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标准的丛林法则,什么学历、地位、年龄、长相,到这里全尼玛作废。谁能给号子里的统治阶级带来好处,谁就是好样的,时间长了,你就会被纳入统治阶级,然后开始作威作福。你还别说我出污泥而不染,你只有两种选择,要不你去统治、欺负别人,要不你被别人统治、被欺负,没有第三条路。
怎么说呢,到这里以后,就是另外一个小世界,所有的观念你要重新界定,这里没有对错,只有合适不合适。这里可以有情义、仗义之类的东西,但是在巨大的压力之下,这些东西也是有限度的,人与人之间极其不信任,人不为自天诛地灭,这句话在这里就是完美的诠释。
由于有了家里的托儿,再加上黑子的小经验,洪涛到看守所的第一天过得还算轻松。再加上他那个能说能聊的性格和两世为人的见识,不光牢头喜欢他,其他人也都喜欢这个刚来的大个子。休息的时候,都愿意让他说上一段外面的见闻和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尤其是有关男女之间的事情。于是洪涛去苏联那边找小毛子的经历就成了经典,在这个耗子都是雄性的环境里,讲点风花雪月是最容易得到认可的。
“洪涛!”晚饭之前,铁门突然又打开了,洪涛熟悉的那个警察露面了。
“到!”洪涛也学会了,管教喊名字,最好是大声答到,这也是规矩。
“出来……”那个警察还是面无表情,洪涛觉得在这种地方工作,也是挺折磨人的,不光是这些在押犯精神受刺激,这些警察的精神也都正常不了,老得绷着脸。
“你家律师来了,记得能带回啥来就多带点啊!”趁着洪涛往起爬的机会,老二偷偷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这尼玛都成人精了,他怎么就知道律师来了呢?不能是管教想听自己唱歌了吗?
“咣……走吧,你们家律师来了,这个速度够快的啊,刚一天就把案卷调过去了,你撞人之前就设计好了?”铁门关上之后,那个警察居然和洪涛开了一句玩笑。
“……嘿嘿嘿……”洪涛没法接这个茬啊,只能是傻笑。
要说这个地方管理得还真严格,去见律师还得带上手铐,然后重新从那道大铁栅栏门出去,走到旁边的一溜房子里,这里才是接见室。屋子里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是黑子,穿着一身西服还夹着一个皮包,另一个是韩雪,她也是一身灰色的西服裙,戴着一副眼镜,俨然也是一位女律师,剩下那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洪涛不认识,估计这位才是真正的律师。
这个屋子也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中间还隔着什么铁栏杆或者大玻璃,就是一间会议室,洪涛坐在桌子的一边,三位律师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屋子里原本有一位警察,但是带洪涛进来的这个警察一来,他就出去了,还把门顺手带上。
“高队长,我给您带了点东西,都放门口小卖部里了,尝尝我这个,原装的万宝路,全是洋文的。”黑子等门一关,立马站了起来,脸上严肃的表情也没了,径直走到那个警察跟前,掏出烟来,一边闲聊一边走到屋子的一角去了。
“洪涛,他们打了你没?那家人非要说你是故意杀人,给他们钱……”看到警察不在跟前,韩雪脸上装出来的镇静也立马没了,眼圈立马就红了,一边从桌子下面提上来一个大口袋,一边开始唠叨。
“嘘……别激动,让律师先说!”洪涛没功夫和韩雪絮叨,她说的东西没价值。
这次接见,主要是律师在说,洪涛在听,不时的问一问,然后再回答律师的问题。这位律师据说是洪涛父亲从政法大学找来的老朋友,在法律界有点名气,学生遍布检察院和法院。当年他和洪涛的父亲也都一起下放劳动,这才愿意出面帮洪涛打这个官司。其实在中国,律师的作用不是帮你去据理力争,而是帮你去疏通各种关系,你的律师有面儿没面儿才是真格的,尤其是刑事案件。
但就算这样,洪涛这个案子也不乐观,这位老教授也好、老律师也好明确表示,对方很强硬,人家就这么一个儿子,结果还让洪涛给撞死了,不管是不是洪涛的全责,反正是恨死他了。而且人家也不缺钱,死者的爷爷还是石油部退下来的老干部,能量也不小。这件事当天就已经被他们捅到了报纸上,所以这个案子谁也不敢网开一面儿。
这两天,外面一直在进行舆论上报道,说的就是洪涛这个歌星的身份,然后无照驾驶,这就是典型的一个纨绔子弟草菅人命啊,所以形势对洪涛这边很不利。目前林笛、谭晶以及洪涛的家人也在四处奔波,正在用洪涛在学校里的学习成绩、篮球联赛来当正面材料,和对方打舆论战。想完全扭转过来是不可能的,最终目的就是让上面某些人不能表态,只要没人表态,这个案子顶多就是交通肇事罪,考虑到洪涛事发之后的积极表现,三年都不会判,乐观的估计是判二缓二,最重也就是二年左右有期徒刑。
不过由于外面还在互掐,所以这个开庭的时间不会太早,估计要拖一拖,具体什么时候上法庭,律师也不敢确定。按照律师的建议,洪涛在这里一定不能再惹事,踏踏实实的等着,别着急,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不可能了。他会尽量多的找借口来此和洪涛见面,并不是要问什么案情,而是让洪涛能借机见一见他想见的人,顺便享受点里面享受不到的物质,聊胜于无吧。
“最好不要让我父母来,一切等判决完了再说吧,我本来还想考个好成绩让他高兴高兴,谁想到这回算是彻底踏实了,帮我转告他一声吧,别失望,他儿子就算上不了大学,以后也不会给他丢脸的,我会给他创出一份儿更大的事业来。”洪涛能说什么呢?就法律来说,他不能说是法盲吧,也差不多,律师都这么说了,他也就死心了。他唯一觉得愧对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眼巴巴的盼了这么多年,结果却盼来一个劳改犯,这尼玛反差太大了。
“放心吧,你父亲没你想得那么脆弱,当年我们连生死都不知道,不是照样挺过来了,他还是我们几个里面最乐观的一个。而且你已经让他很惊讶了,骄傲不骄傲我不清楚,反正如果我儿子给我创下那么大一堆产业,我是无话可说啊。这次也不能全怪你,如果没有你那个同伴说你是和死者在赛车,你恐怕连交通肇事罪都算不上。唉……造化弄人啊,好自为之吧小子,以后出去也别太肆意妄为了,这样对谁都不负责任。”这个律师和父亲一个毛病,说着说着就开始讲课,是不是当老师的全都这样呢?职业病?
“那个小王八蛋已经不敢回去了,那二爷一看到他就要抄刀子拼命,还说他不是自己孙子,肯定是他儿子从外面捡回来的,不是那家的种。老头气病了,血压有点高,心脏也不太好,现在住院呢。本来那大爷想一起来的,不过一次不能进来那么多人,很多手续不好办,还是等下次吧。”等洪涛和律师聊完,韩雪又开始折腾她那个大提包了,里面装满了各种吃的,从肯德基到卤煮火烧都有,大盒小碗的摆了一大堆,还有各种各样的零食、巧克力之类的,甚至连红酒都带进来了。
“你去和那二爷说,没必要生那个气,如果我是那辛寺,天天挨揍,恐怕早就找机会报复了。这也是我自找的,和他关系不大,让他赶紧养好身体,我这次估计是得待两年再出去了,他还得帮我挣钱呢,这些产业不能没人管啊,光靠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对了,记住三十晚上我和你说的话,你现在就当我去美国了,我出去之后能不能吃香的喝辣的可就全靠你了,咱们的岛!咱们的大游艇啊!还有,燕子那边别和她说,让她上完学再回来,这几年就辛苦你了啊!”洪涛伸手摸了摸韩雪的脸,然后拿起一个汉堡包,还是先吃点吧,早上和中午都没吃东西,不饿才是假的。
接见结束的时候,洪涛手里多了一个提包,当然了,那些吃的东西肯定不能都带进去,那样太明显了。进去的时候在铁栅栏门那里还要检查,即使那位高警官是这里的队长,也不能太过分,所以除了换洗衣服、鞋袜、洗漱用品之外,包里什么都没装,倒是高队长的兜里帮洪涛带了几块巧克力、一袋儿糖和一些药品。
在回来时,洪涛才算见识到什么叫检查,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得翻出来,牙膏要挤到一个塑料袋里,擦手油也得倒出来,凡是金属的东西就不能带入监室。直到进入了通道,高队长才把他兜里的那些零食、药品和两本书、一根铅笔重新塞进洪涛的包,这已经算是徇私枉法了,也不知道黑子和他是什么关系或者使了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