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精神过于集中的时候, 时间反而仿佛被无限拉长。
图书馆的空气中夹杂着浅淡的灰尘和陈旧的纸张气味,厚重的书架之间,天花板上冰冷的光线照射下来, 描绘出浮尘的形状。
久久没有人踩过的地面上, 现在布满了乱七八糟的脚印。
属于剧烈运动之后的吸气和吐气声在空间里显得分外明晰。
提拉米苏・拿破仑和白葡萄酒的身上都挂了彩。二十分钟的高强度打斗之中, 两个人都没有站上风。
“你的真实身份应当不是组织的成员吧?”提拉米苏用大拇指抹去了自己嘴角流下的些许血痕,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战斗之后兴奋的火光。
“是不是, 对于你来说应该影响不大吧?”白葡萄酒将已经脏污的无度数眼镜放进了口袋之中。
当然有关系。
提拉米苏・拿破仑想起了自家上司发给自己的组织成员中的卧底清单, 扯着嘴角开口:“……如果我没有猜错, 你应该是来自摩萨德?”
白葡萄酒整理袖口的动作顿了顿,抬眼锐利地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的敌人:“我想我应该没有露出过破绽。”
“凡事只要执行就会留有痕迹。”提拉米苏・拿破仑说道,“如果仅仅只按照游戏里的身份,我们之间应当也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虽说组织本来就不是铁板一块, 不过……你竟也不是效忠组织的人吗?”
“我只是平平无奇的乐子人罢了。”提拉米苏勾起唇角,“或许还有一个美食家?”
话音未曾落下,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腰间抽出了藏匿的枪支,不带任何犹豫地转动了方向, 扣下扳机。
站在对面的白葡萄酒顿时下意识紧绷, 却见枪口是对着另一个方向。
随着一声惊叫,重物落地。
“两个人围攻我一个,其中一个还是偷袭, 真是不讲武德。”提拉米苏・拿破仑抱怨道。
马丁尼捂着自己被击中的腹部, 脸色惨白。他的痛觉调得不算高,但是负伤会让游戏角色瞬间挂上一堆debuff, 视野范围变小, 力量降低等等。
“我可没有承认这位‘一枝独秀’是我的同阵营玩家。”白葡萄酒一边说话, 一边缓慢地移动了脚步, 试图找到合适的掩体和路线,离开这里。
“你……你竟然有枪,明明进来的时候大家都被收缴了枪支类武器。”马丁尼捂着伤口,愤愤地说道,“你这是在游戏里作弊。”
“不能带枪只是BOSS定下的规则,又不是游戏里的规定,所以,既然我有本事把它带进来,就不是作弊。你这样愤愤不平的样子,只是会将自己表现得更蠢而已。”提拉米苏・拿破仑居高临下地开口。
“靠……”马丁尼骂出一句脏话,就在更多骂人的词汇即将涌出口的时候,脑门上冰凉的枪口让他从心地沉默了下来,没敢再继续。
“别杀我,”他变了脸色,“你就不怕我们是同一个阵营的吗?”
“比起狼人杀的推理和拉扯,我更喜欢直接一点。把你杀掉,再把剩下的玩家都淘汰,那么胜利的阵营必然是我。”提拉米苏・拿破仑将川上艾希尔灌输给自己的观念执行得很透彻,因为他也对这个理论相当赞同。
马丁尼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沉声开口,试图为自己的性命增加砝码:“我知道一件事,你肯定会感兴趣。”
“哦?”提拉米苏・拿破仑没有立刻杀掉他,而是饶有兴致地发出疑问的尾音。
“在这个城堡里只聚集了九名玩家,你就不好奇那位没有出现的玩家在哪里吗?”马丁尼开口,“我在半山腰的加油站里遇到了一个玩家,昵称是‘正道之光’。”
“如果大家都在城堡之中内耗,最后只会便宜了那个没有进来的玩家坐收渔翁之利。”他说道。
“原来是这样。
”提拉米苏仿佛被马丁尼说动了。
“对,我可以给你指路。”马丁尼疯狂点头。
提拉米苏站起身来,连带枪口也仿佛要挪开。
马丁尼正要松了口气,空气中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砰”。
子弹没入了他的额头。
提拉米苏・拿破仑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那具尸体。他看向白葡萄酒原本在的位置,那里已经空无一人,显然是对方意识到两人在武器之间的差距,于是短暂地选择了撤退。
“每一个游戏副本进行到最后,玩家可以活动的范围都会收缩。只要呆在这个中心,那名‘正道之光’也会最终出现在面前。”提拉米苏对着已经听不到自己话语的玩家尸体,好心地科普道。年轻的男人戴着遮住半边脸的面具,身上穿着深蓝色的西装。他迈开腿走在走廊里,往自己猜测而出的那个房间接近。
在这个所有人精神趋于疲惫的时间,却违背规律地没有任何人休息。
走廊里,时不时便有组织成员经过。
工藤新一努力稳下自己的心跳。虽然伪装的计划他执行得很快,但是真正站在这里的时候,依然不可避免地感到紧张。
宫野志保并没有吞下临时解药,而是依旧保持着小孩的状态待在更衣室,等待会回去的川上艾希尔,将江户川柯南临时离开的信息告诉川上艾希尔。
在转过一个转角,准备登上雕刻着不知名花纹的楼梯上时,工藤新一抬起眼睛,看清从上面走下来的那个男人时,顿时感觉身上的血液几乎都要在这一刻被冰封。
那个一身沉重而压抑的黑色大衣,身上弥漫着常年不变的煞气的银发男人,几乎成为高中生侦探梦魇的代号成员──琴酒,正站在楼梯的上方,缓步走下来。
如果现在调转脚步的话,那么破绽就太明显了。
在恐惧达到一个阈值之后,工藤新一反而冷静下来,他踩上了一级台阶,并往贴墙的一侧让了让,方便对方经过。
他下意识低下头,避免与这个敏锐而又恐怖的男人对视而露馅。
时间忽然变得分外漫长,琴酒黑色的靴子慢慢地挪过他的眼前。
工藤新一几乎要松了口气,却见对方停下了脚步,于是那口气便不上不下地卡在嗓子里。
“你的打扮没有在大厅里出现过,把代号报上来。”琴酒的声音在工藤新一的耳中仿佛阎罗的催命符。
工藤新一在脑海之中顿时努力回忆起了多个酒名,但是他不确定对方是否会记得那些酒的长相,他想着随便蒙一个代号出来──
“琴酒,你在这里啊。”女人的声音从更高一级的台阶上响起,“图书馆那边又有新的组织成员的尸体,伤口是枪伤。你最好尽快过去。”
被叫到名字的Top Kille转过身抬起眼:“贝尔摩德,你最好说清楚,如果我没有记错,所有人都没有带枪械进入城堡。”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急匆匆来找你。”苦艾酒将自己波浪一般的金色长发撩到背后,“如果有人偷偷摸摸带进来了枪,应当就破坏了BOSS留下的规则。”
“我知道了。”琴酒应了下来,“现在过去。”
他没有再给站在一侧的工藤新一分更多的目光,显然没有把他这个看起来气息和脚步都一般的人放在心上。
琴酒离开了,但工藤新一却没有放松神经,因为那个将琴酒叫住的女人还没有离开。
“今晚有小动作的人还真是多啊。”贝尔摩德似笑非笑地感叹着,从工藤新一的旁边经过,身上还带着些许香水的芬芳。
直到两人都消失不见,工藤新一才松了口气,往自己知道的方向走。
刚刚两个代号成员的谈话内容也被他听到,一时间腾起了困惑。难道有人带枪混了进来吗?是公安,还是其他的组织的成员?
他没有
再深入思考,而是沿着楼梯往上,去到了自己已经确认的那个房间之外。
越是往上,楼梯就变得狭窄起来。按照线索的提示,城堡之中一共有45个房间,每个房间都会有乌鸦的标识……
工藤新一拾级而上,此刻的目的地应该是城堡瞭望塔的最顶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属于BOSS的休息室内,川上艾希尔打开了房门,推着对方的轮椅,从内部慢慢走出来。
戏台早已经搭建好,而演员们也需要一个个地走过去,上演剧目之中最金彩的部分了。
工藤新一推开了阁楼木制的门扉,走了出去。瞭望塔顶端的面积很大,四面都是石头堆砌的窗户,地面上积聚着并不算多的雨水,冰凉的夜风顺着打开的门吹动了他的头发。
这里就是城堡的第四十五个房间。
城堡的院落之内,黑色的乌鸦雕像维持着即将飞起的姿态,尖锐的鸟喙对准的方向正是这个瞭望塔。
工藤新一环顾四周,最终将视线凝固在天花板上。从那里垂下的丝线上,捆绑的正是所有人都在彻夜寻找的乌鸦铭牌。
天色已经蒙蒙发亮,在边际隐约发红的一线朝霞里,工藤新一踮起脚尖,抬起手指,终于将镌刻着花纹的金属铭牌握在了手心里。
已经拿到了最重要的东西,接下来就是将它交给安室先生。对方是组织里的代号成员,又是公安,如果能够借此提升在组织里的地位,那么对于瓦解组织意义相当重大。
他垂下眼,就要离开这里。
腰后,忽然抵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让我看看,你刚拿在手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不算善意的声音响起。
工藤新一手脚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