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的云龙湖,原名石狗湖,它东、西、南三面环山,北临市区。每逢雨季,上游60平方公里汇水面积洪水,都倾泻于此,构成对市区的严重威胁。不仅仅是洪水的威胁,这里作为沼泽,暴雨时节雨污横溢,大雨大涝,小雨小涝,脏兮兮,臭兮兮,令人作呕。细菌在沼泽里面肆意孳生,从卫生上也是严重的祸患。
根据地准备在徐州兴建重工业中心,如果在这样的基础上兴建,未免也太惨了点。建国时候国内缺乏城市整体设计规划,所以“因地制宜”,给后来的城区改造留下了很多问题。陈克固然不喜欢强拆,同样也不喜欢钉子户。这年头地价便宜,规划时候能更有规划些,就能给以后的政府省下无数的拆迁费,少了无数的麻烦。
临时环形铁轨的十几节车皮分了四组,每组上都装了蒸汽机头,勉强算是小火车。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即便上了蒸汽动力,这玩意也没能完全自我运行,每到启动的时候还是得有一堆人帮助推“火车”。靠了辅助动力才能有效的把“火车”给启动起来。
在陈克看来简直是“惨不忍睹”的现状,却引发了参与劳动的官兵与群众们的极大热情。每到启动“火车”的时候,不用招呼,旁边立刻呼啦抄上去一群人帮着推火车,据陈克观察,有些劳动者甚至专门等在那里,抢着参与到这项“活动”里面来。
陈克身边一起来视察的同志都是积年干活的老手,这帮推火车的家伙们的凑热闹心态,让同志们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大家都知道陈克可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领导,这局面瞅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大家的目光落在跟在陈克身边的工程联络参谋顾璐身上。顾璐行若无事的说道:“陈主席,我们现在也不太愿意管这件事,大家都没见过火车,想凑这个热闹。我自己也推了好几回呢。”
“哈哈。”陈克笑了,“顾璐同志,你这个认识就很端正。推火车你们给报酬么?”
“就这情况没办法给。部队是给津贴,运土的是按工作量给钱。咱们部队的同志推,肯定不给钱,只要别出事,凑热闹的自己爱凑凑吧。”顾璐依旧平静的答道。
“你作为联络参谋,怎么看这次工程。”陈克明显没有轻易放过顾璐的打算。
“这次工程和以前的工程不一样。”顾璐也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他和陈克并肩走着,很认真的答道,“工程设计书里面写的明白,以机械设备来最大限度提高运输能力。现在关键就是承担运输的机械能够正常运行,同时保证挖土,卸土,还有筑坝的速度。”
这是初中政治课本上讲述流水线的内容,稳定的传输情况下,加强输入和输出管理,就能有效提供效率。整个观察云龙湖工地,就能清楚的看到这些。勉强的环形铁轨,小“火车”往复运行。从挖坑,到晒土,再到筑坝,形成了一个循环。所有劳动都是围绕这套运输线展开的。
“尽量缩短每个劳动者的往返距离,能够最有效的提高效率。”工程联络参谋顾璐认真的答道。
陈克很喜欢顾璐的这个态度,不过这并不是顾璐得到提拔的原因。早在顾璐到工地当了这个联络参谋之前,他“飞黄腾达”的道路就已经有了一个大概趋势。
陈克仔细看过顾璐的资料,他出生在河南的一个山村里,兄弟姐妹10人,除了一个夭折外都还算健康活泼的活到了成年,行三。做为在当地为数不多拥有一小块自耕地的佃农,家境还不算太糟。因此,还有余钱读了二年私塾,除了认识几百个汉字还学会了一点算盘,这对他将来的人生道路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随着老头母亲的病重,家道开始中落。向地主借的串子钱慢慢滚成了一个庞大的数字。自耕地慢慢的就这么转移到了地主的手里。这个家庭迅速的沦落到了社会的底层。书是读不成了,还要给地主做长工还债。不久,顾璐的二哥就因为偷偷把地主家的马料带回家给弟弟妹妹们吃而被打的遍体鳞伤,家里又多了一个病号。
苦出身,却受过教育,这固然是顾璐受到器重的原因之一。不过人的命运改变,必须依靠社会的变化。陈克当年开辟大别山根据地,地方上的土豪劣绅当然不肯坐以待毙。而陈克身为历史下游的存在,他也有自己的看法。那就是当年党在肉体消灭土豪劣绅方面实在是太仁慈了,特别是对那帮旧文人,即便是陈克尽最大努力遵从主席“人脑袋不是韭菜,割了长不出来。”的指示。不过从本心而言,他是认为杀光了一点都不可惜的。
大别山这个地方,早在人民党介入之前,就有了自发的土地斗争运动。安徽1906年水灾之后,人民党就已经派人前去当地联络。等到大部队杀进大别山之后,地方上的土改革命立刻就呈现干柴烈火之势。既然有了群众基础,对于敢武装对抗人民革命的那帮土豪劣绅,人民党下手极狠。
吃人不吐骨头的地主被人民政府枪决了,被抢去的土地还回来了。没说的,为了保卫自己的土地,保卫自己的家园,顾璐加入了赤卫队。抗着一杆梭标似乎也挺威风,唱着八月桂花遍地开和民团打了几仗,旋即参加了工农革命军,被编入了安庆的部队。和他一起参军的同乡,共18人。其中有顾璐的三个兄弟,以及五个堂兄。
当时在部队里面这种同宗共同当兵的情况很多,以这18人被一分为二,部队派遣了班长,顾璐很快就当上了副班长。光复会进攻南京的时候,顾璐所在的部队作为医疗队的护卫队,在南京山区与王有宏近万人马激烈战斗。尽管部队最后主动撤退,但是那场战斗却没被当作一次败仗看待。
“工程总指挥呢?”陈克问道。
“在指挥部。”
“带我去看看。”
工程总指挥部设在云龙山上,工程总负责人柴庆国一见到陈克来了,也没感到什么惊讶。他抽出一份图纸问道:“陈主席,你真的准备弄出这么大大小小十几个城市公园么?”
组织上已经交代给柴庆国,未来几年里面,如果不打仗,部队的主要任务将是在整个淮海省进行大规模的基础建设。因应这个变化,工农革命军甚至准备组建两个新兵种,工程兵与铁道兵,形成野战军、工程兵、铁道兵、预备役以及民兵的军事体系构架。
对于扩大军队编制,柴庆国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只是军队的主要任务竟然不是打仗,这让柴庆国感到很不适应。在徐州修工厂,开矿山,建设住房,柴庆国觉得可以理解,但是在徐州大规模修建城市公园,这种事情就让柴庆国很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克21世纪到云龙湖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个很漂亮的大公园。在二十一世纪,人民对于糟糕的城市设计颇多怨言,各个城市不约而同的开始了市政建设。整个中国都变成了一个大工地,由于没有一个整体规划,城市拆了建,建了拆,且不说多耽误事,还提供了一堆“政绩工程”的机会。
既然见识过这种局面,陈克自然不肯重蹈覆辙。他对于根据地城市规划十分重视。老子在《道德经》里面讲,“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作为城市建设,不妨多留些“无”空地,以待未来发展之用。
很明显,柴庆国并不赞同陈克的主张,他在乎的是现在能存在的“有”。这也不能说柴庆国就错了,老子也讲“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陈克主张的“无”,确实得靠柴庆国这等追求“有”的同志来补充,才能显示其全面。不过有些同志就弄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按照很组织化的说法就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例如工程计划处的张处长就开始“支持陈克主席的观点”,认为留出空地不用是对的。怎么对,他其实也不知道,说到底,只有陈克主席是对的这么个中心思想。
无论陈克还是柴庆国,都微微变了脸色。不过两人都没发作,陈克瞅了瞅顾璐,却见顾璐完全没有对这些有什么兴趣的样子,只是很专注的等着陈克与柴庆国的命令。
“老柴,让顾璐同志带着我转转,怎么样?”陈克说道。
“不能让他去,他负责工程联络,消息不通这就得先说他的事儿。”柴庆国有点没好气的说道。
联络参谋相当于民政上的办公室主任,职位看似不高,实权貌似不大,却是一个很微妙的位置。首先就是工作上的繁琐,千头万绪的问题汇总在联络参谋身上,一个不小心就能误报晚报情况,这马上就是责任问题。在这个位置上想不出错,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这个位置却能让干部充分了解整个组织的结构。柴庆国看似没好气,实际上对顾璐既照顾,又器重。之所以排顾璐去迎接陈克,因为顾璐是联络参谋。现在不让顾璐带着陈克四处视察,同样因为顾璐是联络参谋。
“那你总得派个人给我。”陈克问。
“要不让张处长带你去转转。”柴庆国把他认为可有可无的人给了陈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