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的天平在逐渐往顾景盛不利的方向倾斜。
与马威骏持有相同意见的玩家没有需要补充的内容,讲述权便自然转移到了顾景盛这边。
周敬此刻已经没必要掩饰自己的心情,他神色轻松的看着顾景盛,愉快建议:“队长要不要考虑跟他们商量一下,修改自己提交的答案?”
顾景盛觉得周敬对[欢乐桌游]的规则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摇了摇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同情:“来不及的。”
周敬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可惜被欧尔加的声音打断:“请y君抓紧时间开始自己的阐述。”
——[欢乐桌游]向来尊重玩家在副本里使用假名的权利,哪怕这个名字在画风上不管是内容涵义还是文字类别都跟其他人的格格不入。
顾景盛绕过欧尔加,向未来王妃发出申请:“殿下,在阐述之前,我希望能进入会客室看上一眼。”
艾拉公主注视着她,然后咧开嘴角,一点点的露出了洁白尖锐的牙齿:“这是你的权利,但如果你滥用它,我就用你的右腿的大腿骨去通庄园里的老烟囱。”
顾景盛耸了耸肩,步伐轻快的走进会客室,在经过艾拉公主身侧时稍微减缓了速度,最终停在了窗台前。
房间内外所有的npc,以及在场的十一名玩家,眼睁睁的看着顾景盛爬上窗台,将手臂伸到外面,摸索了片刻,又动作灵巧的跳了回来。
顾景盛举起自己的右臂,好让所有人都能看见,她的手里握着一只纯金打造的高脚杯,金杯的侧面微微瘪下,表面还镶嵌着各种大小不一的红宝石,在夕阳的照耀下,浓郁的仿佛是一滴滴鲜艳的血液。
“殿下,这只金杯曾一度被斯考尔德藏在了命运的面纱后面,而我受到您的托付,理当将它回归到正确的位置上去。”
学着路德维希的措辞说完了以上的话,顾景盛安静的托着这只杯子,等待着被仆役取走,但周围没人动弹,整个房间都被一种奇怪的沉默所笼罩。
以马威骏为首的玩家脸色瞬间变得死灰,而那些npc则像是一个个被粉饰装扮后的傀儡,显得呆板而迟钝,仿佛是木偶戏的幕后操纵者突然停下了动作,让整幕戏剧都处在一种滑稽的停滞状态当中。
“啪,啪,啪。”
打破僵局的是伦恩伯爵,金发的英俊贵族笑了起来,同时轻轻鼓起了掌:“这真是魔术一般的表演,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金杯就在窗台外面?”
顾景盛:“严格来说,是在窗台下房与护栏之间的夹缝中——整件事情其实并不复杂,就像拼图,只要你能将每一点线索都放在正确的位置上,答案就能迅速的水落石出。”
她说话时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任何炫耀的意思在里面,却仍然无法避免除了夏晓云以外的所有玩家,感受到了来自智商上的歧视。
马威骏脸色铁青,他上前走了一步,如果不是忌惮npc的话,险些就要动手:“这不可能,你绝对作弊了!”
顾景盛百忙之中,还抽空给了竞争对手一个答疑解惑的眼神:“凡事皆有可能,既然世界上存在考不及格的人,那就也会存在考满分的人。”
卫嘉时小声反驳:“那也不一定吧,我们上次随堂模拟测验,全班最高分只有98。”
“……”
时间有限,顾景盛又把话题从远处硬拉了回来,继续阐述:“我昨天进入会客室的时候,发现两扇玻璃在颜色上有着细微的区别,这里是公主殿下起居的地方,它们当然都被擦拭的很干净,那么在外观上会有所区别,想来是因为其中一扇是新装上去的,而另一扇则是旧的。”
欧尔加面无表情的看着顾景盛,突然开口道:“这不是玻璃,而是水晶。”
顾景盛点头——这样就更能解释为什么两扇窗户在颜色上存在区别,毕竟它们极大概率不是由同一块水晶所分割出来的。
“我按照后续找到的线索,还原了一下事发时的情形,当时金杯被公主殿下扔出窗外的时候,接着砸破了玻璃,发出了巨大的声响,过了很短的时间,欧尔加女士就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于是让布伦特太太前去捡回金杯——这前后应该不超过十分钟。”
李琰思的脸色格外苍白,但还能勉强保持镇定,她看着顾景盛,质疑道:“既然金杯落地,那又是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窗台与护栏的间隙里?”
“重物落地,不是金杯落地,之前欧尔加女士也提到过,从三楼窗台的位置,无法瞧到正下方的情形,反倒是稍远一点的地方能够清楚看见。”顾景盛道,“无论是路德维希先生,还是欧尔加女士,都是只听见了声音,而没有看见落地的金杯。”
伦恩伯爵微笑道:“那落地的声音怎么解释?”
卫嘉时想了一下,道:“难道是窗户碎片落在花园里发出的声音?”
顾景盛:“不止有玻璃碎片,还有受到震动而掉落的砖石,长尾雉庄园因为长期无人居住,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外墙脱落现象,甚至在没有受到外力影响的情况下,屋檐下的瓦石也有可能会突然坠落。”
李琰思似乎想到了什么,清秀的面孔显得有些可怕,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念出了两句歌词:“‘左边的蛋好好的待在窝里。瓦片坠下,将蛋砸成了它兄弟们的样子。’”
顾景盛点头。
歌谣不算在玩家主动询问的证词范围内,故而没有公开展示,但周敬曾经事无巨细的将昨日的所见所闻告知给了刘谷年,后者跟自己的同伴汇合后,想来也有进行过充分而细致的交流。
李琰思紧紧抿着嘴唇——如果不是在[预言家的刮刮乐]上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她原本也有可能思考出事件的真相。
顾景盛:“其实路德维希先生也有过明确提示,他在回答询问的时候,给出的答复是‘我听见自己身后传来坠物的重响,仿佛是一串可爱的风铃被主人剪断了挂线’,‘一串风铃’这个形容已经暗示了当时的声响是连续的,并不只有‘咚’的一声重响。”
卫嘉时听着队长的解释,默默看了眼天花板——虽然已经接受了智商垫底的设定,但他觉得自己没有发现吟游诗人的言下深意,除了理解能力不如同伴之外,也跟npc不说人话的表达方式存在着莫大的关联。
顾景盛:“所以当时的情况就是,杯子被扔出窗外,先砸破了玻璃,然后在落下去之前,被护栏给挡住,接着顺势滚到了窗台下方与护栏之间的夹缝中,这本来应该发出一些声响,但被窗户破碎的巨大噪音所掩盖,加上很快就有砖石从庄园外墙脱落的重响从下方传来,才模糊了欧尔加女士的判断。”
伦恩眨了下迷人的蓝眼睛,微笑道:“所以,那些仆人其实都是诚实的好人?”
顾景盛:“不一定,比如说巴里特先生,他虽然与金杯的消失无关,但是明显存在着其他的不当行为。事发当时,他并非按照自己证词里形容的那样,在为‘红心夫人’修剪枝叶,我去花房检查过,‘红心夫人’被放置在温室的中央——巴里特先生在撒谎时,下意识为自己选择了一个很难被外人窥视到的位置,但在这个位置上,他也不可能看见那个路过温室外的女性身影,因为他的视线被玫瑰的海洋所遮挡,尤其是最外层的‘庄园卫士’,枝繁叶茂,保护性十足,除非使用透视工具,否则能完全杜绝温室内外的目光交错。”
卫嘉时有些疑惑:“你的意思是,巴里特当时并不在温室里头?”
顾景盛笑了下:“不在,刚才那个谁谁不是也提到过嘛,如果巴里特不知道米勒离开过河岸边的话,不可能说出栽赃蒂芙尼的谎话,那样太容易被戳穿了,所以他离开了温室,并且来到过河边,而且看见了蒂芙尼孤身一人在洗衣服的场景。”
马威骏脸颊上的肌肉抽了一下——他害怕即将到来的惩罚,暂时无暇理会竞争对手在提到自己时,连名带姓都用了模糊的代称。
顾景盛:“如果巴里特不是非要陷害别人,那么想要挖掘出他的心路历程,可能还会有点困难——姑且猜测一下,这位园丁先生昨天上午离开了自己的工作岗位,途径佛伦特河,前往了司康饼村,蒂芙尼女士并没有看见这一幕,因为她当时正在那半截石桥边上洗衣服,石桥遮挡了阳光,也顺便遮挡了视线,而巴里特先生的动作一定十分小心。”
卫嘉时举手,提问的比刚上小学那会还乖巧,毕竟义务教育阶段的知识用心点都能掌握,而自己队长的思考能力,他可能是拍马也赶不上了:“既然巴里特和金杯的失窃无关,那他为什么要陷害蒂芙尼。”
顾景盛解释:“因为他心虚,巴里特以为蒂芙尼知道自己擅离职守,为了避免被当做偷取金杯的窃贼,才决定先下手为强,这样就算蒂芙尼指认他,所阐述的证词也很可能被当成狡辩。”
不等其他人继续提问,顾景盛就顺着以上思路解释了下去:“花房里的玫瑰都被装在巨大的瓷盆里,而地面干净的连一粒灰尘都没有,但蒂芙尼女士曾经提到过,她每天都需要清洗巴里特先生沾满泥浆的裤子,频率实在太高了一点,这是人物与工作环境之间的矛盾,再加上米勒提供的信息,我认为巴里特先生跟牧鹅的少年一样,趟过佛伦特河的下游,至于过河的原因,很可能是为了私会某位女士。”
“……”
会客室内外一片安静。
刘谷年已经从手指颤抖到了头发丝,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这些都是你瞎编的吧……”
顾景盛:“在这件事上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但仅仅是猜测的话,我倾向于巴里特先生是在跟开酒馆的贝蒂女士来往——米勒提到过,贝蒂女士的麦芽酒价格很高,只有布朗兹先生跟巴里特先生那样的大人物才能喝的起,但我并不觉得这两位在经济状况上能够持平。”
顿了下,又补充道,“米勒前天去酒馆买面包和奶油,但没能把门敲开,巴里特先生当时应该就在酒馆内,他可能是从那个时候就怀疑蒂芙尼女士知道了他的秘密,把这件纯属巧合的意外情况当做了对自己的试探。”
——马威骏的解释固然能够自圆其说,但很明显,顾景盛的阐述要更加严谨周详。
顾景盛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对了,既然说到这里,那友情提示一下——既然巴里特先生的过河技能如此频繁且熟练,那花房里如果有其他的工作人员存在,很明显会打扰到这位时刻把溜号放在心上的园丁的私下行动,所以我诚恳建议,如果重新调查一下那位叫贾斯特的年轻人的盗窃事件的话,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
咕咕:成功找到金杯!
有大佬已经发现关键线索了(点赞),这里再简单梳理一下:
本章部分线索:玻璃窗的颜色不同(四十二章)。
红心夫人的位置在温室中央的金笼子里,花房最外层都是高大的庄园卫士(四十三~四十四章)。
蒂芙尼每天都系巴里特沾满泥巴的裤子(第四十六章)。
艾拉:真的扔了杯子。
其他npc:真的没捡杯子。
ps:这个副本的故事还会有些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