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无论如何也忘不掉那一天。
混乱的人群, 凌乱的脚步声、刀剑碰撞的声、刀剑刺入身体的声音……不断钻入她的耳朵。
这混乱来的太突然, 她被谁不断推着往后躲, 眼神茫然地看着前面不断在战斗着的师姐们, 显然不明白此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手中突然被塞了一块冷硬的东西, 还没来得及低头看是什么,只是下意识握紧, 用茫然的眼神看着师尊。
师尊对她说:“躲到里面去,千万不要出来, 也千万不要发出声音。”
她的内心突然出现了难以言喻的恐慌, 想要伸手去抓住师尊, 可却被师尊用力地抓住。
“师尊,我怕。”她说。
“别怕, 师尊会保护你。”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那时她还不知道,这是师尊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师尊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 眼神中充满了对她的怜爱,那像是母亲看着自己孩子一样的眼神。
师尊盖上了有心头顶的地砖后,世界兀地漆黑,只能隐约听到外面脚步远去的声音。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一动不动地蹲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
这里是她和大师姐小时候为了躲猫猫胜利而特地挖的地方, 她们靠着这个秘密基地, 赢得了无数次躲猫猫,最后终于还是被其她的师姐们发现了。从此这里就成为了门中她们这一辈所有人的秘密基地。
她不敢想象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在这个狭窄到令人窒息的地方,呼吸声都大得令人听了耳朵嗡鸣。
于之相反的是外面却安静得可怕。
也不知道她在里面究竟呆了多久, 漫长得就像过了一百年一样。
她忽然听到了外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在往她藏身方向接近。
有心吓得屏住了呼吸,一时间心中忐忑不已。
因为她不确定来人究竟是敌是友。
对方越来越近,她的心便越跳越快。
直到脚步声在她的上方停下。难道她发现这里不对劲了?有心死死握紧了拳头。
倏然间,她漆黑的世界被刺眼的光亮照明。她还没来得及等眼睛适应外面的光亮,那地砖又猛地盖了下来,在她的头上狠狠地拍了一下。
那一瞬间也不知是怎么了,明明一向怕疼的她,却硬是死咬住牙齿愣是一声没哼。
随即她的耳朵就听到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主子。”
一阵整齐的行礼声,似乎是她们之中某个重要人物来了。
就在有心猜测对方究竟是谁的时候,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立刻让她浑身的血液冻结。
对方冷淡地道:“搜,一个也不能放过。”
“是!”
随后就是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屋子里的东西被翻找的声音。
“回禀主子,这里什么也没找到。”
“还差几人?”
“还差一人。”
“去追,肯定还没跑远。”
“是!”
随即便是那些脚步声远离的声音,就在有心以为对方走光的时候,突然有一个脚步声缓缓从她上方远去。
原来是那人没走,难怪在最开始的时候她心里会觉得有些熟悉,难怪对方一来就知道往她这里看。
那个被称呼为“主人”的人,就是和她一起挖下这个地窖的大师姐。
如果说一开始她还可以欺骗自己的话,那么对方那时常在睡觉前给她讲故事的声音,她就算是死也不会忘记的。
现在正是炎炎夏日的季节,可有心却觉得自己好冷,那是三冬时节脱光了被扔到冰天雪地也无法比拟的寒冷,冷得叫她的骨头都被冻成了冰块一般。
她浑身发抖,牙齿抑制不住的上下碰撞发出快速而有节奏的磕碰声音。怕这声音会被外面的人听到,便张嘴咬住了自己的手。
蝉鸣不断从外面传到她的耳朵里,偶尔还掺杂着布谷鸟的“布谷”叫声,天上偶尔还有不知名的鸟叫响彻天际。
耳边充斥着她能够听到的各种各样的喧闹声,但是她却觉得自己的世界安静得吓人。
她听不到师尊的声音,听不到师姑们的声音,听不到师姐们的声音,天地间突然就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了。
一直到天黑了,她才小心地推开地砖,僵硬地从里面爬出来。咬着牙颤抖着站起来,悄悄地往外走出去。
她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声音,像一个受惊的小鹿,生怕会突然从哪里跳出一个猎人。
没有声音,哪里也没有声音,师门的声音没有,敌人的声音也没有。
直到她突然被什么绊倒,倒下之后,手下传来人身体的触感。
她的血液再次停滞了。
夜色很黑,什么也看不清,她摸出了手上的火折子。她知道这可能会有被敌人看到火光的风险,可是她顾不得了。
点亮火折子后,被她压住的那几具身体的面貌呈现在她的眼前。
师尊的,二师姑的,三师姑的,二师姐的,三师姐的,四师姐的——唯独没有大师姐的。
她张大嘴巴跪在地上无声地撕心裂肺的哭着,哭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狼狈得像是五岁时刚被娘亲送来这里的时候。
除了哭,她什么也做不到。
火折子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后灭了,这里唯一的光源也消失,世界被绝望的漆黑笼罩,像是再也不会有任何光明。
但她始终已经不再是五岁的孩子了。
她想到师尊她们还躺在露天的地上,一定很冷。
于是她爬起来用衣袖抹了自己的眼泪鼻涕,过去用手覆盖在她们的脸上让她们瞑目了。
随后的一整夜,她把她们一个个背到后院,给她们挖坑,一个个将她们放入坑里,再填上土。
泪水和汗水一同洒在土里。
最后,她找了木板,在上面一一刻上了她们的名字,准备再怎么也要给她们立一个碑——纵使这个碑简陋至极。
有心完全注意不到自己今晚已经摔了几跤,手上被划了几刀。
纵使手上已经伤痕累累,但是她却一刻也不敢停下。
直到天边已经开始亮了,她才刻好了最后一块。
弄好一切之后,她跪在这些坟墓前磕了三个响头:“师尊、师姑、师姐们,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说完,她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包袱,装扮成了附近百姓的模样,离开了太华派。
炎热的太阳照在她的身上,却照不暖她胸腔中装着的那颗心脏。
摇摇晃晃地走了一截,终于有一刻,她再也撑不住,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前方远远地驶来一辆马车,在马车最前方的正是周白。
“孟柏,前面地上好像躺着个人。”
下一秒孟柏推开了马车门往周白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的,过去前面停下看看。”
两人一同下了马车,马车里的白玉也飘了出来,他拉着孟柏的手站在她背后,用略嫌恶的表情看了一下地上躺着的女孩子。也不知是因为认识才讨厌,还是因为单纯的讨厌陌生人。
孟柏蹲下看了看,又在对方的鼻息前探了探:“还有呼吸,应该只是中暑晕过去了。”
周白便和她两人一起合力将地上趴着的人翻转了过来,孟柏看清楚对方的脸后,莫名觉得十分眼熟,等擦干净对方脸上的污渍后,立刻惊叫道:“是她!”
周白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认识?”
孟柏介绍道:“她就是太华派许心远的徒弟,叫有心。就是她们主持我和白玉成亲的婚礼的。”
听到她就是太华派的,周白的眼神很是意外:“既然她是掌门的亲传弟子,前方不远处就是太华派了,她又怎么会躺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先等她醒过来再说。”
两人合力将有心扶到路边的树荫下躺着。孟柏看到有心嘴唇干裂,脸色惨白,便拿了他们带着的水囊给她喂了些水。
过了一会儿,有心才终于睁开眼睛,随后就看到有两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你们是……”
“有心有心,我是孟柏,你还记得我吗?”
“孟柏?”
“是啊,是我,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你师尊呢?”
“师尊?”一听她提起这个词,有心嘴巴一瘪,哇地一声哭出来,“师尊死了。”
“怎么可能?”孟柏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不到半个月前,许心远还活蹦乱跳的呢,怎么可能突然就死了。况且恢复记忆后她也大致知道,许心远作为太华派的掌门人,本事非同一般,这样的人,怎么想都不可能突然去世。
难道古代也有愚人节?
周白眉头蹙着,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可在有心哭的时候,身上掉出了一块令牌,那令牌很是眼熟,等她看清楚后,立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她将那令牌捡起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左右看了看,随即语气沉重地道:“孟柏,她说的,恐怕是真的。”
“为什么?”
“这是太华派的掌门令,持此令之人,就是太华的掌门人。这东西只能在掌门的手里,若是它易主了,那太华派的前掌门恐怕……”后面她没有再说下去。周白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小女孩。心道,太华派竟然只能传位给这样的小孩子,一定是出了大事了。
有心抬头看到师尊给她的东西在外人手里,赶忙爬起来将东西抢了过来。
孟柏心里一紧。她不敢相信这件事,毕竟谁敢相信不久前才和自己有说有笑的人突然就这样没了。而且许心远对她那么好,她感觉自己无法接受。
“到底发生了什么?有心。”孟柏问她。
“是我门的大师姐,她突然带了一群人,门中上上下下,除了我,全都……遇害了。”有心说话时,屡次哽咽失声。
“那些人现在恐怕还在追杀我,若是你们不想惹麻烦的话,就快点走吧。”
孟柏觉得她话里的情节过于魔幻,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可是看到有心狼狈绝望的样子,她决定相信她。拉着要走的她道:“说什么傻话,要走一起走,我们有马有车,肯定方便许多。”
有心目光犹豫地看着她,正当要信任孟柏的时候,她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抓着孟柏道:“你来了,那个宅子里的鬼呢!!你难道逃跑了吗?”
此话一出,场面先是安静了一会儿,没想到即使是在这种时候,她们还如此关心白玉。孟柏心情复杂地拍了拍她的手道:“没有没有,他跟着我一起来的,就在我旁边,你没看到么。”
有心先是惊吓地看了周围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随即低落地道:“抱歉,我没有阴阳眼,不用特殊方法的话,看不见鬼。”
作者有话要说:到转折点了,停下来整理了一下思路,想好的东西让我又可以肝几十章啦!虽然之前透露给你们的谜底都被你们猜得差不多了,但是接下来我还有更多的谜底来辣!最终反派终于可以出场了,我感觉目前应该没人猜到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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