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煊坐在小严身旁,侧耳聆听。
绝美女子在与中年道人商榷,但这逐渐演变成了争论。
“我能看见,道果大位只剩下最后一座,这只能是小煊的,接下来的岁月,古老者都不准再诞!”
绝美女子态度强硬:
“我欲成一局,将在争道果者都镇杀,扫清前路!”
中年道人蹙眉,摇头道:
“这很不现实,远的不说,就说昊天。”
他伸手指向悬崖上的帝尸,沉道:
“昊天在此蛰伏了许久,一直保持死亡的状态,我笃定他在谋划重取半个道果位,重归圆满道果行列。”
顿了顿,中年道人继续开口:
“道果从来没有预定的说法,神女,你既欲昊天与我等合作,剩下一个完整道果若尽归小煊,昊天呢?他会同意么?”
当下大世,九方完整道果已去其八,六尊占据完整道果的得道者与四尊占据半个道果的古老者横压于上,
不朽不灭,不坠不落。
绝美女子沉默半晌,又道:
“后土,将她所持轮回打落,便可空出半个道果位,还有阿弥陀佛,将其握持的西方净土破灭掉,这便又是半个道果位!”
“何其难!”
中年道人摇头:
“又要打落得道者,又要赶绝欲证古老层面的大罗,若真如此做,会被群起围猎。”
顿了顿,他出言提醒道:
“神女,你可别忘了,三清可以掀掉棋盘,但其余得道者亦有此能,若将他们逼急了,双方皆输,大世若被重启,小煊当如何?还能存续吗?”
绝美女子站起身,丝毫不退:
“万事在一搏,吾得近全知之眼眸,一切局,一切谋划,在我眼中都是虚妄,优势在我!”
“荒唐!”中年道人怒斥:“神女,你想的太简单了,你心性果真如孩童!”
两尊无上人物越争越烈,帝尸蹙眉,燃灯噤若寒蝉。
小严悄悄侧过头,眼眸晶亮:
“小陆,你怎么想?”
陆煊思忖了片刻,抬头答道:
“道果太虚幻,太飘渺,我此时此刻要做的,将做的,是顾好人族,是在秦的谋划,是下一局的准备。”
说着,他起身,走至两尊争的面红耳赤的无上者中间,依次做礼,轻声道:
“娘娘,二师尊。”
两尊无上者都侧目,他们都听见了陆煊之前说的话,绝美女子轻声道:
“孩子,道果对你来说看似很遥远,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你早已在争夺道果的序列中,许多事,要提前谋划!”
中年道人此时也道:
“虽然神女很多想法极为幼稚,但这一点她说的没错,小煊,你已在争道果的序列,与你同台竞技者,为当世最惊艳的几位大罗!”
陆煊脸上浮现出苦笑,又是朝着两尊无上者都做礼后,这才道:
“二师尊,娘娘,我知道很多时候我极为莽撞,连不朽都未证,但却敢与大罗对弈,这么久以来,若非诸位长辈护持,我早已身死道消了。”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
“长辈们替我钳制住高高在上的道果,威慑大罗,小子承诸长辈之恩情,但若真到了我要切切实实开始谋划道果的时候,路,也早就该我自己走了。”
中年道人先是一愣,旋而恍悟。
这么久以来,小煊一直处于不朽之下的层面,他们可以堂而皇之的下场干涉,不许道果乃至大罗对小煊出手,
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忘了,路,终究要自己来行。
陆煊此时浅笑:
“当年,老师收我做徒弟的时候就问过我,是要自斩荆棘还是让他来全程护道,我选的便是自斩荆棘。
我所欲行之路,当是使天下清,若万般都由长辈来护,这条路我走不到底。”
顿了顿,他郑重道:
“此刻,大罗下场斩我,可以说一声以大欺小,我还能找找家长,但他年我自身都大罗了,却又还要长辈来替我拔除竞争者,替我规划前路……那算个什么事儿??”
棋子的路由执棋者规划,执棋者的路由自己来谋算。
两尊无上者都沉默了。
中年道人轻声叹息:
“是为师着相了,大道当争……”
绝美女子亦低了低头,但还有些不甘心,小声道:
“当娘亲的,替自己孩子将路铺到底,不是理所应当吗……”
抱怨是这般抱怨,但她最终还是道:
“小煊,都听你的。”
说着,绝美女子眉毛又是一挑:
“你若大罗时,翅膀便硬了,当自己腾飞,但你现在连不朽都未证,我又如何管不得了?”
话音落下,她斜眸看向中年道人:
“那些欲证道果的大罗我可不去管,但打落一尊得道者,总是好事吧?”
“可。”中年道人果断颔首,远处钉在峭壁上的帝尸亦出言道:
“打落某位得道者,空出半个道果位,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吾愿入局。”
“那么……”
绝美女子目光晶莹:
“从谁开始?废阿弥陀佛的西方净土,还是斩掉后土的轮回?亦或毁去菩提的大宏愿?”
陆煊静听,神色若有所思,基本上也听明白了。
后土以轮回得道,菩提以宏愿得道,阿弥陀佛以西方净土得道,
这些都是可以被斩去的,若是斩去,他们便会如同失去天庭的天帝一般,自完美道果跌落至半枚道果!
真要说起来,三位师尊似也可被以此种方式拽落,从得道者变为占据半个道果的古老者,
只不过没有任何生灵可以做到罢了。
譬如二师尊若要跌落成古老者,那需要将【开天辟地】、【因果】、【源头】等事物抹除,
可真如此做,万物都不存了!
两尊道果和一位某种意义上超出道果的存在开始研讨,陆煊参与其中,共同商榷,
三人一尸彼此合谋,一言一语,听的焦黑山峰上的佛陀胆战心惊!
“要起大变故了!”燃灯心头惊悚自语。
许久过去,在议论中,最终敲定一局大棋!
“再返秦朝岁月,一定要留意。”
中年道人对着陆煊告诫道:
“这一局,将一尊得道者拽下,成功的可能很小,若是见不可为,便莫要再为。”
“我明白。”陆煊将商讨出的诸多规划记在了心头,神色沉着:
“举秦伐天,本是必败,是为威慑仙佛,是为后来蓄底蕴,说赚不赚,说亏不亏,可要能将得道者拽落一尊,那便是大赚了!”
说着,陆煊看向悬崖上的帝尸,做了大礼:
“便还需请陛下配合了。”
帝尸目光深邃至极,笑道:
“朕当年失去天庭,那三位在暗中可没少出力……我自会全力助你,若有必要,我会自死还生,重临那一段岁月!”
陆煊不言,再执一礼,目光炯炯。
……
六个月后。
东海市市郊的一处湖泊旁。
青年执竿垂钓,一旁的少女则是抓着渔网,兴致勃勃的守株待兔。
头顶阳光正好,虽是早春,但并不怎么寒凉。
不远处,还有几个年岁不大的孩子在嬉水,大概正逢周末,来近郊放松的游人也不少,
游人嬉闹声与湖泊的风浪声交织,伴随青年偶尔钓上大鱼的畅快笑声,红尘烟火,不外如是。
少女靠在青年身旁,眉眼弯弯,眼底流淌着春风,温柔道:
“小陆,你是不是要走了?”
陆煊愣了一愣,脸上笑容淡了些许,轻声道:
“已至年底,的确是快离去了。”
这半年来,他们走过了许多地方,去过大雪山,与卧雪的老僧论禅,也去过武当,和老道士述道,
也去过西洲有名的半月湾,走过许多繁华城市、小镇村庄,高楼大厦与乡土滋味都看进眼底。
陆煊盯着鱼线所沉入的水面,又道:
“我会尽快回来的,但这一去却也不知要多久,仙佛要陆续归来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便去崆峒仙境居住,离娘娘那儿也近。”
这半年间,大天地升格,一些真仙、大品层次的小仙小神在悄悄归来,但都没掀起什么风浪,毕竟有三清观横压在上,
崆峒仙境中更是栖居着三十多位不朽和三位诸天……
可估摸要不了多久,不朽层面的天尊、佛陀将要大批量归来了,
真凰、巨牛等又出不得崆峒仙境,这天下终究是要起乱象。
小严将脑袋靠在陆煊的肩膀上,轻抚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笑着道:
“我知道的……你说,咱们孩子叫什么好?已经确定了,是个女孩儿。”
“我还没想好。”陆煊老实道:“要不……等降生了再说?”
小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轻哼了一声:
“还早着呢,娘亲说这孩子得要三年才降诞……不过也成,都依你!”
说话间,水面微微波动,陆煊脸上一喜,手上一提,一条近一米长的青鱼跃出水面,
他一甩鱼竿,大肥青鱼不偏不倚落入鱼篓。
“今晚可以加餐了。”陆煊含笑。
小严则是微微张嘴惊叹:
“这鱼儿,都快赶上奔波儿灞那般肥了……”
有一些附近的游人围了上来,都在啧啧称奇,鲜少见到这般大的肥鱼,一个老头儿羡慕道:
“这鱼肥,小伙子好技术,我之前在这儿连钓了三天,打窝都用了二三十斤饵料,愣是一条鱼苗都没钓见!”
“运气好,运气好!”陆煊更乐,脸上堆满了笑容。
在一些游人的围观中,
陆煊又钓上了几头肥鱼,等临近日暮时才收杆。
将一部分小鱼放生,另一些肥鱼则是赠给了观摩学习一下午的钓鱼佬们,
陆煊与小严提着大青鱼返回了家中,呼来市里的季伯常、郑屠夫等熟人一起吃上了顿鱼宴。
饭桌上,季伯常喝了些仙酿,醉的晕乎,大声抱怨:
“以前做监察署署长还好,今个儿当上了市长才知道麻烦……这每天不是这会议就是那会议,一个活动接一个活动……”
顿了顿,他又灌了一大口仙酿,老脸通红:
“陆子、老郑,你们是不知道,这政务忙起来是有多忙……各种事儿一大堆!
就说最近吧,便有不少所谓的仙啊神啊的,都来寻我,要我宣扬他们,替他们立寺庙,传香火……”
陆煊神色微动,笑着问道:
“是才归来的古代仙神吗?他们应当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那没有!”季伯常打了一个酒嗝:“都老实着呢,要我说啊得多亏了您嘞,有那三清观执赏罚,不然这世道不知还得乱成什么样……”
陆煊笑了笑:
“三清观并非长久之计,只能暂时顶上一顶,以后啊终究是要变的。”
“我觉着其实就挺好嘛……”季伯常又打了个酒嗝,醉死了过去。
郑屠夫失笑:
“这老季,就盯着那仙酿喝,也不看看自己什么酒量,等会又得我将他抬回去!”
陆煊和小严同时做笑。
等到用完餐,郑屠夫搀着季伯常告离后,陆煊并未动用神通、法力等,
只是如同一个普通人一般,默默的收拾了饭桌,清洗了碗筷。
末了,他和小严依偎在窗边,眺望天上弦月。
许久。
“我该走了。”
小严默默点了点头,抚着肚子,嫣然一笑:
“嗯,记得给我的前世带个好,你可不能欺负她!”
“这我哪里敢?”陆煊亦笑着,在小严额头轻轻一吻:“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
话音落下,陆煊的身形便散在了虚空中,奔波儿灞领着两尊妖圣不知从何而来,做礼道:
“小主人,我们来接您去崆峒。”
小严呆怔了许久,这才回过神来,冲奔波儿灞点点头,旋而凝视天上月亮:
“平安回来。”
……
三清观。
陆煊盘坐而下,皱眉道:
“总觉得我忘了什么事情……罢了,罢了。”
他摇摇头,这半年沉浸在平静生活中,似乎遗忘了什么……
也没多想,陆煊静静的闭上眼眸。
视线骤暗,已入梦中。
那座青铜神山也发光了,将严煌等人重新捕捉,化于虚无,落入岁月。
某处某地,崇山虎凝视着天上数十道渐渐散去的光华,陷入了沉思。
老师……怎还未替我加冠赐号?
他忽而有些忧郁。
而与此同时,上古岁月,秦。
现世过去近一年,而秦朝距离陆煊上次离去,则已流逝九千年。
大秦历,九千一百三十二年,炎夏,天下大旱。
玄黄帝君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