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博斐一动没动,站在无尽的空茫中,感受着“人间世”。
这是很难形容的体验,他一直在研究“人间世”,翻遍了有关祂的记录,甚至连伴圣标签这个概念,都仔仔细细分析了许久。
海哲会长的权限很有限,但身为孟家三子,他有很多隐形权限。
他继承了母亲留下的“图书馆”和大量的论文资料,再加上一些孟家和母亲的人脉关系,他仅仅是“阅读”的话,一般情况下对方都不会拒绝。
“阅读”是分层级的事,对于普通修者而言,看得越少越安全;对于生在世家,有可能继承家主之位的孟三来说,必须看得足够多。
孟博斐对家主之位毫无兴趣,他只想尽可能知道多一些,试图在定数中寻找变数。
想到这,他心中闪过一抹自嘲……
命是定数,运是变数,在命中寻找运,依旧在命运的囹圄中打转。
就像打破命运也是命运的一环。
他做的任何事,都成了徒劳。
——去吧。
——去找她回来。
孟博斐能清晰地听到“人间世”的声音,这是响在精神体的声音,像他的心声,像自己对自己说的。
失去了就去找回来。
哪怕不知道失去了什么。
研究了那么多年的“人间世”,他终于“理解”祂了吗?
如此深程度的了解,如同被吞噬了……
孟博斐眼眸转深,他做了件极为大胆的事,如同羊入虎口般,在“人间世”内释放了自己精神线。
并非精神视野,而是足以催动标签的精神力,他看着原本附着着水蓝色光晕的橙红色精神线,在溢出身体后,石沉大海般坠进空茫。
孟博斐眼睛不眨地盯着,看到了那丝线真实的颜色——空茫的白,覆盖了人世喧嚣,雪一样的白。
孟博斐看到了在精神体上若隐若现的三个字:人间世。
他被吞噬了……
不,是他曾被吞噬过。
什么情况下他会被“人间世”吞噬?
海城事变!
所以说,海城事变的结局有两个。
有人改变了其中一个,导向了现在这个。
这样巨大的转折,必然会付出代价。
这是她改变了所有人命运,所付出的代价吗?
是彻底的消失,还是永恒的遗忘。
——去吧。
——把她找回来。
孟博斐听清楚了,这不是“人间世”的声音,而是他自己的声音。
找到她。
找到那个改变命运的人。
秦步月握着规则圣徽,醒来在一个干净整齐的房间。
这次应该是真正的规则无界了,没有被侵蚀的,在“规则圣殿”和“无界之界”庇护下的茧房世界。
手中的圣徽带给她很多信息,关于镜月这个身份。
这是陆暝在茧房外做的努力,他们锁定了一个□□徒的茧房,一番操作后将秦步月安置进去,这样做的目的是试图躲开“娱乐至死”的注视。
显然这意义不大,秦步月一进来就被盯上了。
茫茫三十亿人,对于人类来说是难以想象的数字,想从这里找出一个人,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可惜,众神的力量颠覆想象。
“游戏”仍旧找上了秦步月。
秦步月尽可能不去思索“娱乐至死”这个名讳,就像呼唤规则,会引来“规则圣殿”的注视一般,不断地提起邪□□讳,哪怕是思考,也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游戏”和“快乐”是“娱乐至死”执掌的法则,秦步月尽可能让自己只思索“游戏”,这是个更加普世的词汇——同时刻思考的人越多,分辨的难度越大,虽说她已经被盯上,但能让对方多点困扰,何乐不为。
秦步月将规则圣徽放进了衣服口袋,起身打量着四周。
她刚才登入的游戏,是陆晚提到的已经掌握了底层逻辑的《大逃杀》,也是□□徒们最钟爱的游戏之一。
《大逃杀》顾名思义,开局匹配玩家,将一百人投放到一个真实地图,接下来就是生存之战。
不同于电子时代的大逃杀类游戏,这款真实的《大逃杀》并不限定胜利人数,只要能回到“安全区”,就可以活着下线,不回“安全区”的话,哪怕杀光所有玩家,也将要面对危险物的追击。
所谓危险物,就是秦步月击杀过的那个机械触手。
它们属于“NPC”的范畴,实力可怖,随机出现,击杀后可获得大量刺激值。
刺激值是《大逃杀》的“快乐”源泉。
玩家不仅在游戏里能感受到“快乐”,更能在获取足够多的刺激值后,登上赛季天梯榜,获得更大的快乐——被崇拜、被仰慕甚至被疯狂迷恋。
刺激值并不能带来什么物质上的东西,它仅仅是个数字,一个代表着荣耀的数值。
然而,这个数值背后的“快乐”,人们无法抵抗。
乍听之下,似乎有些难以理解。
这么荒谬的游戏,规则无界的人们怎么就疯到了这个地步?怎么就疯到用生命去找乐子?
秦步月回忆着镜月的人生,大概明白了为什么“游戏”会在规则无界造成这样大的灾难。
在完美规则制定下的人生,像一个恐怖故事。
叮的一声轻响,一个中规中矩的声音响起:“镜月女士,班车即将抵达,请于三十分钟后使用第五号电梯,前往乘车点。”
声音落下,秦步月面前出现了一个浮空的倒计时,无论她怎么转头,倒计时都悬在眼前,时刻提醒着她。
秦步月甚至不需要思考,她走到衣柜前,打开雪白的木质柜门,里面挂着七套衣服,一模一样的款式,修身的职业装,连鞋子都是配好的,唯一的区别是颜色。
从周一到周日,每天都是不一样的颜色,当然不是那种大红大绿,而是些低饱和度的莫兰迪色系。
今天是周五,随着秦步月打开柜门,排在第五格,颜色是莫兰迪绿的套装自动划出来。
秦步月试着碰了下旁边的衣服,眼前立马响起了提示:“请注意,今天是周五,请遵守统一着装规则。”
她碰不到其他衣服,因为规则是完美的,人人都要遵守。
穿好衣服后,秦步月又去了宽敞明亮的厨房,打开冰箱后,里面装着排列整齐的雪白便当盒,依旧是按照周一到周日的顺序排列,每天都是营养均衡的餐饮,不多不少,完美控制着热量和营养值。
周六和周日只有两个便当盒,因为周六的晚上和周日中午是社交餐,人们不得在家用餐,需要出去和规定的对象一起享用餐厅的美食。
秦步月打开了周五早晨的餐盒,里面是一团不明味道的混合物,她吃了一口后眉峰微蹙,眼前再度给与提示:“请注意,最佳用餐时间为十五分钟,最佳用餐频率为每二十秒一口,最佳……”
秦步月面无表情地拿着精美的陶瓷汤勺,每二十秒一次的吃着营养均衡的糊状早餐。
她不需要思考,身体记忆早就习惯了这些,只要大脑处于放空状态,她能完美踩点,半秒钟都不会差。
反倒是思考后,容易收到提醒。
一切都恰到好处,秦步月推开家门时,第五号电梯叮地一声,精准无误地停在她面前。
电梯门推开,里面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都穿着属于周五的莫兰迪绿,男士西装革履,英俊帅气,嘴角的笑容温和有礼;女士穿着和秦步月一模一样的套装,身材都一般无二,只是略微比秦步月矮了一厘米左右,她容貌秀美,笑容亲和。
两人对秦步月微微颔首,礼貌致意。
秦步月也回以恰到好处的笑容。
电梯停下,三人走出公寓楼,走进了不同的班车。
彼此没有任何交流,却没有人感到不适,在完美规则的制定下,大家只需要颔首致意,省了尴尬的寒暄。
同一时间走进班车的人很多,无一例外的莫兰迪绿,无一例外的干净整齐,在统一的饮食下,每个人都保持着堪称完美的体型,每张脸都符合世俗对美的定义。
没有丑陋没有肮脏,一切都美好得恰到好处。
秦步月上了班车后,眼前再度浮现提示:“三分钟后请欣赏左侧窗户外的迎春花,六分钟后驶入地道,将为您播放每日短故事,二十分钟后请抬头看向车窗,感受早晨的第一缕阳光。”
迎春花很美,短故事令人会心一笑,第一缕阳光拂在面颊的温度轻柔缓和,让人……
无法心旷神怡。
班车驶入高楼林立的工作区,陆陆续续有人下车,秦步月在精准提示下提前一分钟来到6号门,脚步落下时车子停稳,她走下班车。
眼前的大厦是她工作的地方,同时来工作的人很多,遇到几个规定好的人,秦步月会友好地同他们打招呼,他们也会友好地回以问候。
秦步月走进7号旋转门,乘坐10号电梯,来到了11号办公室,打开了18号工位的白色电脑。
她在十分钟后从休息区端来咖啡与茶点,放到了办公桌左侧,坐到了根据她体型(大多数人也都是一样的体型)制定的工学椅,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镜月的工作时间是上午九点到十一半点,下午两点到四点半。
她的工作内容有且仅有一个:每隔三分钟敲下一个“月”字。
27寸的显示屏上开着一个空白文档,桌上的键盘上有且仅有两个按钮,一个是“月”,还有一个是“关机”。
秦步月敲击了一下键盘,一个“月”字出现在空白文档上,而后是第二个“月”,第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