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江柔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她揉了揉眼睛,迷糊从坚硬的床上坐起来。
动到一半有些困难,反应过来什么,她苦着脸用一只手托住圆滚滚的肚子。
外面敲门声停下,变成妇人的大嗓门呼喊,“小柔,在不在家?”
来不及多想,江柔含糊朝外回了一句,“来了。”
然后慢吞吞的伸出双脚,找到床下的棉布鞋,将有些水肿的脚塞进去,然后撑着床又慢吞吞起来往外走。
肚子太重了,像是坠着一个大秤砣,她两只手抱住才觉得轻松些。
到了院子里,江柔将大门上的门闩拿走,拉开门,直接对上外面挎着菜篮子的黑瘦妇人。
妇人比她矮半个头,头发枯燥,面庞憔悴,眼角嘴角细纹明显,不过五官端正,能看出年轻时候长得不错。
她看到江柔出来,嘴角立马往下一拉,带着几分精明的眼睛将她全身上上下下扫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她睡得压出红褶的右边脸颊上,语气有几分不好,硬邦邦质问道:“大白天的关什么门?都几点了还在睡,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男人?”
江柔无辜的眨了眨眼,然后低下头。
不好意思,她还真忘了。
林美如被她这木头样子气得一噎,也不知道儿子怎么这么倒霉,被这种人给缠上了。
黑着脸从裤子口袋里掏了掏,拿出几张皱巴巴的钱,一把扯过江柔的手塞过去,又把菜篮子里不怎么新鲜的菜塞给她,粗声粗气:“等会儿就去局子里赎人,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似乎懒得多看她一眼,说完转身就走了。
走远了还听到她嘴里骂骂捏捏,什么“讨债的”“懒鬼”。
目送人走远,江柔重新将门关上,然后抱着菜回了屋子里。
1998年的南方偏远小县城,还没有享受太多改革开放的红利,当地居民更多住的还是青砖黑瓦平房。
进了门就是客厅,客厅光线不是很好,正对着大门的墙上贴着一幅巨大的迎客松彩绘,彩绘右边上面挂着张老人黑白遗像,下面是老式挂钟,每走一秒会发出“滴”的声音。
墙下面摆放着高高的茶几和四方桌,四方桌靠墙,一左一右各一张椅子。
十分具有年代感。
江柔走过去将菜和钱放在桌子上,拿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水喝。
喝完舒服的喟叹一声,坐到旁边椅子上,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又用手扇了扇风,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缘故,现在的她特别怕热。
想当初在警校训练的时候都没感觉这么燥热。
想到警校,再低头看了看圆滚滚的肚子,江柔心情又郁闷了。
就在两天前,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到了二十多年前,成了嫌疑人黎宵的前妻。
要说有什么预兆的话,那就是黎宵结案被押走时,她刚好站在走廊上看到。
原本面无表情的男人在听到同事喊她“江柔”时,突然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两人视线远远对上,那双冰冷淡漠的眼眸深深印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以至于之后她听到黎宵车祸身亡,一连做了好几晚噩梦。
说起黎宵,整个局子里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初江柔读书的时候老师就将他当成案例讲给他们听过,那时看到资料上显示她和他二十年前跟人跑了的前妻名字一模一样,心情还有些微妙。
江柔也不知道自己什么运气,毕业实习刚好赶上他的案子,她是新人什么都不懂,只能帮着师父整理资料那些,所以比在学校里知道的更清楚。
这个案子十分复杂,涉案人员广、时间线拉的长,案件起初是关于一个无辜小女孩被校园霸凌死亡的事件,受害者小女孩死后一年内,那几个霸凌者陆续离奇死亡,于是一直消失不见的黎宵便被定义为嫌疑人。
直到十一年后他突然现身,案子才有了别的发现。
黎宵为人如何不好说,但他女儿确实是无辜的。
江柔看过小女孩的照片,小女孩继承了她父亲出众的外貌,长得十分漂亮,笑起来像个天使。根据资料显示,女孩从小成绩优异,性格温柔善良。
霸凌欺负她的是高年级的几个男孩,几个男孩家里条件十分优越,加上都未成年,出事后很快摆平了学校和当地派出所,遮掩了一切。
记得当初课堂上老师讲解这个案子时,班上鸦雀无声,因为相比较于法律的理性,作为还是学生的他们,还带着年少的义气和感性。
当时他们都认为黎宵是凶手,同情谈不上,只是觉得那些害死他女儿的孩子并不可怜。
那么漂亮乖巧的女孩,原本有无限美好的人生,却戛然而止在十岁那年。
就连案子结束后小组聚餐,几个干了十几年刑警的人都说,这个案子很令人痛心,痛心小姑娘的无辜,痛心那几个男孩害了别人也毁了自己,更痛心家长没教育好孩子酿成这场长达十几年的悲剧,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如果不是那几个男生将小女孩带到废弃工厂欺负,还在大冬天将人推下旁边的冰河里,也不会让躲在里面的毒.贩们担心暴露了踪迹,选择斩草除根。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说黎宵这人亦正亦邪,他的成长环境太过扭曲,导致他这个人很危险,没有塑造出正确的三观。曾经他的女儿将他拉出黑暗,让他想变成好人。
可惜他的女儿死了,还是以一种悲惨的方式,所以那个想变成好人的黎宵也跟着没了,他的人生只剩下灰暗与报仇。
正是因为这个案子太揪心了,江柔更加下定决心实习完就走人,找一个悠闲养老的工作。
想得太入神了,直到肚子被轻轻踢了一脚,她才醒过神,眉眼温柔下来,江柔小心翼翼摸了摸肚子。
随即叹了口气,她还没对象就喜当妈了。
大概是感受到母亲的动作,肚子里的小家伙又轻轻踢了两下。
痒痒的,乖乖的,跟她大嫂当初怀闹翻天的小侄子一点都不一样。
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黎宵那个女儿。
好在江柔心大,一开始有些难以接受,经过两天的消化,她已经渐渐看开了。
不看开也没办法,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眼睛瞥到桌子上的钱,心虚移开视线。
前几天黎宵跟人打架进了局子里。
赎人肯定是不会去赎人的,她还希望他能多关几天呢。
江柔只是个小实习生,当初报考警校也是一时冲动,对上黎宵这种游走在黑暗边缘的大佬,她是真的发怵。
眼看天要黑了,江柔拿着桌子上的蔬菜去了厨房。
厨房是农村那种土灶台,需要烧柴,江柔按着脑海中的记忆不大熟练的点燃引火的木屑,然后一股脑塞进灶洞里,又添了一堆木头角料。
这房子是黎宵爷爷的,他爷爷是木匠,江柔穿来时院子里客厅里全都是木头,堆得乱糟糟的,她花了两天才清理干净,觉得还有用的放到杂物间了,没用的当作柴。
炒了两碟子菜,一道小白菜,一道苋菜,煮饭的时候又蒸了一碗鸡蛋羹。
厨房里东西不多,只有香油、盐、醋和小半罐猪油,可以看出这个家的条件很不好。
江柔吃完饭将锅碗洗干净,又将锅台上汤罐里的热水舀出来,端着去了房间,分作两趟,一趟热水,一趟冷水。
这个身体不大健康,哪怕是怀了孕,人也很瘦,稍微重一点的东西都拎的很吃力,跟她以前的体质没法比。
她以前看着也瘦,但营养跟得上,是健康的匀称,不然也不会考上警校了。
不过这人长得倒是很漂亮,江柔以前没看过“江柔”的照片,资料里没有,只有文字描述,是一两句话关于“她”和黎宵关系的介绍。
不过她们俩名字虽然一样,但外貌气质却完全不同。
她自己的长相属于甜美可爱型的,包子脸,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占了长相的优势,家里人一直对她很放心,所以怎么都没想到青春期叛逆迟来的她会选择报了警校,以至于总是担心她以后出事牺牲了。
而“江柔”则是完全另一个风格,容貌清丽柔美,属于那种让人一看就产生保护欲的小白花长相,尤其是她皮肤苍白,身体单薄,眉眼间透露着忧郁胆怯,瞧着就更可怜了。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换了芯子的缘故,江柔今早照镜子时发现人精神多了,眼睛明亮有神,少了几分畏畏缩缩。
江柔哼哼哧哧端了两趟水,倒进屋子里的洗澡盆中,又将今天晒干的衣服放到床上。
条件太过艰苦了,所以洗的很快,洗完又累死累活的将澡盆拖到外面倒了水。
衣服也没洗,准备明天早上起来搓。
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娱乐工具,这个家实在是太穷了,啥都没有。
江柔将门关好,回屋躺在床上拿着大蒲扇扇风。
床上有蚊帐,倒是不担心蚊虫。
就是太热了,刚洗完澡身上就出汗,家里倒是有一台旧的电风扇,但吹着又冷。
怀孕真是太麻烦了。
江柔在床上翻了好几次身,睡着前还心心念念着能穿回去。
可惜没能实现。
睡得早,起得也就早。
第二天天不亮江柔就醒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她认命的从床上爬起来,去厨房给自己弄吃的。
她一点都不亏待自己,原身生长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从小就饿肚子,养成了饭量不大的习惯,江柔受不了,这副身体虚的一阵风都能吹倒,没有肉吃,她就吃两碗饭,吃不下也要撑下去。
将昨天剩下的蔬菜全都炒了,又蒸了一碗鸡蛋羹,味道还不错,可能是天然土鸡蛋的缘故,加一滴香油和一点猪油就香的不得了。
吃完饭,江柔在院子里转了转,然后把昨晚换下来的衣服洗了。
院子里有一口井,用水的话需要把绑着绳子的桶放下去捞,因为太过麻烦,所以衣服洗的不是很认真,随便搓两下就挂起来了。
做完这些没事干,便将院子里最后一小堆木料收拾干净。
看着清清爽爽的院子和堂屋,江柔两手叉腰,满足的挑了挑眉,觉得自己真是太能干了。
对于太能干的自己,她决定犒赏一下,然后毫不犹豫的拿着昨天婆婆送来的钱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