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夫郎第一次烧饭,不懂添加柴火,烧菜的途中,灶膛中的火苗熄灭了三两次。
柳长宁无法,只得自己蹲在灶口,帮着他看火。
一通忙活下来,饭烧好时,已堪堪过了一个时辰。
大铁锅内冒着股糙米煮熟的香味儿,远远飘来,柳长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饿的前胸贴后背,眼冒金星,即使锅中仅是糙米,粮食蒸熟后,弥漫在空气中的清香,格外诱人。
她眯了眯眼,唇角稍弯。
自打穿越到此地,将将两天,除了一个馊掉的馒头,她几乎没有吃过熟食。
三世为人,也就这一世最为狼狈。身体饿的软趴趴,没多少力气。
裴元绍侧头,便见农女原本垂下的眼皮,此时正掀开,一双水润的眸子,炯炯有神,视线定在铁锅内蒸熟的糙米中。
他眼露疑惑,区区粗粮小菜,至于如恶狼一般,泛着幽光?
看来果真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农女。
理了理褶皱的衣衫,低头眸子闪了闪,人生第一次不是被人觊觎自己的身子,而是自己炒的菜,这滋味儿着实有些新奇。
他咳嗽一声,缓声道:“吃饭吧!”
说完也不再搭理她,走出灶房。
长帝卿生来爱洁,衣服染上了油烟,如今再如何拍打,身上那股子油烟味儿也无法祛除。
他转身回了卧房,换了一身衣物,磨蹭了小半个时辰,方走入正厅。
踏入旧木横亘的门槛,便见那女人早已将饭碗罢在八仙桌上,一手手拿豁口瓷碗,一手举筷,似仓鼠一般,飞快的咀嚼。
虽用食儿的速度快了些,但是举筷夹箸间,竟难得透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优雅!
裴元绍皱眉,桃花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往日她起早贪黑,他成日不着家。倒真没想到,她确也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心中存疑,面上却也不显。
长腿迈入屋内,在八仙桌的另一侧,找了张木凳做了下来。
桌边摆着碗筷,泛黄的糙米饭盛了满满一大碗,八仙桌的正中央,摆着三盘黑乎乎的小菜。
裴元邵脸有些热,这样的卖相一看便知道味道不好。
可是对面的女人却吃得津津有味,他犹豫的看了她一眼,问道:“好吃吗?”
柳长宁抬头,将嘴巴中的糙米咽进喉咙中,脸上倒并没有嫌弃的神色,只淡淡的点点头:“还行,虽是卖相不好,可尚能入腹,第一次烧饭,能做出这样一桌菜来,很不错了!”
得了这样一通夸奖,裴元绍愣了愣,耳垂不自觉有些发热,心中生出两分欢喜。
他勾唇,犹疑的拿起桌边搁置的木筷,夹了一筷青菜。
青菜送入口中,糊味儿占了满口,绝世好菜却原来是淡而无味。
他忍住吐出口的冲动,咽入喉中。再次扫了对面之人一眼,却见她慢条斯理的吃着饭食儿,不为所动,那模样仿佛入口的是珍馐佳肴!
裴元绍手持筷子的手抖了抖,分别尝了一口另外两盘菜。
同样的糊味儿,味道不是淡了就便是咸了,难吃的紧。
他忍了忍,“啪”的一下将筷子搁置在桌上,唇角的笑意全无,声音低沉,透着三分恼羞成怒:“别吃了!”
末了见眼前的女子抬头,一双清潋潋的眸子看向他,又觉有些难为情,别扭的补充道:“这么难吃,吃坏肚子怎么办?”
柳长宁唇角微勾,她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发现对面之人,不矫揉造作的时候,真情流露的模样,竟透着三分稚气。
活了几百年,这人在他面前可不就还是个小孩子。
她弯了弯唇,指着他身前的米饭道:“吃吧,虽然味道不好,但是煮熟了可以入口。你第一次下厨,能做出这样的饭菜着实不易。换个角度想,咱们吃的不是饭菜,吃的是你方才挥汗如雨的汗水。这样想着,是不是就觉得味道好了不少。”
她耐心的解释道,与她不过再寻常不过的劝说,裴元绍却觉得耳朵有些发麻。
他低头,黑如绸缎的长发,将脸侧的恍惚遮挡住。没有进行反驳,乖觉的拿起方才搁置于一旁的木筷,开始细嚼慢咽。
两人用完午膳,便各自回了自己的卧房。
一觉睡醒,便宜夫郎不见踪影,柳长宁冲着他的房门笑了笑,并没空管他,毕竟那人只要不打扰到她,他做什么不管她事儿。
简单的用了些晚膳,柳长宁便一头钻入柴房,收拾了下明天上山需要用的工具。
做完准备工作,方吹灭蜡烛。
柳长宁运起养气决,和着融融月色,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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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弯月高悬。
深夜除了虫鸣狗吠,四周寂寂无声。
西樵村,村西头空旷的平地上。
裴元绍身着黑衣,垂手而立。
往日的红衣不见,此时整张脸隐藏在阴影处,黑衣墨发,侧脸弧度若隐若现。仅是随意站立,整个人身上却散发着上位者的威压。
跪在地上的女人瑟瑟发抖。
“红竹死了?”裴元绍捏碎手中的珠子,晚风一吹,将他指腹粘贴的粉末吹得漫天飘飞。
“奴婢没护好竹公子,愿听凭殿下发落!”
裴元绍抿着唇,一双眉头紧紧的夹着,半晌,方低声道
:“罢了,照顾好他的家人,万不能让人查出端倪!”
“是!”
黑衣蒙面女子低低应道,她从怀里利落的掏出一方染血的布条,双手奉上。
“主子明鉴,此物乃红竹死前,最后送出来的传书!”
裴元双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接过布条,借着月色,字条上带血的字迹潦草又凌乱。
其上赫然写着八个大字:“旌寰是女儿身无疑。”
裴元绍捏紧布条,手心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水。
红竹是他折在镇南王府第三位死侍。
呵!镇南王旌寰……
倘若死前不是亲耳听见他承认自己是男子,他如何也不会怀疑他的真身。如今重生而来,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送入镇南王府,查探寻找证据。
可笑,自己成了灵魂状态,竟然也被此人罢了一道。
堂堂骠骑大将军,先皇亲封的镇南王,竟然有磨镜之好,如此倒也罢。跪舔臣下求而不得,竟然欺骗自己为男儿身。可笑!难怪,前世那人拒绝他那么彻底,嘴上说爱,行为却俱是欺骗,这叫那门子喜欢。
跪于地上的红莲手有些发抖,主子自从接过布条,便再没有说话。
红竹自小便在青楼长大,擅长如何勾引女人,此番她亲自出马,得回来同样的消息,那么镇南王为哥儿的谣传便再被打破。
夜风拂过,吹散身上的汗水,红莲打了个寒噤。
裴元绍回神儿,桃花眼中晦涩不明,他沉着声,冲着跪地的影卫道:“起来回话吧,红竹身死之前可有异样?”
红莲直起身,垂首而立:“并无……只不过……”
她顿了下,犹豫一瞬道:“三日前,红竹曾飞鸽传书至翡翠楼。二殿下造访镇南王府,于书房大闹一场。镇南王亲口同他说,他心悦之人乃天下第一美人。是以红莲猜想,镇南王应是喜欢殿下您。此番二殿下得了这消息,必将另有动作,殿下在此处万要小心。”
裴元绍唇角弧度加深,视线定在不远处芦苇丛中,嘲道:“喜欢我?倘若如此便有趣儿的紧,阿姊喜欢阿弟,天下人岂能容得了这样一段皇族乱,伦史?”
裴元绍笑容越咧越大,双眸却如啐了毒一般,他背着手,自言自语道:“可怜母皇死前,拼尽全力去为她流落在外的野种铺路,甘愿牺牲我与阿妹。倘若知道自己心悦的继承人竟然喜欢亲弟弟,岂不有趣儿?只可惜呐,你家殿下艳艳绝色,却也抵不过另一人。天下第一美人,不只有长帝卿裴元绍。”
“那人是谁?”红莲跪在地上,眸中滑过一抹诧异,他轻声问出口。
月色下的黑衣男子却并没有为他解释,一双桃花眼内看不出多少外露的情绪。
低声对着月亮笑的高深莫测:“没想到旌寰这么早就与那人相遇了!可怜我费尽心机,找错了人,呵!”
……
柳长宁第二日天没亮,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素来有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即使在现世,那也是有标准的时间表。
洗漱穿衣完毕,精神也好了不少,经过昨晚一晚上的打坐,整个人虽看不出多少变化,好歹精神好了不少,耳聪目明。
背着一个竹条编制的背篓,手里拿着个镰刀,便打算上山。临出门的时候,觑了一眼另一侧紧闭的房门,便宜夫郎匀称的呼吸声从不隔音的木门内传出来。
柳长宁眼神暗了暗,看了眼天色,心想这男人倒真是晚睡晚起,这得亏是嫁给她做夫郎,要是换了别的女人,非得将他休离不可。
不过此人,虽然缺点一堆,夜晚更是出门与人幽会至深夜。可到底与她无多大干系。
将他留下来当个家庭保姆,倒是适合。虽然还须一些时日调,教,但总归和教徒弟一个道理,总有出师伺候师傅的一天。
如此想着,柳长宁背着竹筐轻手轻脚的关上院门。
仲夏时节,上山的村民并不多,天气炎热,眼看着秋收将要来临,地里的伙计忙不完,是以鲜少有人此时上山。
偶有几个打猎的猎户,遇见柳长宁,也只点点头,便往深山里蹿去。
山里背阴,参天大树,遮天蔽日。即使日头高升,也并不显得炎热。
柳长宁第一世下山历练的时候,走过很多大山,熟知草药生长习性。
改善寒性体质,祛除体内的杂质的方子,她其实有很多种,但是此地毕竟是凡间,不比仙灵界,很多仙草并没有。
上一世作为白领的第二世,她曾亲手调配过一个配方。虽然不能帮助修炼,却能强身健体,祛除寒性体质。
此种药浴的方子,需要:吴茱萸,桑叶,苦参、白藓皮、透骨草、灵芝、徐长卿、松枝。
以此药方配合每日晨昏养气,一年半载,应是能将体内的毒素排出。
除了灵芝,其余药草属于普通中药,柳长宁寻找起来并不费劲儿。
一路走走停停,原身这具身体,受不了山里跋涉,柳长宁寻找起来便慢了很多。
好在正午十分,除了灵芝,所有能在山上找到的药草,基本已经找全。
柳长宁靠在大树下,拿出昨日便宜夫郎煮的糙米饭团,和着清水,小口吃完。
有了力气,便又马不停蹄的深入深山。
野生灵芝大多生长在阔叶树木的根部和朽木之上,只有深林生出的枝叶才更加繁茂,是以只能深入碰碰运气。
一路寻来,灵芝没找到,倒是找了几味别的药材,柳长宁用小铲仔细的护住药草根部,将其完整的采摘出来。
原主身无分文,穷得叮当响,往后生计俱是问题,此时只能采摘一些药材,拿去镇子上换些银子,暂时改善伙食。
西山植被茂盛,柳长宁越是深入,前路便越不好走。脚底打滑,差点儿没站稳,眼角余光瞟向一处长有灌木丛的大树旁,柳长宁眼尖,灌木丛的缝隙里,隐隐有黑色的光面反射。她凑近,扒开灌木。好家伙,竟然是两个硕大的黑灵芝。
柳长宁勾唇,水润的双眸带着丝笑。小心翼翼的护着灵芝的根部,将两朵硕大的黑灵芝采摘出来,放入背篓,并在背篓后铺盖上一层破布。
俗话说,财不露白,下山总会遇见乡里乡亲,倘若被人看了去,难免又是一场纠葛。
柳长宁不怕掰扯,但是她不喜麻烦。
回家的时候,已是未时,正午用的饭团压的实,眼下并不饿。
可身体却格外酸痛,毕竟在山上折腾了三四个时辰,身体已不堪负荷。
柳长宁看了眼竹筐中的药材,犹豫了会儿,转头去灶房烧水,泡药浴。
原主以前会简单的木匠活儿,这家中洗澡用的木桶,竟然有两个。
她找来铁锅熬制好草药,褪下身上的衣物,便直接钻入木桶。
盘腿而作,闭眼运起养气诀,身上的杂质便以肉眼可见的污渍排出体外。待得半个时辰后,她才睁眼,此时身上已是臭气熏天。
柳长宁憋着气,穿上衣衫,将中药水倒入茅房。又打来热水,整个身子再次没入清水之中。
此时清水中反射的出来的人,脸色总算好了不少,皮肤稍稍改善,虽不明显,但也比她穿越来的第一天好上太多。
柳长宁托腮,草药的剂量她放的并不多,否则原主皮肤忽然变得白嫩,引人生疑很是麻烦。更何况,目前还有个不知虚实,自带惹麻烦属性的便宜夫郎。
一切小心行事,总不为过。
此番正思量的当口儿,木门猛的被人一脚踢开。
柳长宁抬头。
便宜夫郎气势汹汹,他背着光,黑色的头发根根分明。
桃花眼蹿着怒火,殷红的唇做势便要开骂。
可低头,视线便落在她光溜溜的身上,嘴巴微启,怒容僵在脸上。
他愣了愣,红晕便止不住的沿着耳廓一路蔓延至颈侧。
别开眼,忍无可忍的骂道:“浪,□□!”
说完“啪”的一声将木门关上。
老干部柳长宁:……
被看光的人是谁?你回来,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