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暮遇到了麻烦。中等二级的感知灵敏度训练远比他想象的要难许多。一连七天,除去休息,他都泡在这里面,甚至健体操他都没有练习。关于健体操,他已经能够明显感觉到,它对自己身体的改善作用越来越小。
训练很枯燥,他却不觉得乏味,始终如一地被折磨着。比起制作一星能量卡,这有意思多了。以前他制作一星能量卡,特别是刚开始的时候,遇到的阻力之大,别人是很难想象。他当时只有十一岁,那位制卡师也只不过是一位落魄得快饿死的制卡师,学习的时间则只有七天。
七天的时间,让一位只有十一岁、之前没有任何基础的小孩学习制作一星能量卡,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成功的事。可那位奄奄一息的制卡师只想到了这个办法,这也是他唯一能够酬谢陈暮的东西。为了教会陈暮,这位制卡师绞尽脑汁,把每个步骤一步步细分,极为耐心地解释每一步的作用。
第一次接触这些东西,陈暮有太多的东西不明白。可是年幼的他那时就敏锐地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改变自己命运的契机。于是他很努力,既然不明白,那就先记下。制卡师死了,陈暮还没有弄明白,但他已经记下了所有步骤,每个细节。
有了希望的陈暮开始四处打短工,持续一年之久。
而在这一年里,他也终于弄明白了那位死去的制卡师传授他的是什么东西。即使这只是最简单最普通的一星能量卡的制作方法,但是对他来说,都是希望,生存的希望。每天夜里,他都会用手蘸水,一遍又一遍地练习一星能量卡的构纹。为了怕自己忘记,每天他都会抽时间完完整整地把所有需要注意的细节在心中默诵一遍。从头到尾,一个细节不漏。
等他开始制作一星能量卡,他的压力没有丝毫减轻。他手上的资金少得可怜,每一次的制作失败,他的损失都是巨大的。他没有资格失败!
于是他养成了专注和周密的习惯,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尽量减少制卡失败的次数。
陈暮的制卡成功率在制卡师之中相当惊人。普通制卡师,在制作熟悉的卡片时,失败率真也有百分之三十左右。但是陈暮的失败率远远小于这个数字,那天比尔森就看得目瞪口呆。
陈暮已经习惯了枯燥单调的生活,对他来说,这仅仅只不过是生活中最常见最普通的一部分,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他大概想不到,正是因为他的这种态度,他才能有现在的成就。
生活优越的人总觉得生活应该是多姿多彩,应该五光十色,应该充满了雪茄和红酒的味道。
但是在陈暮眼中却不是如此,生存是那么的不容易,艰辛而如履薄冰,总是有着各种想象不到的麻烦和困扰。
他已经习惯了。
正因为如此,他从放弃过希望。哪怕这希望只不过是一张薄薄的一星能量卡。也正因为如此,在练习神秘卡片中的“极限锻炼法”时,那种非人的痛苦,他也咬牙撑下来。
对他来说,这仅仅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很普通很平常的一部分,没什么大不了。
现在也是,感知灵敏度训练一次次折磨他的神经。他不知道自己失败了多少次,多得他数也数不清。他身前的模型,只完成了底座部分浅浅的一层,这是这七天里他少得可怜的成果。
陈暮神色如常,注意力并没有因为不断地失败而分散,没有气馁,始终如一的专注操控着自己的感知。对于别来说,专注是相当耗费心神,但对陈暮来说,这却是家常便饭。制作一星能量卡让他学会了专注,他也把这种习惯用于生活中的各个部分。
他已经找到了一点点诀窍,或者说,他的感知灵敏度似乎有一丝的进步。
高速旋转的转盘已经无法对他造成干扰了,他现在能够十分轻松地从高速旋转的转盘上找到自己所需要的能量块,然后锁定它。
这也是七天来,他唯一的成果。
但是想把它取下来,难度还是很大,他大概需要尝试一百五十次,才能成功地取下一块,这对感知的控制力要求实在太高了。
这是一个能够令人疯掉的比例,但陈暮却没有丝毫气馁。比起刚接触卡片时的两眼一抹黑,没有人指导,完全凭自学,眼下的困难,只是一个熟练度的问题,纵然它的难度大了一些。
但是他的身体终究是有承受极限的,专注对体力和心力的消耗速度非常惊人。三个小时后,他从神秘卡片里退出来。他三个小时的成果是取下两块能量块,失败的次数却高达五百次。
这两块的能量块取下的难度比普通能量块要大许多,才造成如此令人绝望的比例。
维阿坐在收视幻卡前,津津有味地看着里面的节目。怀里抱着那只棕色肉狗,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着它。这只肉狗很肥,身体沉重,每次维阿把它提起来时,都可以看到一波波极为明显的肉浪滚动。它的饭量很大,性子极懒,往往一睡就是一天。
出奇的是,对什么都不关心的维阿似乎非常喜欢这只肉狗,让陈暮啧啧称奇。
正在此时,陈暮手上的度仪响了。陈暮一看,是苏流澈柔。
“曹先生,你好。”苏流澈柔绝美的容颜出现在面前弹出的光幕上。
“苏流姑娘,你好。”陈暮朝她点头示意。
苏流澈柔温婉一笑,带着几分关切问道:“曹先生,你最近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出现什么状况?”
陈暮心中一暖,语气自然放缓:“最近一切都好,有劳苏流姑娘了。”苏流澈柔和他仅仅是一面之缘,不仅无偿为他检查身体诊断病因,还如此关心他的情况,陈暮心生感动。
拢了拢额前的刘海,苏流澈柔秀美白皙的脸蛋令人怦然心动,她微微一笑道:“曹先生客气了,我是医务卡修,这只是我的本职工作。”接着她语气一正,道:“这次来找曹先生,是因为有了初步的诊断结果。”
“哦,请说。”陈暮的注意力立即集中起来。
“说实话,之前我和老师都从未见过这种情况。曹先生体内的那根线状物,我们没有找到任何相关记载。”她稍稍顿了一下,闪耀着知性的光辉,小巧的樱唇却抛出一个极具分量的炸弹:“而且,我和老师根据已知的数据分析,这根绿色丝状物极有可能是活的生物!”
“活的生物?”陈暮心中猛地一跳。
他脑海中如同闪电般回忆起魔鬼女使用这根绿丝的情景,这根绿丝轻而易举地杀死了几名卡修。他猛地想起,最后魔鬼女收起绿丝的时候,这根绿丝变成了一张卡片!
对,就是卡片!他还记得当时自己心中有多么惊讶!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神奇的卡片,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特的变化。
天攸联邦的卡片的核心是能量和结构,所有卡片都是围绕着这两点,没有例外。同样,天攸联邦卡片的变化都是能量和结构的变化。
在没有见到魔鬼女之前,这也是陈暮对卡片的理解。而魔鬼女手上的那张卡片,彻底打破了陈暮关于卡片的理解。原来这个世上还有着和联邦完全不同的卡片体系!
不知怎么,陈暮在听到苏流澈柔说那根绿丝是活物时,脑中首先想到的便是那张绿丝卡片!
“是的,从各项特征分析,它应该是活物,虽然我和老师都没有见过如此奇特的生物。”苏流澈柔神情郑重肃然。一谈到专业问题,苏流澈柔脸上的柔和总是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犀利之感。
陈暮静待下文。
苏流澈柔顿了一下,面带歉意地看了陈暮一眼,道:“不过到目前为止,我和老师都没有找到切实可行的办法。它实在盘踞得太深,而且分布你的全身。想硬取出来的话,只有把你全身的肌肉组织都切开,但是目前我们的技术还远远没有到这地步!”
陈暮心中升起淡淡的失望,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上次检查他便有不好的预感。
不过接下来苏流澈柔的话却让他精神一振:“但是我们却不是没有发现。”苏流澈柔抿嘴一笑:“我和老师一起研究了很久,老师对你的情况也很感兴趣。我们最后得出两项推测,也许能对有帮助。”
“什么推测?”陈暮不由脱口而出。
“推测有两个,第一个,我们推测,你的感知强度能够减缓它发作的次数,也就是说,你的感知强度越强,它发作的可能性会越小,每次发作的痛苦和时间就会越短。但是,另一个问题是,你的感知越强,对它的压迫越大。这种活物是我和老师见过最奇特生物,它的生命力非常强韧,所需要的能量很少,平时你不需要担心它的会吸收你体内的营养。
但是,它对压力非常敏感,这也是为什么上次当你准备取出它的时候,它钻入你肌肉的深层。你感知变强给它带来的压力很有可能刺激它进一步的生长。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生物,压力越大,它生长的趋势越强烈。而当这个时候,它便会从你体内吸收营养物质,会造成什么样的后遗症我们也不确定。”
“另一个推测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当时我把它的各项参数做成性症标准数据表,以备去查找相近的生物。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它的近亲,这样说不定能有新的发现。然而遗憾的是,我没有找到它的近亲,但是却无意中发现和它各项数据完全相反的一种生物!”
陈暮张大耳朵,仔细倾听,唯恐漏过一句话。
“在医学里,有一种非常奇特的现象,叫做波波维奇现象。这是一百年前一位叫做波波维奇的医务卡修发现的一种十分奇特的现象。他发现,如果两种生物的性症标准数据表完全相反,它们往往会有互解现象。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三掌草和褐地蕨。这两种植物都是剧毒,而且性症标准数据表完全相反。但是奇妙的是,三掌草能够解褐地蕨的毒,而褐地蕨同样可以解三掌草中毒!”
眼波流转,瞥了陈暮一眼,苏流澈柔继续道:“但是,自然界中,能有如此巧合的实在太少。到目前为止,总共发现了五对完全相反的样例。这种互解现象并没有理论上的根据,医务卡修界对它的争论也很大。但我个人认为,这也是个突破口。与你体内那根丝状生物性症标准数据表完全相反的是金斑软液菌。”
“金斑软液菌?”陈暮反问,他从未听过这种生物。
苏流澈柔苦笑道:“说实话,我也没见过实物。这是一种非常珍稀的菌类,它质地极为柔软,有如肉冻状,上面生长有金色斑纹。”与此同时,苏流澈柔弹出一道极小的光幕,上面赫然是金斑软液菌的影像。苏流澈柔不断地调整光幕里金斑软液菌的角度,以方便陈暮能够看得更清晰。
“金斑软液菌非常稀少罕见,十分昂贵,它有一个很重要的作用,便是能够延长人的寿命。而且联邦并不出产金斑软液菌,它出产自百渊府,据说,在百渊府它同样是极为罕见和珍稀的。”说到这里,苏流澈柔似乎觉得希望太过于渺茫,充满歉意道:“这个推测其实没有多少价值的,不过我还是告诉你。希望你别失去希望,金斑软液菌没有没关系。我会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它们的近亲,这样也许也有用。”
陈暮神情怔然。
见到陈暮的模样,苏流澈柔美眸黯然,心下叹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心中愧疚更重,安慰几句便只有挂断。
其实她并不知道,陈暮怔然并不是因为他因为金斑软液菌,而是因为她刚才提及的百渊府!百渊府,当他听到这个名词时,大脑就像被闪电击中一般。在魔鬼女相处的那段时间,他就曾无数次怀疑,魔鬼女来自神秘的百渊府!
鬼脸花果实、附壁莲、弹力草还有行走在黑暗的战斗风格,让他曾经许多次做出同样的推测。
现在他心中已经百分之九十的肯定,魔鬼女就是出自百渊府。可是,虽然陈暮对百渊府知道得不多,但是一些起码的常识还是有所了解。
百渊府和联邦建交已经有差不多两百七十年,但是百渊府在联邦民众眼中依然是神秘无比。而且虽然双方建交,但实际上的来往极少。原本百渊府和联邦之间的来往非常频繁,但是大约在一百年前。一个人数上万的卡修团进入百渊府,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
百渊府也是从那次事件之后,严格控制双方交流。现在百渊府和联邦之间的交流几乎为零,如果不是魔鬼女实在太另类,陈暮都很难想起这个神秘的地方。
陈暮忽然想起,他第一次遇到魔鬼女的时候,是在东商卫城外的野外。可是,百渊府和联邦互通的径窗可不在东行区啊!魔鬼女是怎么到东商卫城野外的?纵然魔鬼女强横无比,但是单枪匹马从野外横穿大半个的联邦,陈暮却又不相信。而且从魔鬼女表现出来的生硬来看,她在见到自己之前,没有和其他的联邦居民打过交道。
陈暮又想到星院来东卫学府交流的事件。关于这次事件的猜测有许多版本,可是无论哪个版本,大家都相信,星院一定是有着明确的目的性。否则的话,堂堂星院,怎么会来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地方?
魔鬼女……星院……
难道这两者之间存在着什么联系?
一个大胆的猜测突然无可抑制地从陈暮心中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