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为民的话不但让本桌人兴致盎然,同样也引得周围几桌人里不少人竖起耳朵听这位年轻县长的言论。
尤其是以解放前共产党打天下依靠的是民心和现在共产党坐天下依然需要依靠民心这个观点,让很多早已经淡忘了自己作为一级官员权力基础来源于何处的局长主任们心里都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触动,他们早已经习惯与自己的官帽子是领导给的,只需要迎合着给他官帽子的领导的心思,其他一概都可以不管不顾了,但今天陆为民的话似乎给他们上了一课。
不但周围这竖起耳朵的听的代表们,就连邻桌的邓少海、高远山和杨铁峰都一样被陆为民这番话给震撼不轻。
这位年轻的县长胆子也太大了,当着这么多的外人说这种话,似乎根本不忌讳这些话语里带有的各种复杂含义,也不担心这可能带来的一些其他副作用,不过你把他的话细细咀嚼一番,却又发现这番话听起来有些振聋发聩,仔细一琢磨,却又品不出这里边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内容来。
共产党依靠赢得民心打下天下,那么要想巩固执政基础,那也一样要尊重民意,赢取民心才行,这话并没错,只是把原来觉得理所当然的道理用这样浅显直白的语言一一分析出来,尤其是一级政府领导这样侃侃而谈道来,那就觉得有些不一样的味道了。
“我们的领导干部已经习惯了按部就班,或者说按照上边意图来行事,但是上边的政策符合不符合我们现实情况,怎么来细化分解落实到具体工作上,下边就有这样一股风气,那就是迎合领导的胃口,也不管我们的工作是不是真的对发展有利,对待下边老百姓更是高高在上,这种官僚主义作风在我们内陆地区尤其盛行,为人民服务这句话停留于口头上,以管人者自居……”
“很多干部头脑中既无开拓创新的观点思路,现实工作中又缺乏最基本的职业道德和素养,这也是像我们双峰这样内陆穷县想要甩掉穷帽子,追赶沿海地区的最大障碍。比起这一点上,像道路交通和市政设施这些基础设施方面的差距,那都还在其次……”
邓少海不得不承认陆为民的口才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原来陆为民在地委办担任科长时他就知道这位地委书记的秘书相当会说话,据说在大学里参加过演讲比赛获过奖,但在地委办里边他接触过几回,对方相对来说比较低调,也就没有太深刻的认识,但是今天,他算是领会到了对方的风采。
尤其是在这饭桌上的这一番言论径直把周围的人们心思都给吸引过去了,吃这顿饭更像是成了一个附带的活动。
陆为民和邓少海以及高远山、杨铁峰四人一道每一桌都敬了一圈酒,陆为民几乎对每个代表情况都了如指掌,言谈间也是如数家珍,这让这些代表们尤其是平时根本就么有机会和县领导接触的代表们都是受宠若惊,而陆为民的谈话风格也相当多变,时而嬉笑怒骂,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凝神倾听,很容易就被这些人的心给俘获了。
这是一个高手,邓少海在心中暗道。
难怪江冰绫说陆为民虽然年轻,但是却是一个很能吸引人的男人,用书面语言来形容,就是一个人格魅力很强的角色,而人格魅力很强往往也就意味着他在做许多事情的时候可以更轻易的赢得对方的理解和支持,更轻松的化解许多也许其他人难以解决的矛盾。
晚宴结束之后,陆为民又一一和代表们道别,并谈到了县政府办公室会在年后书面征求各行各业对政府职能部门的意见,并特别提到了是密封并不署名的,统一收起来进行整理,希望大家踊跃建议和提意见,帮助政府来改进工作作风和办事效率。
……
陈鹏举和赵利丰是一起走的,赵利丰是让人送来的,而陈鹏举则带有车。
“老赵,这位陆县长还真是有些意思,公开点明要请咱们两个厂把外协活儿向他们双峰县的机械加工企业倾斜,嘿嘿,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公然为私营企业摇旗呐喊的政府干部,真是有意思,我估计你也是第一次吧?”
标致505轻盈的滑上省道315,陈鹏举和赵利丰坐在后座上,都有了一些酒意。
“心底无私天地宽,陆为民他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吆喝,也说明他就是认定了发展私营经济是他们双峰发展的唯一出路。他这个人你以前没怎么接触过,我接触过几回,和其他地方上的领导干部有些不一样,我估摸着大概也是和他的年龄和履历有关,他是在岭南读的大学,又给领导当过秘书,眼界见识自然都不一般,也没有其他领导那么多顾忌,就像他说的,双峰的家当连破坛烂罐都算不上,没有啥好怕失去的,只有认定一条路走,只要能发展经济,他不在乎其他。”
赵利丰笑了起来,“当然,别的领导干部也不敢像他这样肆无忌惮,他人年轻,就算是栽了筋斗,一样有机会爬起来,别人领导干部顾忌太多,都得要盯着上边风色,三思而后行,也只有他才敢这么干。”
“但我觉得这人很有些见识,而且对我们这些企业的经营状况也很了解啊。”陈鹏举还真是对陆为民有些感兴趣。
“嗯,他家里好像是195厂的,听说本来是有机会回195厂去发展的,但是他本人拒绝了,留在了丰州这边,那话说得好,是金子哪里都会闪光,这大概也是应了这句话吧。”赵利丰点点头。
“哦?195厂的子弟?难怪……”陈鹏举吃了一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赵利丰也觉得有些奇怪,这陈鹏举怎么对陆为民这么上心?就算是陆为民真的很出色,但是北方机械厂和双峰县交织的事情并不多,这外协虽然是陈鹏举在分管,但是这也只是陆为民的一个呼吁,具体外协活儿包出来,那还得看各家企业自己的实际情况。
想到这里,赵利丰心思微微一动,想起了自己前不久看到的一份文件,中组部和国家机械工业委员会有意加强政企干部交流锻炼,尤其是对年轻干部多角度培养锻炼,北方机械厂和长风机器厂都属于国家机械工业委员会直属企业,而陈鹏举比自己还小好几岁,才三十出头,又是刚提拔起来的副厅级干部,莫不是这家伙可能要交流锻炼?
“陈厂长,听说你要交流锻炼,难道说就在这丰州地区?”赵利丰随口道来,诈他一诈。
陈鹏举一怔之后,倒也没有掩饰,笑着点了点头,“嗯,是有这个说法,不过好像还没有定下来具体到哪里吧,听说留在丰州的可能性比较大。”
赵利丰也没有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居然还说中了,这家伙还真要到地方上锻炼,而且还就是留在丰州?转念一想,这也很正常,这家伙如此年轻,倒是很有发展前景,到地方上锻炼也很正常。
“那就要恭喜了,到地方上工作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能够接触到很多我们企业上平常接触不到的东西,对自己很有益处。”赵利丰眼中满是羡慕之意,“你年轻,这要一锻炼出来,日后怕是回厂的可能性都不大吧?弄不好还得要交流出你们北方厂,没准儿还要到我们长风厂呢,到时候还要你多关照呢。”
“呵呵,老赵,你这话可是在让我高兴吧,我还算年轻?都快挨边四十的人了,这到地方上也就是一个感受,一段经历,时间太短,你要说真要学习锻炼一个什么,我估摸着也说不上,咱们都是搞企业出身的,真到地方上还未必适应得了。”陈鹏举笑了笑,却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看看人家陆为民,这才叫年轻,二十来岁,实打实的正处级干部,而且是一县之长,而且难得的还真有些本事,这才叫前程不可限量。”
赵利丰也笑了起来,“那倒是,陆为民是个特例,其他人没法比,他也赶上了很多机遇,机缘巧合,再加上如你所说,他本人也有些本事,而且我觉得这人最难得道不完全说是能力,而在于他这种开放的思想和踏实的作风,这么年轻有开阔的思路意识也许还说过去,但是能有这样沉稳务实的心态和作风,这大概才是这家伙成功的原因吧。”
陈鹏举听得赵利丰这么一说,也有同感。
他到丰州挂职担任副专员已经是基本上确定下来的事情,只是尚未对外公布,除了丰州两个主要领导知道有干部要来挂职,其他人还不太清楚,这也是他为什么走这一遭的原因,也是想要借这个机会逐步熟悉一下各县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