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钟声浩荡,响彻九霄云天,肉眼可见的音波扩散,亿万顷烟尘为之奔涌破碎。
“这是?混沌钟?!”
陡炸的钟声回荡于大罗天中,一尊尊神佛冲天而起,望着那煌煌浩荡的钟波,无不错愕骇然。
“混沌钟……”
大罗天某处孤岛上,熬煮清茶的懿德元君似有所感,缓缓抬头,不由得微微拧眉:
“祂,意欲何为?!”
她的目光深远,似能洞彻天地之本质,此刻,她分明看到了丝丝缕缕的气机自四面八方飘荡而来,
汇聚于大罗天,亦或者,天庭之上。
这一幕,不止是懿德元君一人窥见,大罗天乃至于天庭之内皆有巨擘皱眉,瞧见此幕。
可纵然是这些九劫巨擘瞧见此幕,心中一时也不免升起错愕与惊疑来。
大罗天,乃是天海中枢之地,一切气机造化汇聚之地,自古而今,除却大劫降临,天道坍塌之时,何曾有过被劫气侵染之时?
“劫气入天海?这是哪位的手笔?那几位?还是……”
神庭古殿之中,一尊披甲神人从幽暗死寂中缓步而出,他环顾天阙,目光落于通明殿内的一片阴影之中:
“某家功行未复便自强行唤醒,太乙道兄,你莫非不该给某家个说法吗?”
嗡!
古殿之中似有雷光交织,可怖的毁灭气机含而不发,却足可令任何察觉此间异样者心头发冷。
雷霆,乃天地至阳至刚之映现,亦是一切毁灭之代表。
“雷尊以为,凭贫道如今之残躯,还有自岁月长河中指引你归来的手段吗?”
阴影中传出叹息声:
“这,许是大天尊与那几位的博弈到了紧要之时,不得已而为之……”
“又要某家做个棋子吗?”
古殿中披甲神人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他垂眸三十六重天、天海,俯瞰红尘地界:
“至此天道动荡,将生未生之时,混沌钟的出现倒是引来不少宵小之辈……”
他自语着抬手,自虚空中抽出一道紫黑色交织的可怖雷霆,望向了大罗天某处:
“阴尸法王、业火天僧、三葬和尚?只缺了那白骨菩萨,四大佛魔可就齐聚大罗天了!”
咔嚓!
紫黑交织的雷霆划破无垠长空,照亮一切阴霾,似连混沌钟声都压不住的宏大雷声,也随之响彻大罗天。
“这是?!”
雷霆破空之刹那,大罗天某处幽静之地,谛听突然侧耳,旋即神情大变:
“不好!是司雷之主,九天应元雷声普化……”
他的示警不可谓不快,可比之这雷霆仍是慢了一刹,其音尚未被其余众人听到,那浩浩荡荡的雷霆之音,已然响彻天穹:
“太放肆了!”
“阿弥陀佛!”
红莲之上,白衣猎猎,三葬和尚双手合十,露齿轻笑,起灿灿然佛光如瀑,化作卐字佛印于长空中徐徐转动:
“贫僧今个,就放肆一回了,还请雷尊指点……”
……
……
“混沌钟?怎么跑大罗天上去了……”
地界某处海滨小城上,杨间立于云头,他抬眸远眺大罗天,通幽之下,隐见钟声。
但……
“钟声之内,似还有其他钟声?那似乎是,晨钟?!”
杨间心头微震:
“晨钟九响?这是诸部主神归来?!”
他眼皮微跳,隐隐间似乎嗅到了暴风雨将来的气息,有那么一刹,他几乎都想冲回大罗天。
但很快,他便克制了自己的冲动,留下一缕神念照料这座海滨小城,
自己则冲向了积雷山之所在:
“老哥……”
……
……
轰!
轰隆隆!
混沌钟陡入大罗天,瞬息间引得天地各处轰鸣响彻。
“祂似乎出了问题……”
深深的看着那位消失的那片虚空,包括空洞子在内的一众九劫神佛心中不约而同的升起这么个念头来。
旋即,一众人先后隐遁于虚空之中,或散去各处,或迫近大罗天而去。
“相传九劫之年,祂只身应劫是欲破大道樊笼……莫非这个过程中,祂出了问题?”
空洞子心中转过念头,又看向了破碎的积雷山玄功境中。
散逸的诸般气机交织之间,隐可见那残破的古殿残骸,以及其中扶正丹炉,缓缓消失的道人。
最后,是无尽的逆乱之意化为的烈火熊熊燃烧不绝。
烈火熊熊,其光大炙,可其中那头暴戾灵猿,亦或者那杨狱的气机却似渐趋消失,越发黯淡。
帝因的执念虽去,可其力却未散,那片空寂虚无意味着,那尊十劫如今的第一人,在以看似缓慢,实则不可撼动的速度,被抹去……
“可惜了……”
微一摇头,空洞子也随之远去,直奔大罗天而去。
九劫之年,天庭有无上威慑,可如今已是十劫,天庭诸路大神皆未归来,天罗地网也未再现。
还吓不住他。
呜呜~
前一刹还万众瞩目的积雷山玄功境已不见人影,或有人瞥了目光,或带冷嘲,或带惋惜。
包括空洞子这般道门九大天尊级存在,也无任何人认为有人可抗衡那位无上大天尊的抹杀。
哪怕只是一缕执念,哪怕只是随手为之……
“十劫之凶险,远超诸劫……”
妖族据地,那白老见此也不由得一叹:
“可怜这尊混沌体,尚未绽放光芒,已要熄灭……”
混沌之体,一劫唯一。
这是超迈世俗一切生灵的禀赋跟脚,如此存在,纵然在九劫也只有如妖皇太元、魔尊太殇、紫薇帝君、无圣道人等寥寥几人可比。
他虽不认为此人可与那几位相比,可如此禀赋跟脚者,若非生于此两劫之交,必然是可执一道之主。
然而此刻……
“那,也未必。”
只有太一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团熊熊烈火中怒而长吟的暴猿,若有所思。
这一刹,前尘记忆如水般涌上心头。
他不是第一次来到此方时空,但终归不是无所不知。
至少,若非今日在此亲眼目睹了玄功境内的诸事变化,他也无从知晓杨狱究竟是如何破开的藩篱。
‘不取逆乱,取通天……通天大圣……’
太一长出一口气,压下心中悸动,也斩去了诸般杂念。
曾有一世,他曾想取杨狱而代之,承接十劫气运,然而用尽手段,他仍然失败。
当时他心有不甘,此时他方才有些恍然。
这条‘通天’位阶2的道路,实非杨狱之外的任何一人可以走通。
“少主以为他能扛过帝因的抹杀?”
那白老稍有些错愕,但不及询问,太一已是转身离去:
“诸位姑且等待,少三五百年,多不过千载,我必寻得‘一’字真言,唤诸位历劫归来……”
……
……
“呼!”
“吸!”
熊熊烈焰缭绕之间,杨狱心神亦归于沉寂。
于那青年离去之后的瞬息间,他已经失去了对于外界的所有感知,所能听到的,唯有自己越来越虚弱的呼吸声。
在这片万物皆无的‘空’中,一切的道法神通,大神通甚至于灵宝神兵都失去了效用。
像极了传说之中大劫降临,万道沦丧的恐怖劫波。
于此间,杨狱只觉自己的体魄、心灵、魂魄乃至于意志都在被缓缓消磨。
犹如被投入进了一口巨大的磨盘中,徐徐转动,所有痕迹都将被磨灭。
若非那口八卦炉倾泻而出的无尽杀伐逆乱之意于外燃烧,此刻只怕已经要损及本源了。
“劫气……”
一片枯寂之中,杨狱他感应着心海之中那一口被劫气覆盖的‘八九玄功境’,心中无甚波澜。
哪怕,他已经感知到了修持八九玄功下一变的契机……
“游走于真实与虚幻,更似可纵横于诸劫之间,祂的境界,难道已到了如斯地步?!”
杨狱自语着。
那青年飘忽消失于岁月之中的一幕让他心中悚然,更平添无限的压力。
因为那是此时的他都无从触及的境界。
诸劫之间,亘古以来也极少有人可以逾越,纵然此刻有诸多九劫老怪物历劫重生,可那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自主穿梭于诸劫之间,不受熬煎。
可那青年……
“呼!”
“吸!”
悠长的呼吸已汲取不到任何外来气机,可杨狱仍是一次次呼吸着,以此为描点,不让自己迷失在这片虚无空寂之中。
积雷山玄功境内的一幕幕不住的在他的眼前心头涌动,一次又一次,事无巨细。
“我的晋升仪式还未结束,打破此间之‘空’,即可晋升,只是……”
杨狱的心中有着阴霾,那青年的声音在他心中浮现。
甘心吗?
他的意志自然不是一句话可以撼动,可逆乱灵猿位阶固然是七元,但却非极非大。
他倒非刻意追寻极道位阶,可欲破‘成道之门’,所成位阶必然是越强越好……
只是……
“大罗天上,通明殿前……我道之所在吗?”
杨狱心中升起波澜,可旋即已归于平静。
这一刻,他深陷这奇异境地,似生死都在一线之间,但他却十分冷静,甚至没有了外界干扰,他的心思转动远远快于之前。
他思量着玄功境内的诸般事宜,之前模糊的感应渐渐清晰。
他于此时来积雷山固然是临时起意,但却仍是不可避免的沦落到了那些古老存在的算计之中。
“大赤天主,与那帝因的博弈吗?”
为人算计沦落至此,杨狱却似并不恼怒,只是思量着前后种种。
“逆乱灵猿,是那玄都?不,或许是那大赤天尊的指引,祂意义未明……”
“那疑似帝因的青年,似要引我去大罗天上?祂又有何图谋?祂,真是帝因吗?”
“或许,摒弃这二家,须弥山也会有人前来指引我吧?”
“逆乱心猿的所有道路,已尽落于人手,无论如何抉择,似都难以摆脱……”
“可,独逆乱心猿如此吗?诛魔位阶所对应的道路,亦在大罗天上……”
“其他的位阶道路,又能例外吗?”
“道成不悔,我……”
……
诸般念头在心中翻涌生灭。
杨狱并未再控制,任由念头翻飞,诸般猜测涌动,有不甘,有愤慨,有担忧,有苦涩……
生于十劫,而九劫诸神佛纷至沓来,占尽前路,这无疑是令人不甘愤慨,甚至于绝望的现实。
杨狱可以预见,自己纵然选择的是其他位阶,也终归会碰上那些历劫归来的老怪物。
区别只是,所见之人不同罢了。
甚至于,纵然是九劫,那些真正强绝的位阶也绝非绝大多数位阶主可以触及的。
如三葬和尚,阴尸法王、度厄天君……
“樊笼,樊笼!”
诸般念头一一沉落之后,杨狱心中有且仅有这么一个念头不落,且越来越亮。
“欲破樊笼……”
渐熄的烈焰之间,那一片纯粹的空寂之地,杨狱缓缓睁开眼,纵然他此刻什么都看不到,
但他的眸光却是越来越亮。
“另辟新道,还是,人在道外?”
这一念起,杨狱心中陡升起莫大的悸动,似乎心脏被紧紧捏住。
暴食之鼎的光芒也在此刻为之大盛……
嗡!
杨狱不曾去感应,却已经可以察觉到鼎壁之上不住闪烁的无数进度条。
道法、神通、武功、灵相、乾刚练气术、大神通……
早已在道境统御之下井然有序的诸般道与法,这这一刻,似又有了不同寻常的变化。
“斩!”
许久之后,杨狱方才看向暴食之鼎:
“斩!”
嗤!
心念如刀,斩入魂灵。
剧烈的痛楚涌上心头,杨狱却只有一抹淡淡的怅然。
【铁裆功(已斩)】
这一刻,杨狱似乎彻底忘却了关于这门武功,可却又似乎根本没有忘却。
但他却并未停下,心念如刀,一次次的斩向魂灵。
道法也好,武功也好,于寻常人而言,忘远比记更难,但对于如杨狱这般存在而言,想要忘却一事,却是太难,太难。
但此刻,于这片空寂之地,却要简单无数倍!
“哥!”
空寂之中,杨狱似乎忘却了所有,某一刹,他似乎听到了自家小弟的声音。
他似有万言千余要说,可望着那熊熊烈焰之中渐趋消散的气机,却只哽咽的叫了一声。
“哥!”
杨间心中大痛,以通幽感知着,想要查探自家兄长所在。
似一刹,又似许久之后,他方才模模糊糊的感知到了什么。
那似是老哥的声音,断续模糊:
“混沌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