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雨的地面泥泞,贺堂堂没开源能装置和照明设备,在黑暗中走得有些慢。
主观上自己想着,是因为怕动静大了,把战友们吵醒过来,但其实多少有一些心情的原因在里面。
刘世亨离开了。
因为青子和瘟鸡都不在,最终的决定是他做的,从此不管人是死还是活,大概都不会再见面。
回想一直以来对刘少爷的认识、了解,还有刚才的那番对话,贺堂堂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只是他们的小团伙从此少了一个人,一个虽然看着不重要,但是从一开始就一直都在的人,多少会有些不习惯。
脚下的草叶被阵雨打过,伏倒在泥土里,踩着有些滑,贺堂堂坚实地一步一步地从小山坡背面爬上来,准备绕回去睡觉的地方。
一星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明灭,一个身影坐在坡上的石块上,在等他。
贺堂堂站定辨认了一下,是劳队。
顿时有些紧张无措。
“我还以为你会把他带回来。”劳简开口,声音不大也不激烈,说。
贺堂堂想了想,说:“没追上。”
“骗你老子呢。”劳队悻悻地骂了一句,顿一下,又说:“你没把他的装置带回来么?那个不能带走的。”
既然这样,贺堂堂也不否认了,说:“让他记得离开战场前放在蔚蓝战友能看见的地方了,他会做的。我怕现在拿了,他走不出去。”
劳简看着他,“哦。”点了点头。
“所以劳队你早就发现了啊?”
“我早发现个屁,早发现我能让你们走掉?!……是突然醒过来,发现你们俩不在,我就猜到了。但是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把他带回来……结果你特么的,真的给放走了。”
其实如果贺堂堂真的把刘世亨带回来了,劳简也许就不会在土坡上出现,他会装睡,等到和韩青禹和温继飞碰面,再私下讨论这件事。
贺堂堂没把人带回来。
草叶在黑暗中滴水的声音细微,泥泞的土在无声的流动。贺堂堂没有出声,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劳简的决定,比如按纪律,上报逃兵……
“疑似行军失踪,原因不明,生死不明,就这样。”
劳简说完了,低头把烟蒂踩灭在泥土里,而后双手一撑膝盖,站起来直接转身。
贺堂堂在他背后站着没动,听到他一边走,一边小声自言自语在骂:“我特么的,一辈子都没干过这种事。”
看见他一边走,一边把捏在手掌里的上尉肩章重新安回去。
所以,说刚才这些话的时候,做刚才这个决定的时候,劳队把他肩上的蔚蓝军章收起来了。
此时的劳上尉因为一直身在战场,还不知道,在刚刚过去的全军大会上,他已经晋升少校了,和秦国文、韩青禹一样。
一个多小时后,小队开拔,很快发现少了人,在附近找了一圈……迫于军情紧急,通讯困难,不得不继续向普蓝方向前进。
队伍走着,走着,早晨的太阳出来,今天是晴天。
贺堂堂在中午休息的时候,摸到了包里的三张存折。1777这天一直从天亮走到夕阳暮色,都没有发现一具大尖的踪迹,行军过程出奇的顺利。
……
高原上的另一片区域,靠近昂拉仁错西侧的大片土地。昨天晚上没有过阵雨,今天白天也是晴天。
这一块今天有点热闹,蔚蓝喜朗峰上的“那个人”出现在这里,带着三个队友,在附近搜索,折腾了一大圈。
夕阳暮色,偶然两个华系亚小队相遇,各从山坡上下来,凑到一起互相询问情况。
发烟,互相帮着点,顺带着闲聊。
“今天看见过没?!就韩青禹少校那几个,有没有遇上?”
“什么?哦,人我们知道,已经少校了啊,他们怎么了?”
“疯了啊。看来你们没遇到。今天,至少四五个小队远远近近的看到过,疯了啊,老子特么的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砍大尖的……直接生扑上去,你想想,能想象吗?不用刀,用手……上去抱胳膊,抱腿,勒脖子。”
“抱,大尖啊?!”
“是啊。就生抱,一边一个抱手,反绞,然后抱腿,给大尖拖着跑,死活不放。还有十字固定你知道吗?按倒了直接十字固定,一人一边,再一个按头。”
这可怕的实力啊,而且肯定不只是其中一个实力强,是都强。
“……他们这是要干嘛?”
“不知道,看着像是想活捉,应该是想活捉的。不过也有可能,就是拆胳膊……我们看见那次,他们把一具黑甲两边胳膊都卸下来了。”
“啊?……卸那个干嘛?”
“不清楚,不过送给了618一条。当时是618遭遇战,他们赶到过去帮忙,直接把一具黑甲按倒在地上,拆了……给了一条胳膊,说是拿去上交能拿战功,科研系统那边会很想要。”
“这样啊,这样倒也合理。”
“嗯,但是也有人说,他们拆了拿去搞烧烤。”
“什么?!”
“烧烤。说是亲眼看见的,大尖的胳膊拆了甲也不粗,但是挺长的一条,可能因为烤干了。”
“……我,草。”
当一组人里有三个人可以轻松单切黑甲大尖,而且防御力超强,他们确实可以试着这么干。黑甲大尖里头真呆的不太多,韩青禹几个这一天,全力一大圈搜索下来,不管呆不呆的,生扑了三次……活捉不成,倒是硬生生拆下来4条胳膊。
后面在路上打听1777小队去向的时候,都送人了。
这样也不算没收获,韩青禹兜里又多了两块金属块,现在28块了,但是1777小队的去向,依然没能问清楚。
环喜朗峰的清剿战斗动一开始,情况就有些混乱,大部队开过来,一路上把各小队分散出去搜索清剿,也就指挥官随口指示了,再在本子上记一下。
“指挥官也不知道去哪了。”
夕阳的光辉满地,原野上草叶摇晃,清风拂面。
温继飞坐在一个火堆旁边,烤着一条蛇,说:“不过他们说,就算找到指挥,也不一定能确定方向,因为各小队后续都是自主追着大尖走,路上转向了也不一定。”
“那也至少有个大方向呀。”锈妹说着,往火堆里添枯柴,然后抬头看向吴恤,说:“你说对吧,吴恤?”
吴恤:“……嗯。”
“那倒是。”温继飞接话,说:“不过最后还是得靠通讯,这里这么大,驻点却只有那么几个,希望工兵基站能快点跟上来吧。”
说着,温继飞收回来烤蛇,咬了一口,发现不太熟,又搁回去,顺带着往咬破的口子上倒了点老抽。
火堆里嗤啪啦一串响,直冒烟。
韩青禹的身影从山坡林子里走出来,背后捏脖子拎着两条蛇。高原也有蛇,而且不少,不过体型多数不大,主要是一种花纹林蛇,还有竹叶青。
他好不容易才找了两条个头像样的回来,上土坡。
侧对夕阳,背着手坏笑着,朝锈妹走过去。
“你……你干嘛?”锈妹发现不对了,偏头看了一眼,在韩青禹的腿边,发现了垂下来摇晃的蛇尾巴。
以她的实力和一身铁甲,毒蛇对她其实完全无害,但是毕竟是女孩子,没办法,就是害怕,怕到不行那种……活的怕,死的也怕,除非蛇被烤黑了。
青子还在继续靠近,锈妹双手在屁股后面撑地,一边退,一边站起来,威胁说:“韩青禹,你敢?!”
“你说呢?”韩青禹微笑,呼,从身后甩出来一条蛇。
他的手指从头掐着蛇颈,蛇口张着,尾巴扭曲。
“啊!”尖叫,然后“铿!”
锈妹把背上战刀拔出来了,想要谨慎戒备吧,又不敢正面看着那条蛇……所以还是只能退。
铁甲哆嗦,咔咔咔咔。
“我也没惹你啊。”她委屈说。
“没有么?你好好想想。”韩青禹沉声提醒说:“你胆子大了啊,锈妹,现在都敢拿金属块讹我,带头抢我小账本了。”
“不是我……我胆不大。是吴恤。他建议的,跟我商量。”锈妹认真说。
吴恤缓缓抬起头,茫然看了她一眼,又看韩青禹。
“狡辩。”韩青禹作势把蛇朝沈宜秀扔过去。
“啊……”锈妹一阵乱窜,“是我,是我,我错了。”
韩青禹拎出来第二条,“认输不认输?”
锈妹连忙把刀收起来,乖巧站那,认真说:“认输。”
“投降不投降?”
“投降。”一点不带犹豫。
温继飞放声笑起来,就连吴恤眼神里都有些笑意。
“以后记得老实点。”韩青禹满意了,把两条蛇拿起来晃了晃,扔在旁边不远的一条河沟里,开始处理。
温继飞和吴恤在火堆旁边坐着,锈妹站在他们身后,既害怕,又忍不住好奇地看着。
“你们有没有发现啊。”她看了一会儿后突然说。
“什么?”
“青子他,总是在蛇的头后面,不管蛇怎么动,他都正好绕到它后面,捏住。”锈妹看得仔细了,说:“看起来就像是他比蛇还先动。”
听到锈妹这么说,吴恤也仔细注意了一下,结果发现还真是这样,青子似乎并不刻意,也不急促,但是闲庭信步,十分轻松,就是一直踏在蛇的头后面。
这个有点难度的。
“哦,这个啊?”温继飞见怪不怪,说:“很平常啊,记得我跟你们说过的,他们老韩家,是祖传十八代抓蛇的手艺。”
“抓蛇,了解吗?”他继续说:“这种人家,能传十八代,完全就是一个奇迹。”
“别怀疑,这跟源能一点没关系。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们跟人打架,他就能做到了,我的意思,他总是能绕到对方背后。”
“我以前还专门给他这一手,取过一个名字,叫十八代玩蛇世家错步,百分百出现在你背后……”温继飞笑着继续说着。
一旁,听见打架两个字,吴恤来精神了,所以青子是抓蛇练的打架么?他看看韩青禹,又转头看温继飞,说:“我只跟狗打过架。”
“啊?”锈妹和温继飞愣一下,都笑起来。
觉得大概是小时候被狗咬过。
“十来岁的时候,于家养了几十条狗,把它们弄疯,关房间里跟我们打架。我们不可以打死狗,狗可以咬死我们。”吴恤说。
他少见的提起过去的事情,自己的面色很平常,似乎没什么感觉。
但是温继飞和沈宜秀听了,试着想象了一下,顿时都感觉有些脊背发凉,瘆得慌。
韩青禹拎了处理好的两条蛇过来,分给吴恤一条,各自架在火堆上烤。
其实他们的行军包里带有军用罐头,压缩饼干,数量不少……但是华系亚人嘛,不吃点熟的热的,就总觉得没好好吃饭,胃也不舒坦。
“要是世亨少爷也在这,一定死活要一条煲汤。”温继飞的烤蛇熟了,一边吃,一边笑着说。
刘世亨是港城人,跟粤省人一样,见着什么都想着煲个汤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