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 人在极度震惊的情况下会失声,我张了张嘴,木然地将所有的话语吞了下去。
我再愚笨,也不会觉得大名鼎鼎的重力使会是什么公安卧底, 一时间暗自庆幸自己还好没有问出那个白痴问题。
同僚悄悄问我:“……这是怎么回事啊?你认识他吗?”
我负手于身后, 往台阶上走了几步:“中也君。”
对着同僚悄悄比了个‘见机行事’的手势。
他怔愣地望着我, 周身杀气散得一点都不剩, 反倒有种做错事被发现的心虚感。
中也君确实是这样的人,目前的情况明明是我们双方都有过失,他却不敢看我的眼睛, 像只做错事的猫。
“桃枝。”他轻轻喊我的名字。
我学着太宰治的欠扁语气:“我不叫桃枝,我只是一只感恩戴德的老鼠。”
“我……”他欲言又止。
身后的同僚扛着泷泽雅治动身了。
我疾步上前,装出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 给了中原中也一拳——当然被他稳稳接住。
然后我们有来有往地打了起来, 虽然这么说,实际上是我单方面揍人,中原中也被动防御。
“中也君,你是在戏耍我吧?”我熟练地倒打一耙, 把所有的过失都推到他身上,“明知道我讨厌黑手党,几次在你面前编排重力使的坏话,你就像看笑话一样全盘收下, 重力使大人, 心里没少嘲笑我是个笨蛋吧?”
“哪里有啊?”他反驳道, “你那么讨厌黑手党, 我都不敢跟你坦白, 怎么会嘲笑你?”
“我不相信, 刚刚是想打我吧?才恋爱多久你就要打我了?黑手党都是家暴男吗?”
中原中也:“这不是及时收手了——而且现在明明是我在挨打吧!”
他目光扫到我试图趁乱逃跑的同僚身上,防守的同时,手指轻轻按上耳麦,低声报了个不明所以的短句。
但我倒是不着急,杂兵不会是他们的对手,现在中原中也被我牵制住,外面又有夏油接应。虽然过程出了点小岔池,只要最后把泷泽雅治带到虎杖面前就可以。
拳头触及韧性肌肉,我蓦然收力,有些紧张地看着中原中也。
他捂着肋骨下缘,往后跌了几步,皱眉道:“好痛啊,桃枝。”
我:“……”
糟糕!难道是不小心把他内脏打碎了?!
普通人的身体好像是很脆弱的,倒腾两下就半死不活了……异能力者也算是普通人的一种吧?
“好痛。”中原中也再次重复,蓝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松散了语气,“我认输了。”
我犹豫地上前,贴上他捂着腹部的手背:“抱、抱歉啊中也君,很痛吗?嗯……让我看看?”
而中原中也揽过我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搭上我的后颈,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跌进他的怀抱里。
“抱一下就不痛了。”他的声音含笑。
我演出来的生气假象完全维持不下去了:“……”
中原中也的卷发蹭到颈窝,带来些许痒意,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对不起,桃枝。”他轻声说,“不是故意骗你的。”
我张了张嘴,却感到后颈猛然一痛。
四肢的力气一下子被抽干似的,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去,被一双手臂稳稳接住。
失去意识前,我咬牙切齿地想——果然,可恶的黑手党……
……
港口黑手党,首领办公室。
“……事情就是这样。”黑发年轻人交叉十指,轻轻往椅背上一靠,“我们非常需要泷泽雅治的异能力。”
他的态度诚恳到谦卑,小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衬得金瞳仿佛流动的蜜糖。
“森首领,恳请您能既往不咎……”
森鸥外表情十分从容,却不得不忌惮这位突破重重防守、大摇大摆走进首领办公室的年轻人。
他甚至穿了件浅米白的风衣,斯文俊秀,放倒一整支自卫队但衣袂纤尘不染。更像是刚从名牌大学毕业、来港口找工作的新社会人,初来乍到,想要在上司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但森鸥外知道他完全不像外表那么人畜无害——这个名为‘鹤见云谷’的咒术师,给他的感觉像极了叛逃的太宰。
明明是请求的姿态,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隐隐杀气。与他作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森鸥外久违地感到棘手。
而鹤见云谷完全不知道对方如何看待自己,他面色从容地给森鸥外画饼,心却已经从首领办公室的彩绘玻璃窗口飞了出去——好想看戏,好想看戏,好想看戏,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如果不是受了五条悟之托来和森鸥外商谈,他已经在鹤见桃枝和中原中也打架的现场用力鼓掌了。尽管事后会被冤种妹妹记恨很久,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会有比这还有趣的事情吗?
他和森鸥外你来我往虚伪地客套了几轮,商定完干部【a】事件的解决方式,终于谈到了‘泷泽雅治’。
这个人对于港口黑手党来说并不重要,森鸥外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很快点头答应泷泽雅治任由他们处理。
对方似笑非笑道:“……那么,合作愉快,鹤见君。”
而鹤见云谷微微颔首,留下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离开了首领办公室。
他看了眼缓慢上升的电梯数字,从楼道窗口一跃而下,循着来时的记忆往地牢方向奔去。
然后就撞见了怀里抱着桃枝的中原中也。
鹤见云谷:“给我看看,还没死吧?”
中原中也惊了:“……当然没有!只是晕过去了。”
鹤见云谷:“这么没用?不会是被你打晕的吧?”
中原中也:“……”
“真的?”鹤见云谷对他微微挑眉,又低头看了眼他臂弯里睡得安详的桃枝,“……挺厉害啊,中原君。”
他光是稍微想象一下妹妹醒来时的样子,已经要忍不住笑了。
中原中也叹气:“……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刚让她……嗯,就收到首领让我停手的命令。”
“是昏过去了吧。”鹤见云谷一针见血,赞美道,“你可太厉害了!对了,如果是趁着桃枝不注意偷袭的话,她会格外生气哦。”
中原中也:“……”
鹤见云谷:“原来如此,那就先祝你分手快乐吧,再见。”
“等、等一下……”
但鹤见云谷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
我做了一个好诡异的梦。
梦中的我坐在梳妆镜前,低头一看,穿身穿鱼尾白纱,无名指上套着婚戒。
我无法控制自己,尽管抗拒,依然和一个看不清面庞的男人走完了婚礼流程。
再一睁眼就站在了家门前,门口的表札印着楼栋号与‘中原’的姓氏。
我稍微松了口气,在玄关处换了鞋子,客厅衣架上挂着条红色旧围巾,应该是男款。
厨房里似乎有人,我推门一看——
中原中也系着卡通印花围裙,额发梳起,侧脸线条嶙峋。他比我的中也君要年长几岁,气质也更危险,侧目望过来的时候尤其叫人不寒而栗,钴蓝眼眸映出我怔愣的神情。
他扬眉对我笑了下:“今天回来这么早?……汤还要一会。”
我问:“中也君?”
他:“嗯?”我想不到话题,于是复读了他的话:“你今天也挺早哦。”
中原中也盯着我:“……?”
“说什么傻话?我又没工作。”他的语气平静而温和,从冰箱里拿了瓶橘子汽水递给我,“去看电视吧。”
我听话地坐回了沙发上,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做梦。
拜托,中也君怎么可能是全职主夫?
于是我醒来,猛然喘了几口气,大脑依然昏沉。
我盯着陌生的天花板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在熟悉的地方,迷迷瞪瞪地坐起身。
这是间阔气而空荡的办公室,装修摆设价值不菲。我拖着步子往门口走去,刚推开一条缝,就听见一道男声毕恭毕敬道:“中原先生去森首领那里汇报任务,请您稍等片刻。”
啊。
我想起来了。
我捏着门把手的手指蓦然收紧:“告诉我,首领办公室在哪里?”
守候在门口的黑西服只是重复:“请您稍等。”
下一秒,火焰擦着缝隙吞噬了整道金属门,一反物理学规律将它变作黑漆漆的碳化物。
我看见黑西服的肩膀抖了抖。
“算了。”我突然意兴阑珊,“不想死滚远点。”
他果然没敢拦我。
心情很不妙,现在只想回去睡一觉,然后再找中原中也算账。
坏家伙。
混蛋。
不可饶恕。
……
然而天不遂人愿,电梯厢门打开,我抬头就对上了中原中也的视线。
我:“……”
他眼睛亮了亮:“桃枝。”然后心虚地抿唇,“……抱歉,现在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阴阳怪气道:“托您的福,哪里都不舒服。”
中原中也垂下脑袋:“对不起。”
我努力压制火气:“离我远点。”
他顿了顿:“嗯……不要。”
我:“????”
我血压噌噌飙升,对着他的脸颊果断出拳:“中原中也,你——”
中原中也的蓝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完全没有要躲开的意思,我的拳头在他面颊边上堪堪停下。
几秒后,他抿唇笑了下,瞳孔闪着清凌凌的光,明亮又狡黠。
好像在说,你果然舍不得。
我绝望了,中原中也,他怎么可以这么——这么混蛋啊!
而这个人用实际行动证明他还能更加得寸进尺。趁我愣神的功夫,中原中也微微屈身,伸臂将我抱进怀里,我手忙脚乱,不得不紧紧环住他的肩膀。
他抬头,鼻尖蹭了蹭我的脸颊,嘴唇似有若无地贴上来。
“看在恋爱纪念日的份上,原谅我吧?”中原中也哑然低笑,“求你了,桃枝。”
“……”
“好么?”他静静停着,长睫慢慢阖下,“让我亲一下?”