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大家是一样的年龄，自己或许还比杨佳大几天。
怎么很多时候，她总是显得这么可靠呢？
肖嚣心里，都有些无意识的想着，或许，是因为杨佳进入异乡人的世界更久一些？
如果按照原住民的视角来看，异乡人都是疯子。
那就是，杨佳疯的时间比自己更久？
但无论如何，经过了刚才那漫长的时间，他刚刚从那栋楼上走下来时的抑郁心情，这时也舒缓了很多，尤其是杨佳明明已经知道了自己和她的不一样，却也没有过多的询问，甚至是警惕自己，反而主动答应了要帮自己去看一眼城市的核心，这都让肖嚣心里稍宽。
心里那种空荡荡的感觉还在，却莫名觉得不再那么无力了。
“那么……”
他斟酌着，道：“该怎么看？”
“方法有很多。”
杨佳看着肖嚣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些神采，心情也是稍松，道：
“但我们需要好好商量。”
“对于你来说，你现在是城市的领主契约拥有者，在城市意志允许的范围内，拥有所有黑门城异乡人里面，最高阶的权限，但也就代表着，你受到了比其他异乡人更多的束缚。”
“而对我来说，从本质上讲，我不属于黑门城。”
“如今在黑门城里，也可以做一些事，与城市意志交流，但我更像临时工。”
“如果是由我去调查城市的核心，那么便很容易引起城市的警惕，有可能被视作入侵。”
“说不定，我还没有查到什么，你们就已经收到了将我驱逐或猎杀的指令。”
“……”
肖嚣听着，眼睛微微闪烁，忽然道：“那业先生呢？”
“他能不能帮我们查到些什么？”
“……”
忽听得肖嚣提到业先生，杨佳也微微一怔，从肖嚣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这对肖嚣来说，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杨佳为什么会忽然了解到了自己身份上面的问题？
之前的杨佳，毫无疑问是不知道的，不然就凭她这个莽夫的劲，不可能伪装的那么好，让自己这个洞察者一无所知，那么，她能够知道这些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自己在见父亲，询问这些事的过程中，也有另外一个人告诉了她这些，所以她才会立刻打电话给自己。
从现在的黑门城布局来看，业先生的嫌疑，无疑最大。
“他脑子到底还是好使啊……”
杨佳心里感慨了一声。
说来奇怪，本来在听到了业先生的转述之后，她本以为自己会紧张，或是警惕，毕竟肖嚣这种状态，属于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情况，每一位异乡人都是被选中的，身不由己的，偏偏竟然出现了一个在外力影响下进入异乡人圈子的，这就像鸡窝里蹲了一只鸭子般显眼。
可真的与肖嚣接触之后，她却无法提起那种劲来。
业先生跟自己说那些事的原因，是想让自己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哪怕会发现肖嚣身上的一些问题，也让自己看在老会长的面子上，不要上报但丁，且保证黑门城诺亚计划的推进。
自己心里也原有警惕，但如今见了面，却又警惕不起来。
大概是……这家伙无论怎么看，都比其他的异乡人，更有那种扭曲的气质？
“业先生确实知道一些事，但他知道的恐怕不比你多多少。”
杨佳想着，慢慢道：“可以确定的是，先驱者计划，有老会长的参与。”
“但是，老会长参与到什么程度，就连业先生也不知道，那时候的业先生还没有深入参与到老会长的研究与计划中去，现在的他，知道的也只是对黑门城核心的调查，从老会长那时候就开始进行了，当然，老会长的调查并不愉快，尤其在他死前，曾陷入深深的迷茫。”
“……”
“老会长？”
肖嚣闻言也微微一惊，眉头瞬间皱了一下。
旋即脑海里想到了很多，比如在那栋小楼里看到的老管家，他本就是黑森林的研究员，老会长既然将他买了下来作为自己的管家，确实说明老会长可能早就与黑森林有联系了。
而且小楼里面的很多资料，也都是老会长对原住民世界的总结与记录。
这么看，老会长确实是第一个开始研究黑门城核心的。
只不过，自己直至目前，还一直没有时间，对老会长诺亚计划之外的东西开始了解。
看样子自己还是要多去那个小楼几趟……
“我能预感到，黑门城牵扯到的一些事情，可能远比之前的我想的更深。”
杨佳轻轻点了点头，叹道：“我那位老师，老会长，一直都是一个执拗的人，偏偏他又很聪明，而且，在他去世之前，我与他联系的少了些，并不清楚他最后这几年研究了什么，或许，这一切的问题，都是需要我们一点一点，把他留下来的东西搞明白了，才会有答案吧？”
肖嚣点头。
隐约感到，这似乎会是一件很艰难的任务，不过杨佳愿意帮着自己，倒让自己心宽不少。
“当然了，除了业先生与老会长留下来的东西，还有一个人可以帮忙。”
杨佳也是想了一会，忽然笑着开口。
肖嚣意外：“谁？”
杨佳说出了一个令人意料之外的名字：“林勃！”
“那个穷鬼？”
肖嚣有些诧异：“他还没离开黑门城呢？”
“……”
杨佳很想说在拿到地狱组织的赌注之前，你俩差不多是一个层次。
但看在肖嚣不久前才刚经历了感情上的沉重打击，现在看起来都有些强颜欢笑的样子，便把这口槽咽了回去，只是笑着道：“毕竟刚帮了忙，哪有这么快便把人赶出去的道理……”
肖嚣摇了下头，道：“好吧，为什么要找他？”
“他属于但丁组织的质疑学派，也就是异乡人口中的奉神学派。”
杨佳道：“奉神学派的一个特点，便是从原住民的角度出发，去理解并探索这个世界一切不合理的力量，而且，或许林勃在黑门城……表现的一般吧，但也不要小看他，他是但丁组织奉神学派的三大神使之一，对这个世界的理解，甚至要远远超出了我以及业先生。”
“你想调查黑森林的事情，他应该可以给出很多建议。”
“……”
“那好吧……”
肖嚣点头答应了下来，只是隐约觉得这个家伙不一定会靠谱的样子。
两人这才从长椅上站了起来，走过两个路口，叫了出租车离开，也是直到这时，蹲在旁边路口的警员，也终于赶了过来，一边严肃的调查着，一边向着上面的人大声汇报：
“没人，已经潜逃了……”
“我知道，刚刚报警的人说这里有疯子手里带枪，还向天上乱放，立刻就赶来了。”
“但他们跑的太快了，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没人了。”
“……”
“……”
肖嚣与杨佳来到了但丁组织支援小队下榻的酒店时，林勃正一边蹲在了小茶几面前吃着手下成员给自己打包回来的猪蹄花盖饭，一边闷声不响的听着这几个成员对自己的数落。
忽然听到了敲门声，他猛得抬头呆了几秒，嗖一声又蹿回了沙发上躺着。
“林勃神使呢？”
肖嚣与杨佳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小茶几上没吃完的盒饭，无奈的问道。
乱篷篷的头发被一个夹子夹着的女人，鄙视的向沙发上甩了一眼，道：“在那里。”
“还昏迷着呢！”
“……”
肖嚣跟着看了一眼，都忍不住皱眉头：这猪骨头还在嘴里含着呢。
更别说自己刚刚进门前就已经把房间里一幕幕看在眼里了……
……话说之前不是让小四招待他们吗？
怎么看这个盒饭，他们的伙食，居然吃的还挺好？
“老是这么昏着也不是回事……”
肖嚣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向地狱组织的几个成员道：“总是在我们黑门城出的事，我们也不能看着不管，要不要把他送到医院里去，先解剖开来，查查为什么昏迷这么久？”
几个地狱组织的成员都呆了一下，忽然异口同声：“我没意见。”
“不用这么狠吧？”
林勃一下子直挺挺的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嘴里含着的骨头用力唆了两下，吐到一边。
苦着脸向肖嚣道：“几十个积分而已，你想要就拿走啊……”
“但我们这次过来支援，那神秘路引……”
“……”
“我不是过来跟你聊赌注的事情的。”
肖嚣摇了下头，道：“几十个积分罢了，谁还真能放在眼里？”
“我过来，是想请教一下，有关……原住民角度来讲，这个世界的逻辑问题！”
“……”
“请教？”
林勃呆了一下，又从沙发上出溜了下来，蹲到了小茶几面前吃饭，觉得有些好奇：
“你们黑门城怎么会想起了问这些？”
“……”
肖嚣想了一下，笑道：“身在这个城市，总是要对城市了解更深一些不是么？”
刚刚获知的“先驱者计划”，是最大的秘密，虽然现在还看不出这个秘密的影响，但在得知了这些事情之后，肖嚣与杨佳便都有同样的想法，那就是不能告诉别人，所以只能含混过去，好在林勃以及他的队员看起来都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应该不至于想到太多。
“了解你们的城市？”
林勃果然没想太多，反而笑了起来：“你们也想逾界了？”
“逾界？”
肖嚣下意识看了杨佳一眼。
“人的劣根性之一……”
林勃笑了起来，神采奕奕，十分自信：“异乡人都是生活在神秘源头的注视之下，天生有自己的责任，也有自己的限制，按理说，只要好好的在神秘源头意志之下活着，就可以行走在安全边界外，但偏偏每当有人强大到了一定程度，都会下意识的去突破原有的界限……”
“神秘源头有很多倚仗异乡人的地方，但也有很多不想让异乡人触及的禁区。”
“你说想要更多了解这个城市，便说明已经有了逾界的想法。”
“因为，不需要你了解，这座城市允许你了解的事物，都已经摆在你面前了。”
“……”
类似的话肖嚣已经听过，这时心里微微一动，道：“那怎样才能……逾界？”
“逾界，就需要冒犯城市！”
林勃笑了笑，道：“常理来说，我们异乡人的三阶段强化，是与城市最舒服的距离，因为我们太过弱小，对于这座城市来说，可能有很多问题无法帮他解决，而更强大一些的话，某种程度上，就已经引起了城市的警惕，当然，即使引起城市的警惕，同样也有不同的情况。”
“起码现在的你，想要了解一些城市不愿被你知晓的事情，就要学着冒犯他。”
“当然，冒犯的前题，便是你要有可以冒犯他的能力。”
“……”
他将盒饭里最后一口米饭吞了下去，又干了一大碗汤，笑着道：“三阶段的异乡人，无论你是走的什么路线，都完全没有忤逆城市的能力，他可以轻除的抹杀掉你，或者说，即使你冒着被抹杀的风险，也不可能跨过禁区，了解到他不想让你了解到的事情，所以……”
“如果你想逾界，那你首先要做的，便是……”
“……找到第四元素！”
“……”
肖嚣心里隐约有某种东西被触动，忙将目光投向了林勃：“说仔细点！”
“这还需要解释？”
林勃白了肖嚣一眼，骄傲的道：“常识而已啦！”
肖嚣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林勃忙道：“第四元素，就是让异乡人完成四阶段强化的关键元素啦……”
“各个城市，都有着不同的强化路线，其中能力，体系，都各不相同，但有一个特点，便是基本上前三阶段的强化元素，都可以在城市里轻易兑换到，有了积分就行。但到了三阶段之外，这些强化元素，便成为了稀缺事物，哪怕你手里掌握着……呵呵，十万积分！”
说到了这里时，他口吻莫名有点咬牙的感觉：“也不一定可以买得到。”
肖嚣诧异：“那要怎么做？”
“寻找！”
林勃道：“去别的城市，甚至是迷雾海之中寻找，或亲自去找，或积分悬赏。”
“当然，你需要意识到一个问题。”
“当你找到了第四元素，甚至对自己进行了强化之后，你个人的力量，其实就已经威胁到了城市，城市会开始不再那么喜欢你，甚至警惕你，而如果你的第四元素，是在自己的城市找到，并兑换的，还能好一点点，如果是在其他地方兑换来的，这种警惕尤其严重。”
“你可以理解为，你本来与城市是很好的蜜月阶段，但你却利用信息差坑了对方一次，害得对方损失了一个很大的赌约……所以，哪怕他理论上不能惩罚你，心里也会不高兴。”
“……”
肖嚣直接无视了他的比喻。
想到此前与小四聊天时，就听说过他在攒积分，兑换一个名叫“幽灵公主”的特殊元素。
肖嚣对林勃所说的事物，倒不是特别陌生。
只是有些关切的问出了一个问题：“那么，洞察者路线的第四元素，该去哪里找？”
“这个问题就比较困难了……”
林勃嘿嘿笑了一声，道：“第四元素是有限的，但三阶段强化的异乡人数量却不少，所以，并不是所有三阶段的异乡人，都可以轻易找到第四元素，尤其是洞察者，这条路线走到三阶段还没疯的，本来就不多，而成功找到了第四元素强化的，我也只见过一个……”
“……她是我们但丁组织的特别研究员，姓吴，脾气暴躁，很不好相处！”
“……”
“？”
肖嚣都懵了一下，你说这个做什么？
林勃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道：“你想找到第四元素，就这么简单呀……”
“要么不惜一切办法，去寻找其他的第四元素，要么找个四阶段的洞察者，干掉她！”
“抢了她的第四元素，自己就完成了……”
“……”
“这家伙在说什么……”
听着他这么认真的样子，肖嚣都有点迷茫了。
杨佳在旁边，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咳了一声，道：“不要趁机陷害自己的同事。”
说着向肖嚣使了个眼色，又看向了林勃，道：“但我们过来找你，也就是这个目的。”
“第四元素是很稀缺的东西，不像我们烙印者，天生就等于拥有第四元素，很多三阶段的异乡人，其实并不是不想找到第四元素帮自己继续强化，而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找。”
“又或是明明找到了自己的第四元素，却又无力兑换。”
“更有很多，知道自己的第四元素是什么，但却不知道去哪里找。”
“这也就导致，很多异乡人因此只能在三阶段的基础上，去兑换更多更强大的特殊事物来作为自己的武器，提升实力。”
“但是，对某些人来说，找到第四元素，并不是一件难事。”
“……”
“比如你们。”
说到这里，她才看向了林勃，道：“我知道你们手里就掌握着很多路线的第四元素线索。”
“说出来吧！”
“……”
林勃听着这些话，已经有些眉飞色舞的得意，清了清嗓子，道：“倒确实有……”
“不过，这件事吧，咱们是不是……”
“……”
不等他把话说完，肖嚣就听出了他有点拿架，甚至借机谈条件的心思。
心里本来是有点着急的，但微微一动，想到了更多，索性身体往沙发上轻轻一靠，淡淡道：“我不像某些人，身家只有几十个积分，我身上的积分足有十几万，放在原住民角度来讲，也有一个夜进斗金的夜店，还有一大票人帮我赚钱，所以我相信自己可以找到第四元素。”
“当然，找你是图个方便，可如果你确实不想说的话……”
“……”
他声音微微停顿，没说下去，只是向着林勃，微微的笑了一下，表情很友好。
林勃忽然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喉结不自主的滚了一下。
被这阴冷的眼神盯上，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地狱组织入侵时肖嚣身后那恐怖的影子。
很快脸上陪上了笑脸，想了想，这笑容又多了点讨好的意思，小心翼翼的道：
“开个玩笑呢……”
“你这人……不能这么开不起玩笑吧？”
“……”
“玩笑吗？”
肖嚣向着他友好的笑了笑，道：“我其实很喜欢开玩笑的。”
“你想继续开吗？”
“……”
房间内气温骤降，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