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舟辞正与温既白聊着,屋里的小表弟突然哭了起来,他回头扫了屋内卧室一眼,小表弟坐在床上哭,舅舅低着头捣鼓着什么东西,陈舟辞便和温既白说了一句:“我表弟好像哭了,我去看看。”
温既白轻轻“嗯”了一下,笑着说:“男朋友,新年快乐。”
陈舟辞望着窗外满天灿烂的烟花,也轻轻笑了一下:“新年快乐,恭喜温既白小朋友,又长一岁。”
挂断电话后,陈舟辞才走进卧室,这才看清舅舅手中拿着的居然是小表弟的电话手表,小表弟似乎是气狠了,嘴都在发抖,脸憋的通红,委屈的哭:“我攒了一年的积分,你干什么要碰它……”
陈舟辞这才弄清楚情况,原来是刚刚舅舅不小心重置了电话手表,里面的积分全部没有了,所以才会造成小表弟这般委屈。
他清楚看到,舅舅一开始是有些动容的,是想给小表弟道个歉的。
可是听到哭声后,家里其他亲戚,包括徐清陈延行,姥姥姥爷一起涌进卧室后,看着小表弟的样子,舅舅似乎觉得脸面上有些挂不住,愧疚的情绪转化为尴尬,然后竟然开始威胁道:“大过年的你别作啊我告诉你,要不然等会儿挨到身上了才有你受的。”
这个年纪的小孩,其实是认死理的。
小表弟哭的更狠了,歇斯底里道:“我攒了一年的积分,你为什么要碰它!!你干什么!!”
“不就是个破手表?没有了没有了就是了。”舅舅说着从阳台上抄起了一个衣架就拿在小表弟前晃了晃,警告道,“大过年的你别逼我打你啊。”
看到衣架,小表弟是有些怕的,但是气的不行了,扯着嗓子说了一句:“明明就是你错了!你还要打我!都怪你!”
舅舅闻言,直接一个衣架打到了他胳膊上,小表弟疼的一缩,哭声更大了。
然后就在他再想打时,陈舟辞赶忙走过去把小表弟拉了过来,护了一下他,徐清也上前拉着,把此时正在怒火上头的舅舅拉出了卧室,临走前还让陈舟辞好好哄一下小表弟。
陈舟辞扫了一眼被随意丢弃在床上的电话手表,哄了一会儿小表弟后才把电话手表拿起来,仔细摆弄了一下,然后很认真的问:“积分找不回来了?”
小表弟边哭边说:“不知道爸爸按到哪里去了,全都没有了……”
少年捏着电话手表,黑润润的眸子盯着它盯了一会儿,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好像是,惊讶于舅舅能做出这样的事,又不惊讶他会这样做。
等小表弟不哭了,陈舟辞才走出卧室,客厅里,电视大屏幕上放着春晚小品,他们几人神情严肃地坐在沙发上讨论着刚刚发生的事。
舅舅气的直叹气,一直在说小表弟不听话,大过年的还哭,现在小孩难养。
几人就小表弟这个话题上谈了去,不知怎么的,谈到了叛逆期。
陈延行喝了一口茶,也叹了口气:“现在小孩心情承受能力差,舟辞那年高考有个女生,考完数学就跳楼了,你说,一场考试而已,干什么跟自己生命过不去。”
“现在的小孩都被家里宠坏了,去社会上怎么办。”陈延行也有些愁,“在家里窝里横,社会上可没人惯着他们,父母又不能帮他们一辈子。”
陈舟辞就站在卧室门口,垂着眼睫,又是熟悉的措辞。
舅舅许是被小表弟气着了,眼眸有意无意往卧室的方向瞥,听了陈延行的话,也深深叹了口气,越想越气:“要我说,这些小孩就被惯的,像我们那个年代,兄弟姐妹那么多,还跳楼威胁,跳啊,少他一个是吗?”
徐清没有参与这场讨论,只是在认真看春晚,听到他这番言论时,也不禁说:“你少说两句吧,大过年的说这些干什么?”
陈延行想了片刻才说:“唉,你可记得舟舟那个发小了,许多,他当时不就是学习压力大,威胁他父母,才跳的吗?”
听到“许多”这个名字,少年身形明显一僵。
“有完没完?”徐清见他还来劲了,锤了他一下,“换个话题,要不陪我看春晚,谈这个干什么?”
陈延行瞥了徐清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靠回了沙发上,边看春晚边说:“就是突然想到了。”
几人都心领神会的不再谈这个话题,虽然都在看着春晚中逗趣搞笑的小品,却都各揣着心事。
就在这时,沉默了许久的陈舟辞突然开口了:“所以你还是认为他跳楼,是他的错对吗?”
“还是认为这是一种被社会淘汰的行为对吗?”
少年孤零零站在卧室门口,半边侧脸淹没在黑暗里,脸色晦暗不明,语气却格外的冷。
众人都没说话,陈延行微微蹙眉,看向陈舟辞的方向。
少年眸光暗沉,欲言又止了一次,然后才冷淡道:“刚刚是表弟的错吗?”
“他今年刚上初一,三观尚且没有树立完整,这个年纪的小孩表达愤怒的方式最直接有效的便是哭泣。”
“如果换位思考一下呢?自己攒了一年的积分,说没有就没有了,还被打了一顿,你会做的更好吗?”
舅舅脸面上明显有些挂不住了,只是说:“你看他什么态度?你还为他说话?”
陈延行也觉得陈舟辞这话有些过了,厉声道:“舟辞,你说什么呢?”
“你们又在说什么。”少年语气依旧是不急不缓的。
舅舅似乎听出了少年语气中压着火气,也放软了语气,好声好气想和陈舟辞解释他此话的原因:“舟辞,就事论事,你爸爸和我那一辈,可真没什么叛逆期。”
“二者时代不同,又怎能同日而语?”
“到底是哪一辈的家长不负责任,现在到底有多少家长为了图省事,把手机丢给孩子便随他们玩去了,在这个信息高度发达的时代。”少年顿了一下才说,“没有人筛选过哪些网络信息是专门给小孩子看的,所以几乎是全年龄向的。”
“你们还觉得现在的小孩什么都不懂吗?”
“六年级的小孩,可以通过网络,获取的信息和你们是完全一样的,他们懂的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多得多,你去小学看一看,现在的小孩到底是什么样的。”
说完,客厅一片安静。
徐清咽了下口水,觉得今天自己儿子状态有些不对劲,便赶忙说:“舟舟,别说了。”
“你们只是在讥讽学生因为学习压力跳楼这个事例,可为什么不能想一想,若诸如此类的事例越来越多,成为现象,难道就真的只是学生的错吗?”
“学习压力大?你们平时除了学个习写个作业还有什么其他事吗?跟我们谈压力大?”陈延行的语调也拔了两度。
“那现在为什么要实行双减政策?”
一话掷出,客厅顿时又安静了下来,陈延行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人们心知肚明,一个政策的实施,必然是对应着想解决社会上某种问题。
“‘内卷’这个词又是如何出现的?”
“到底又有多少,是为了满足家长的虚荣心?”
少年说完,便靠在了背后的墙上,像是松了一口气,把这些年来所积压了许久的话给说了出来,如释重负一般。
他明白,当年的许多就是死在了父母的虚荣心下。
为了成绩,为了分数,压榨他的时间,卷生卷死,精神崩溃后的跳楼,倒是更像解脱。
可尽管如此,也没有人关心他为什么跳楼。
只是一概而论,他们总说,现在的小孩能有什么压力。
不是没法换位思考,是根本共情不了。
物质与经济高速发展,但现在小孩的精神发展,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