,称不上登堂入室,但是他看着,着实有不一样的感觉。
看着上面的一字一句,心神自然安定下来。
似乎这篇文字,自有一股使人心里宁静的意境流转。
文胆的意思有多种,周清记得大学导师曾对他提过一种说法,文胆即是指文章的灵魂和气质,不止应用在文学写作中,其他艺术相关的领域,都可以用到文胆的概念。
“灵魂?气质?”
读书养神,练武养身。
“养生主一直以来都只是显示我练武养身的进度,如今出现文胆,自然是涉及到了读书养神的方面。”
周清大致做出了判断。
文胆虽然出现后,帮助周清提升了虎戏,可前提是虎戏在熟练阶段已经圆满,距离精通本就是一步之遥,文胆对虎戏的提升,更像是点睛之笔,点出虎戏的神韵,使其突破瓶颈。
“或许这才是文胆关键作用所在。”
修炼虎戏的凶意,化为胆气,自也少不了文胆的作用。
练武之人,须得有胆,才能勇猛精进。
一味的畏畏缩缩,则终无成就。
但如果一味的凶狠,容易招惹是非,故而道德经有言“强梁者不得其死”。
过刚易折。
是以练武之人中的武术家,多以不惹事不怕事为处世安身的理念。
毕竟武功再高,亦是血肉之躯,能挨得多少刀枪剑戟?
人之肉身是有极限的。
不过?
周清想到养生主。
有养生主的他,当真存在肉身的极限吗?
以他现在的情况,至少远远不到考虑肉身极限的时候。
他也希望肉身的提升是没有极限的。
总之,想通这些事后,周清极为畅快。今天很好,明天会更好,日子会一天好过一天。
这样充满希望的生活,哪怕没有电,没有网络,也是很快乐的。
人生的本质不就是追逐快乐吗?
到现在,他还不饿。
只是也没有兴致再写一篇书法。皮纸不便宜,没感觉时,他不打算浪费。他很清楚,像眼下这篇书法,他即使重新写一篇一模一样的诫子书,都大概率没有眼前皮纸上的文字那样有深刻的意境在。
古今名帖,即使那些书法大家再重新写一次,也不能还原出来。
如《快雪时晴帖》、《丧乱贴》、《祭侄文稿》等……
周清摸了摸扁平,却远比刚穿越过来结实的小腹,还不饿,那就懒得再弄吃的了。进食也会对身体进行消耗。
他突然想许一个愿望。
明天昴日再抓一条青碧蛇回来,好不好?
至于今天,周清打算好好睡一觉。
充足的睡眠,亦是养身必不可少的环节。
……
……
第二天周清醒来。
现在白天很长,而此时天色微白,夜幕未完全消失。
昴日在庭院里,没有如周清想的那样,抓来一条蛇,不过它鸡喙倒是叼着一条挺大的蚯蚓。庭院里没有泥土被翻开的痕迹,大概率是夜里在附近自己找的食物。
看来那样的蛇,终归是昴日偶然抓来的。
依旧不太饿。
他现在每日消耗不少,现在居然还不饿。周清心里猜测,蛇肉和蛇胆里应该还有神秘的物质,极大地补充了他身体所需的营养和能量。
那到底是什么呢?
灵气?
周清目前是没条件得出确凿的结论。
暂时研究不出来的事情,可以靠后放着。
周清来到木人桩前,裹铁皮的部位,都接近人体要害的位置。其本身可以训练拳脚、手法、身法,若是追溯源头,那得从戚继光说起。
确切说,木人桩是为上阵杀敌而生。
它虽然有不少优点,但因为本质是不会移动的死物,对实战的帮助是有限度的。
只是以周清目前的处境,木人桩确实能发挥出一些作用来。
有比没有强。
周清照常先打一遍五禽戏热身。
以虎戏为起手式。
虎戏到了“精通”阶段,果然有质的变化。
周清感觉现在做虎戏八式很轻松,即使有些生涩的地方,也比以往容易许多,身体灵活性上了一个台阶。
恍惚中,他完全将自己代入老虎的视角。
没有模拟,他就是一头老虎。
山中的虎王。
修成人形的山君。
这种感觉很奇妙。奇异自然的兽性被激发,但没有动物的暴虐,反而兽性加持了胆气,可以说是虎胆。
此刻,在周清的视角里。
庭院变成他的领地,大桑树是他的华盖,昴日是他手下的先锋官。
王霸之气油然滋生。
在他的领地里的事物都是他的,他不许,旁人不能抢。
虎戏八式很快打完,那种感觉却让周清沉浸,脱离出来,还有点怅然若失。
“这便是虎戏的‘精通’么?”
周清觉得是,又不全是。
“有文胆的作用,让我修炼虎戏时更沉浸了。”
周清很快找到刚才那种体验的原因之一。
不知修炼鹿戏的效果会如何?
过了一会,周清有些失望。显然仅是刚刚迈入“熟练”阶段的鹿戏,没有让周清进入刚才修炼虎戏的状态。
这种落差感,让他有些难受。
不过周清没有因为难受,放弃修炼五禽戏,依旧将后面三戏打完,做好修炼木人桩前的热身。
然后观察养生主。
五禽戏(略通):虎戏(精通),鹿戏(熟练),熊戏(略通),鸟戏(略通),猿戏(略通)
武技:黑虎掏心(熟练);弹指神通(略通)。
文胆(初阶)。
睡了一晚上后,周清发现弹指神通居然从“粗通”到了“略通”。
“昨日傍晚‘文胆’出现时,弹指神通没有提升到‘略通’。”
弹指神通的突破显然不是虎戏那样借助文胆突破,另有缘故。
“经过一夜充足的睡眠,我的身体适应了新的变化,在五禽戏热身后,身体机能发挥出来,弹指神通自然水到渠成地提升至‘略通’的阶段。”
周清捡起一颗石子,回到平时练习弹指神通的位置,瞄准大桑树粗壮的树干。
轻轻松松击打在自己想要命中的位置,上面留下较以往略深的印记。
“其实本质不是弹指神通提升,而是我手眼更加协调。还有虎戏提升到精通后,我的指力以及灵活性亦有提升。”
再厉害的武技,想要真正掌握,都需要对应的身体素质,否则永远都没法掌握,或者强练之后,反受其害。
放在小说里,就好比张无忌练成九阳神功,修炼乾坤大挪移自是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天下武功,亦是俯仰即拾。
“提升五禽戏好比修炼内力,所以用五禽戏养身才是重点,而武技则是细枝末节。不可本末倒置。”
周清使用木人桩修炼,乃是为了一定程度上弥补实战经验的不足。
至于提升黑虎掏心威力,则是其次。
关键在于如何将黑虎掏心运用在实战中!
周清摆出架势,以木人桩为参照的敌人,开始使出黑虎掏心。
手部击打木人桩用铁皮包裹的手臂,得到清晰的力道反馈。不断调整重心,调整步伐,调整发力的姿势。
在这过程,脚步的灵活性,手部吃痛忍痛的能力皆随之增强。
实战中一个关键因素,便是突然遭受反击,吃痛之下,依旧能使出完整的发力技巧。
如果发力技巧变成本能一般,即使突发遭遇,反击的力道也必定不会小。而且不会在遭遇战中,慌乱不堪,把平时练习的东西都忘掉,打成王八拳。
以木人桩为假想敌,周清不断练习,黑虎掏心用出来愈发得心应手。
最后他长长吐了一口气,以练习一遍完整的虎戏结尾。等待热气游荡全身,消解疲劳。
周清再给自己绑上沙袋,背着书箧去上课。
这是普通的沙袋,往后增加重量,可以加入铁砂之类,只是成本更高,而且份量更重。
慢慢来,一步步往上叠加。
绑沙袋的方式,再使用鹿戏的发力方式赶路,明显能感受到肌肉的疲劳在飞速累积。
到了胡村旁边的小湖,周清气喘吁吁。
他感受到腿部肌肉的细微撕裂感。
修炼一遍虎戏,热气游走双腿,疲乏一扫而空,些微撕裂的肌肉,也迅速弥合,双腿得到些微强化。
这种不断变强的感觉,远远看不到极限在哪。
周清继续缠着沙袋绑腿,去往村塾上课。
虽然有些晚点了。
学生们见到他依旧高兴不已,周清则有些意外,因为学堂里的学生少了几个。
他问明情况后,才知道夏粮催收很急,不是胡村人的几个学生都回家帮忙去了。因为他们家里有人要服徭役,连不满十二岁的童子都要交役钱,家里的壮劳力为了挣钱,或去码头下苦力,或去做短工、长工……
而且因为胡村人比较团结,官府向胡村收税的难度较大,所以胡村赋税一向不轻不重。
不久前,周清在提学面前表现不错,胡村又成为本地学风盎然之地,成为知县政绩的一部分。
所以今年夏粮的征收,县衙给胡村免了一部分。如此相比附近其他几个村子,胡村的日子当真是十分好过。
另外,催收粮食的小吏大力宣传了胡村的事迹。
其他村子对胡村很是不满。
认为是胡村的存在,才导致县衙加大了对他们的摊派,导致他们过得这样辛苦。
如此一来,胡村和其他村子,在炎热的夏季,开始逐渐有冲突。经常为争地争水闹矛盾,大打出手。
官府和乡绅们也不打算调解,反而有些拱火的味道。
但这些争斗中,胡村都占了不少便宜。
胡铁匠这些年教村里的学生黑虎拳,不少已经成年,粗浅的拳脚,在村级别的争斗上,还是能发挥不少作用。
“胡村里的几个村老是有智慧的,他们举办村塾社学,还请胡铁匠教习黑虎拳,怕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天。”
虽然村塾社学里有其他村子的学生,终归是极少数,而且要交钱粮,等于变相削弱周围的几个村子。
那些以往在胡村的村塾社学上学,已经成年的人,也不见得个个会出来找胡村的麻烦,毕竟他们其中有不少人已经进了城,凭借识字和会一点粗浅拳脚,在城里谋生不难。
一连几日过去,胡村村塾的学生越来越少。
周清旁观的过程,发现了一件事。
这些冲突,有些甚至是胡村主动引发的,为的是圈地占水,扩张胡村的势力。
村塾的学生因为读书识字,又练过一点拳脚,很容易参与其中,成为胡村扩张过程中的一股力量。
怕是用不了几年,城西的乡里,都要被胡村收编。
胡村由此可以成为一方豪强。
这是在为乱世做准备啊。
而那些暗中推波助澜的官吏或者乡绅,怕是未必能察觉到这一点,即使察觉到,也大概不能阻止。否则激起民变,县老爷的脑袋不见得能保住。
何况弱肉强食,也是乡里的生存法则。
大概又过了十日,村塾的学生几乎不来上课了。
周清于是顺势辞去塾师的位置,胡村的村老似乎有所预料,又给了周清一笔额外的束脩,此外还有腊鸡腊鸭以及一些山货,说是给周清过端午节用。将周清的书箧装得满满当当。
显而易见,在胡村扩张的过程中,胡村的积蓄由此变得更深厚了。
只是胡村相比江州城这样的庞然大物,依旧渺小。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强留周清,为的是结下一段情分,将来周清显达,他们能找周清说上话。
周清背着满满当当的书箧离开胡村,与学生们告别。
此刻风起扬尘。
周清以手挡住迎面的灰尘,他清楚,这个世道只会越来越不平静。天底下,类似胡村这样的事,肯定还有很多很多。
世道的乱象,开始凸显。
他心里隐隐生出一股危机感,随即默默诵念一句话: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他的心随之安定下来。
自强是增加安全感的最好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