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跟关羽马超商议之后,敲定了生产计划,很快就忙活起来。
在四月下旬这个农闲季节,整个临洮县城里几乎所有的劳动力,和陇西郡其他几个县的成年男性剩余劳动力,全部被动员了起来,上山砍树、处理板材。
古代徭役征发光是往返赶路就容易浪费好多时间,所以能就地解决的事儿尽量就地解决,因此本地人被征发的比例高一些,也是很正常的。
关羽和李素的规划,是临洮县里凡是十岁以上的男孩都得两人一组上山拉大锯,女人十五岁以上当男孩使,不过考虑到女人体力弱,就让她们做相对精细的分割木材。
除了临洮以外的其他陇西县城,女人和小孩就暂时不用干活了,留在家里处理杂务吧。
而隔壁天水郡的徭役就不用赶路几百里过来了,反正伐木加工木材的活儿在哪里都能干,干完后直接让人把木料拉过来。
李素也不让他们白干,是严格宣布了租庸调法规则的,反正今年的征发期限比较紧,没有超时多少。就算偶尔有超的,或者是不该到服役年纪也来做木工的,那就减免户调,把本该交的铜钱和纺织品免了。免够之后就放回去,或者官方给钱给绢继续雇佣劳动。
李素还趁机给如今只在蜀地有生产的棉布刷了一波存在感,把原本应该给百姓发绢的报酬改为发棉布,或者是承诺等今年沓中屯田的棉花收获后改发棉花。
按说棉布成本肯定比丝绸低得多,但因为百姓们没见过,而且西北苦寒之地的人不在乎纺织品的轻软细滑,更在乎毛茸茸暖和一点,所以李素拿便宜货买劳动力大伙儿都还挺接受的,觉得自己占到官府的便宜了。
事实上,如果是将来棉花大规模种植、棉纺业发达了之后,那棉布的材料成本肯定连最便宜的丝绢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当然考虑到纺织的人力成本,并不能等比降到织绸缎的五分之一,所以综合下来最终布料售价是最便宜丝绢的三成,也就差不多了——
棉布纺织也是要归档一根纬线就操作一次的,所以女织工的劳动频率并不低。但总的来说织单位面积棉布可以比单位面积的丝绢少归档一半次数的纬线,那是因为棉纱纺纱的时候可以捻得比生丝粗很多。
比如要是粗一倍的话,棉纱每寸宽度只要归档二十根纬线棉纱,而丝绸可能得有四十根纬线生丝,那就等于女工少干一半劳动量了。而李素为了节约劳力,也是在跟诸葛芷商量纺纱机造法的时候,让诸葛芷尽量纺粗纱。
当然这样做的代价也不是完全没有,因为纱粗一倍就意味着布的厚度也要厚一倍,单位面积用掉的棉花分量就多一倍,原材料消耗更大。但李素综合考虑之后,认为棉花只要大规模种植就很快会不值钱,权衡还是决定纺粗纱织厚布。
毕竟棉花是直接地里长的,跟羊毛蚕丝那些动物纤维比少了一级食物链传递效率损失,便宜五倍十倍都是轻松的。而且汉末的北方人也不像后世宋、明那些朝代商业社会彻底发达后,讲究奢靡折腾,追求棉布细密,他们只要毛茸茸保暖就好了,棉布织厚了正好棉袄里面稍微少填充点棉花,总用棉量差不了多少。
按照这样的估计,将来大批量生产的五尺宽幅棉布,大约可以卖接近一千钱一匹——对这个价钱没概念的,可以回忆一下几个参照物。如今的五尺宽蜀锦卖价依然要六千多钱,五尺宽的没有花纹的素绢帛也要两千五到三千钱一匹。所以棉布已经是丝绸的三分之一价格了。
果不其然,西北的服徭役百姓们超期干活后,稍微拿到了官府给的几尺棉布,以及更多的“秋收后再发棉布”的白条,或是优先给他们发明年的棉花种子,当地百姓就开心得不得了。
“这新布真是又暖和又毛绒,穿着比丝绸都舒服。只有西羌和楼兰人龟兹人的毛线布比这好,但毛线布可贵呢。”
“是啊是啊,关使君李使君真是仁厚之人呐,帮忙多砍十天八天木头,就多给好几尺棉布。”
这里必须说一句——汉末原本虽然没有棉纺技术,但毛纺却已经有了,而且就是在西羌流行的。华夏文明最早有成熟毛纺织布机械记载的,大约就是班超出使西域的时候,在养羊剪毛织布的西域多国有。
至于北方匈奴大草原上,匈奴人虽然也养羊,但不像羌族那样培育出了绵羊,不好剃毛搓绒,也就没法织布(羊毛也要用绵羊之类的长毛,才能跟棉花里的长绒棉搓棉纱一样搓成毛线。山羊的短毛没法搓毛线,只有到了近代才能做山羊绒)
所以,陇西的百姓们,好歹还是知道“羊毛线布料”这种东西的存在的,只是太贵了用不起。而且羌人即使学习了汉人的纺织技术,他们的毛纺器材依然是非常原始,基本上就是那个纺锤搓捻制造毛线,然后跟织十字绣似地拿挡板提纵器控制经线开合,也就停留在汉人先秦战国时的纺织科技水平,连汉地的脚踏式织布机都没有。羊毛布料的价格其实比丝绸还贵,但供需都很少。
汉人则因为自己不养绵羊,没有大规模纺毛线织羊毛布料的需求,懒得为羌人那点破产量研发机器。反正这时代也没有专利保护制度,汉人能工巧匠就算发明出只对羌人有用的好用机器,羌人也不会付他专利费啊。
李素则是在征发徭役伐木的过程中,亲自深入民间,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不由很是感慨。他知道他有诸葛芷的纺纱机和织棉布机,那些东西都只要稍稍调整,就能改成对毛线毛布生产同样适用的。既然如今西凉即将成为他的领地,给自己人逐步扩散一点技术也是好的。
毕竟棉花的种植不可能一年内就彻底推广开,而养羊这种活儿也不可能在西凉绝迹,既然如此,能让过渡期那几年里民间的羊毛也充分利用起来,何乐不为呢。
棉花需要的灌溉还是比较多的,只能在河谷两岸种一长溜儿,祁连山高处坡地乃至弱水、浪水右岸的大片戈壁,还是不适合种棉花的。河西走廊以东以北,降水稍少的草原,将来还是得养羊。
……
李素就这么和关羽整军备战、疯狂制造后勤车辆和木车床、备用车轮、可替换式枪杆箭杆,忙活到了五月上旬。
造车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要慢一些。主要是为了水陆两用,车底要用好几条直通头尾的三丈长弧形厚木板制造、确保中间凹陷有船一样的稳定中心,所以比平板车底加工起来慢多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水陆两用才是西部大篷车的精髓,要是到了河里稳定性不好可就抓瞎了。调整过之后,李素估计到五月中旬开战的时候,最多造出五六百辆这种大篷车。即使工期拖到六月份,也就增加到七八百辆。
原计划的上千辆肯定是做不到了。
不过重新核算之后,关羽觉得打武都之前五六百辆大车也够用了,将来去张掖酒泉七八百也能凑合,毕竟单车载重量大了那么多,一车一万五千汉斤以上。六百辆就抵得上传统两轮单牛大车三千辆的载重了。
到时候第二阶段追击的骑兵部队不会超过两万人,怎么都是够补给的。
……
五月初十这天,他最后跟李素合计了一下,让李素继续坐镇临洮大本营,继续生产任务,一直到六月初都不要停,也就是继续开工至少二十天。
而关羽自己,会带着步兵主力部队,在五天之内做好出击准备,先逐步沿着洮河往北推进到金城城下,跟可能出现的韩遂军稍微打几场野战。如果韩遂不敢出战,那么在五月下旬也会完成对金城城的包围,并且开始打造攻城器械,为后续的攻坚做准备。
至于其他原本屯驻在天水、甚至汉中的二线部队,也在五月初十这天开始北上机动,往临洮方向集合,要求五月二十之前全军到齐。
李素对这个安排没什么异议,反正他就算去了前线,也对攻城战没有丝毫帮助,就继续安心生产。
不过,就在李素安分种田的时候,随着援军的集结,新来临洮的部队也带来了不少东部的消息,还有刘备派来给李素回信的使者,也夹杂在援军队伍里,跟着援军一起抵达了临洮——算算日子,李素是从益州出发前,三月底给刘备上的书,请求在益州交州设立三使废除州牧,刘备是四月拿到信,四月下旬送到雒阳请皇帝讨论的。
如今五月十几号了,距离皇帝刘协批复下旨,又过去了近二十天,消息才算传到陇西。
确切地说,李素直到此刻才算是正式在朝廷官场层面意义上,卸掉了益州牧的职务,改任雍州牧。
朝廷宣旨使者和刘备的私人信使,显然也不可能只带来这一点点消息。李素追问刘备派来的费诗,东边如今近况如何。
费诗果然带来了猛料,他先说了一条跟己方阵营有关的,那就是交州三使的人选问题:
“陛下直接批复了大王表奏的益州三使和滇州三使人选,许靖、简雍,高顺、顾雍他们全部上任了。不过右将军您也知道,大王当初没有表交州观察使,让陛下定夺,所以陛下只是许了赵云、鲁肃后,加派了王朗为交州观察使。”
当李素最终听到王朗能当观察使这个劲爆消息时,也是瞠目结舌。
卧槽!历史被碾压成啥样了?谁还能看清后面的走势?
那不是著名无耻老贼嘛,咱还指望阿亮将来像我骂华歆一样羞辱那个无耻老贼嗯,这都到了己方阵营了,还怎么骂?
不过静下来仔细站在小皇帝刘协的立场上看,这个任命又完全没有问题。王朗确实了解南方夷越的情况,名望资历级别都够,刘协身边也找不出更有忠诚度和合适的人了。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李素平复了好久的情绪,才接受了这个糟心的设定。
然后他继续问起关于其他诸侯的新闻,费诗继续直截了当地往外抛猛料:
“东边的袁绍和曹操终于起了冲突。曹操去年冬天设法向袁绍示弱的尝试似乎没有完全成功,进入初夏农闲的时候,袁绍仍然以曹操‘离间诸侯、阻塞王路’的理由南侵。
而且这次袁绍居然以去年深秋刚刚斩杀了张燕、立了大功的吕布为先锋,吕布的参军幕僚陈宫也随军,随后还有颜良文丑在沮授的监军下作为后续援军,支持吕布。
曹操害怕冲突继续扩大,第一步时姿态比较忍让,依约让出了东郡西部的延津、白马和燕县,以及陈留郡在虎牢关外的酸枣、匡亭、乌巢、封丘等地。曹操军退到浚仪县与封丘县之间的官渡,隔汴水为界。
不过听说是袁绍认为当初陛下支持了他的请奏所表,批复的就是让曹操让出两郡、交给朝廷直辖,所以拿下六个县还不满足,坚持要继续进兵。目前两军已经在官渡对峙了有五六天了——这还是以我离开雒阳西行之日算的,如果现在还在对峙的话,已经有二十多天了。”
李素听到这个消息,神经也是高度敏锐起来:难道会有一场提前了五年爆发的官渡之战?不至于吧。曹操应该知道自己肯定不是袁绍的对手。
军事上要是不行,就只有外交上更多退让,或者打别的政治牌挤兑、示好,想办法缓和。
尤其是李素听说袁绍居然把吕布都派出来了,这战斗力曹操怎么扛得住?
如今的袁绍,可是比历史上官渡之战前的袁绍,多了吕布、张辽、陈宫、麹义。而曹操却比历史上还少一个典韦,虽然典韦只是禁卫而非统兵大将,但张辽到了敌军那边,还有徐晃消失了,曹操在将领层面可是弱了太多。
“曹操会如何继续在外交和政治上忍辱负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