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莎则看得更清楚一些。

原初载体并不依赖眼睛，对于她和埃尔瑕、赛琳来说，任何一支触须都能充当眼睛使用，因此也没法佩戴任何遮光之物。

尽管罗兰提醒过，在起爆后的五到十秒内最好避免直视爆心，但它直到最后一秒时都没有偏开视线。

不光是她，另外两人也是如此。

谁也不想错过这期待已久的一幕。

人类能战胜魔鬼吗？

塔奇拉幸存者躲在地底的那数百年间，没人敢问出这个问题。那时候她们的咬牙坚持更多的是为了责任，为了牺牲的姐妹们，至于最终的结果如何，稍微细想一下心里都会产生抗拒感，生怕摧毁自己的不懈努力和战斗意志。每天仰头所看到的漆黑洞顶，便是她们记忆中最深刻的感受。

而这片黑暗被一道璀璨的蓝光所破开了。

那并非纯粹的蓝色，和颜料、色漆、宝石、或是湖水之类的东西不同，帕莎很难具体形容——它更像是白得过了头，以至于产生了偏蓝的“幻觉”。

那道光芒沿着地平线快速的扩张，并在一瞬间照亮了大地！

她不由得目瞪口呆！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除开太阳和月亮之外的事物，能将整个大地映亮的——那绝不是错觉，她清晰地看到原本已暗下来的雪原重新回到了白昼时的模样，一根根树木在积雪上投下了重重树影，越是靠近白光中央的区域，大地的轮廓就越清晰。

也几乎是同时，帕莎感到面前传来了剧烈的刺痛，肌肤仿佛被灼烧一般，而那正是暴露在正午阳光下的体验。

不过她心中却没有丝毫惧怕感，甚至张开全身的触须去迎接这道破暗之光。

如果它能为人类带来崭新的希望，这点痛楚又算得了什么？

只会换来更多的欢愉罢了！

光芒只持续了一秒不到，接着由蓝转白、再由白转红，随后地面猛烈震颤起来，扑面而来的气流带起片片飞雪，撞击在掩体建筑的外墙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最后才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其延绵时间之长，犹如整个大地都在咆哮。

爆炸声过后，世界才重新安静下来。

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朵奇异的云彩，它上面大，下面小，宛如一支向上伸展的蘑菇。而蘑菇顶部依旧能看到有暗红色的火焰在翻滚。

以一己之力点亮天际，这绝对是任何火器都无法比拟的效果！

相隔十五公里还能感受到如此的威能，如果近在咫尺又会如何？

帕莎已然能想象出新武器在魔鬼群中炸开时的情景。

她原以为上百门火炮的轰击就已是最为震撼的画面，然而比起这一幕，又显得有些不值一提了。

如果说两年前的那场炮火演习刷新了每个塔奇拉女巫世界观的话，那么此次试验可以说将她们脑海中好不容易成型的观念再次重塑了一遍。

“哗——！”

指挥所和观察室里都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三名高阶女巫的主须也缠绕在一起。

「这真是我们能造出来的东西？」罕见的，埃尔瑕第一次没有使用凡人或普通人之类的称呼区分彼此。

「当然！我就负责加工了一部分外壳。」赛琳的语气里充满了兴奋，「不过老实说，我并没有想到这东西居然真如陛下所说的那样——」

「为什么？」

「呃……因为领导者总喜欢画饼来引诱大家前进嘛，当时三席不也是这么鼓舞我们的吗……等等，我不是说这样不对，你们别告诉罗兰陛下啊！」

「好了好了，」帕莎打断道，「现在你们觉得神意之战的结果会如何？」

「我们能赢，绝对能赢！」赛琳不假思索地回道。

「而且说不定不用再拖到下一次红月。」埃尔瑕也表达出了认同之意。

而在一年之前，胜利的标准还是抵挡住魔鬼的进攻，坚持到神意之战结束，发展四百年后再寻机会。

不知不觉，这个标准已经提升了许多。

「果然……」帕莎终于笑了起来，「我们都想到一块去了。」

人类能战胜魔鬼。

而且或许有可能比她们预期的还要迅速。

因为那片黑暗，已经不存在了。

……

所有欢腾的人群中，唯有罗兰和安娜两人保持着平常的冷静。

“结果怎样？”安娜取下墨镜问道。

“至少第一步我们是跨过去了。”罗兰摊手道，原理装置触发的无疑是裂变反应，那道耀眼至极的闪光就是证明，否则单靠装置里的上千公斤炸药，根本不可能掀起如此大的波澜。但从后续的冲击波与烟柱来看，显然与他预期的效果有着不小的差距——它们理应更为暴烈才是。“至于具体的结果，还得等指挥所收集齐所有的现场数据才能做出判断。”

半个小时后，各试验小队陆陆续续带回了设置在场地周围的“检测装置”——飘纸。由于以无冬城现有的技术手段，根本无法精确测定爆炸物的当量，因此罗兰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用纸片测威力”的方法。

当气浪吹至此地时，这些纸片就会被迎风抛起，而受到爆炸风的影响，它们落下的距离要比先前更远一些，而通过该差值，便能估算出爆炸的大致当量——罗兰并不需要自己去计算，他已从梦境世界中拷贝到了一份完整的参数表，只要比照一下统计结果即可。

虽然这方法存在一定的误差，不过用来指导试验已是足够。

比照后的结论果然和预料的相差无几。

此次原理装置爆炸的威力仅在三千吨左右的梯恩梯当量，而投入的铀235则多达四十公斤。如果说第一颗用于实战的原子弹“小男孩”仅有6%的原料参与了裂变反应，爆炸当量为一万三千吨梯恩梯，那么此次试验的核原料利用率连2%都不到，可以说是一枚“脏弹”了。

当然，要说罗兰心情有多失望倒也谈不上。毕竟武器史上没有所谓严格的脏弹标准，跟之后动辄利用率高达七八十的小型核武器比，这些投入实战的老前辈全能被归入到脏弹一列。一颗装药仅数公斤的152毫米榴弹都能造成惊人的杀伤，更何况是三千吨梯恩梯。

对于试验来说，一号原理装置并不能算有多成功，但它依然是种致命的武器。

“看来这条路确实会很漫长。”安娜放下表格长出了一口气，眼中却没有丝毫气馁，反而充满了斗志。

“没错。”罗兰点点头。

他本就没有奢望能一次达到目标，接下来便是找出原因，不断进行改进，直到它能真正与太阳争辉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