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完油之后,福山井驾车一溜烟极速而去。不愿多浪费一秒,很快,他就回到了位于涉谷的家中。虽说是家,但也不过是一个面积只有八十平米的小公寓,就在前年,他刚刚还完了这个八十平米公寓的全部贷款,在东京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有了自己的住处。
平日里,福山井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闲暇之余整理自己的小寓所,将它整理的一丝不苟且干干净净,这样会让他有种打理宠物的快乐,况且他也很喜欢那种井井有条,一切分门别类,章法有度的环境。
然而今天,当他推开自己的家门,却看到地上随处都扔的都是啤酒瓶,外卖盒,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零食包装袋,没有换洗的臭袜子和衣服扔的到处都是。
看见这样的画面,福山井差点没跳起来,他强忍心中的怒火,站在门口大声唤道:“健太郎,健次郎!你们给我出来!”
伴随着他怒气冲冲的声音,房间的一扇隔门被匆匆拉开,一个年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探出头来,他穿着破洞紧身裤,嘴里叼着一根香烟,头发留着老长,一副街头歌手的打扮,而就在他身后,还有一个年纪稍小的青年,正戴着VR眼镜,在房内手舞足蹈的玩着电动,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降至。
街头歌手一看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门口,吓的脸都白了,他赶紧把嘴里的烟头给掐了,慌里慌张地说道:“父亲,您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好去大陆参加交流会,要下周才能回来么?”
福山健太郎,福山井的大儿子,刚刚从东京某艺术类大学辍学,在家写歌词玩音乐,当然写歌玩音乐这种事对福山井来说与无业游民无异。他最见不得这家伙在家里啃老的样子,和他说话都嫌心烦,看见健太郎,福山井气不打一出来。
“不提前回来让你们把我的房子都给毁掉么!?”他愤怒的说道,而后推开大儿子,大步走到房间内,一把揪住那个正在打电动的青年的脑袋,将他脸上的VR眼镜啪唧一下扔在地上。
“多大的人了,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就知道在家里打电动,学业完成了么,屋子收拾了么,也不知道出去走走!”
和大儿子健太郎不同,二儿子福山健次郎并没有因为看见父亲回来而慌张,或许是因为大学读的金融的缘故,他看起来比哥哥要冷静一些,他只是微微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后,便说道:“下午来了几个客人,我和哥哥招呼了他们一下,还没来得及收拾,这就去了。”
说罢,他对哥哥使了个眼色,健太郎会意,赶紧匆匆去厨房拿了垃圾桶,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屋子里的啤酒瓶。
健次郎的话让福山井稍微消了点气,他说道:“就算是有客人,也该去外面招待或者自己的租个屋子招待,别把住的地方弄的这样乱七八糟的,还有,我说过,家里有很多重要的资料和文件,不要随便让外人进来,你们到底懂不懂呀!?”
“是,是,是。”
健次郎懒洋洋的站起身,他个子比福山井要高一个头,站在家里显得屋子有点矮,他加入了哥哥整理房子的行列,边整理边说道。
“爸,你说的倒是轻巧,可是出去招待一次要花多钱你知道么,这年头房租这么贵,你不会还要赶我们出去住吧,我们都没有问你要钱买房子了,已经足够体谅你了,你好歹也理解一下我们嘛。”
听见健次郎的话,福山井不由语塞,如今的房价已经愈来愈高,如果可以,他一点也不希望自己的两个儿子过上和他一样半辈子都背负房贷的生活。
然而现实是,如果他不能拿出足够多的资金,他的两个儿子连首付都付不起,连成为房奴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两个儿子都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到成家立业的时候,一家三口挤在八十平米大小的屋子里终究不是个办法。如果要是想在东京给他们一人买一套公寓……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福山井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那个数字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起的。
两个儿子并不知道福山井心中所想,一边收拾客厅,健太郎还在那没脸没皮的笑嘻嘻说道:“爸,你啥时候娶个继母回来,这样我跟弟弟就不用隔三岔五的回来照顾你了。”
“不太好吧。”健次郎说道,“我看你只是单纯的不想扫地,想请个清洁工罢了。再说了,父亲再续的话,咱们住什么地方……”
福山井严厉斥责道:“别啰嗦,好好打扫卫生,等下次我回来,家里还是这样乱糟糟的,你们俩半年内都不要想有生活费。”
两个儿子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不说话了。
福山井冷着脸拿出钥匙,开锁之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和屋外的杂乱不同,他的房间虽然摆满了巨量的运算稿纸和参考书籍,但是这些书籍和稿件都被整整齐齐的分门别类放好,就像一个个豆腐块一样码在桌子上。
进了自己整洁的房间之后,福山井顿时感觉内心一阵惬意,他来到自己的书桌前,打开了带锁抽屉,从抽屉中拿出了一份尚未发表的论文,带在身上,随后走出了房间。
正在打扫的两个儿子见福山井这么快出来了,不由站起身问道:“爸,刚回来又要出去么?”
“是的,去研究所一趟。”福山井沉声说道,如同上战场之前的将领。
健太郎一愣,随后赶忙说道:“爸你吃过没有,要不我们帮你做份便当吧。”
这样的询问让福山井心里微暖,两个儿子虽然极其邋遢,但毕竟是自己的种,自从和前妻离婚后,父子三人已经在东京相依为命多年。尽管二个儿子没什么本事,但是买菜做饭这种琐事也没少做。
只可惜,现在却不是感受家庭温暖的时刻,福山井板着脸说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们两个好好在家整理,不要让我再看见这幅乱糟糟模样了,明白么?”
说罢,他把论文放进包里,匆匆向外走去,出门前,他见玄关处的花瓶有些歪,便仔细将它和门缝对齐,这才心满意足的走出门去。
屋外,暴雨仍在持续,重新坐进尼桑轿车的福山井看了一眼自家小小的公寓。又看了眼手边的公文包。
这其中蕴含着改变命运的钥匙,不仅是个人的钥匙,也是人类命运的钥匙。
尽管他现在依旧籍籍无名,但只要他能彻底攻破可控核聚变的商业化运行的难题,那么他将成为二十二世纪最伟大的应用物理学家,巨量和荣誉和奖金将会接踵而至,届时,他应该能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将两个儿子的前途安排妥当。
带着这样的念头,他一路驱车向东京湾驶去。
深夜时分,他来到了东京湾的热核研究所,刚刚把车开到研究所门口,就立刻有人迎了出来,撑伞为他打开了车门。
“是福山教授么?”
拉开门的黑衣人问道。
“是我。”福山井在雨水中大声说道。
“快点跟我过来,曾田部长正在等你。黑衣人说道。”
“是!”
福山井赶紧回答。
在一群黑衣人的簇拥下,很快福山井被带到了东京湾热核研究所的内部,送到了部长办公室。
办公室内,十几名干部正凑在一名七老八十的老头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当福山井推门进来的时候,叽叽喳喳的声音消失,所有人都直勾勾的盯着福山井。
福山井认得人群中央那名老头,那是曾田直人,日本工业省大臣,同时也是东京湾热核研究所的所长。而福山井只是一个教授级别,和对方身份差距悬殊,看见他,福山井立刻弯下腰,标标准准的鞠了一躬。
曾田直人没有和福山井多废话,他单刀直入地问道:“福山,那边情况怎么样?”
福山井知道所长再问什么,于是赶紧直起腰,回答道:“不容乐观,突破了粒子束缚之后,只要再解决内部的材料承受,他们的输出值将会立刻超过输入值。到时候,商业化将成为一个肉眼可及的目标。”
“他们能解决材料问题么?”曾田直人立刻问道。
“很难,非常难。我自己搞过材料,知道其中的困难。再加上国际对大陆的封锁,这个材料关卡将非常难突破。”
此言一出,十几名干部缓缓松了口气。但随后福山井的话却又让他们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
福山井为难说道,“可是鉴于之前每一个难关都是难上加难,而他们已经突破了这么多难关,我不认为他们会在这里停下脚步。况且,他们的团队有近十万名年轻科学家,突破可能只是时间问题。”
说完,福山井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屏住呼吸。
而对面,十几名干部和部长的脸色都非常难看。
沉默良久,一名干部小心翼翼地问道:“要通知首相么?”
曾田直人没回答,他的目光落在福山井身上,问道:“福山,你曾经是东京大学热核专业的高材生,也在欧洲原子核中心担任过高级研究员,你告诉我,这个时间,会有多久。”
福山井摇摇头,“这个谁也拿不准,长则几年,短则几个月。”
如此模棱两可的回答让曾田直人眉头紧锁,福山井摸了摸公文包后,咬咬牙,说道:“部长,恕我直言,这次交流会,他们虽然没有明确拿出商业化的时间,但已经把全世界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了,一旦让他们率先完成突破,那么他们就攻克了所有难关,再加上他们强大的体量和市场,很快国际能源市场就会被彻底占据,到时候再想反击就难上加难了。
“你说该怎么办。”
福山井深吸一口气,嘴唇颤抖了两下,但终究是没能说出口自己的想法。
曾田部长也没有等待福山井的回答,他站了起来,看着窗外的暴雨,说道:“你的判断很准确,福山,现在的确不是拖拖拉拉的时候,告诉我,你完成自己研究的成功率有多少。”
“百分之十。”
福山井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我的直觉告诉我,现在的方向是对的,只是里面有几个参数还需要数学模型完善,如果有足够大的团队帮忙的话,我想这个概率可以提高到百分之三十。”
“足够了。”
一道惊雷闪过,曾田直人的脸被照的雪白,他看着东京湾外波涛汹涌的漆黑大海,说道:“这个小岛绝不是我们恒久的栖息之所,留给我们这个民族的时间已然不多了,如果可控核聚变是我们改变命运的唯一希望,那我们就应该牢牢抓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